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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老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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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绮梦客栈”里的人都很紧张,拿刀的拿刀,提枪的提枪,连铁布衫也都是站着睡,杜小月更睡不着,双手抓往床塌下的红砖,一直抓到天亮,以致翌日他的指节青筋突了出来,手指麻痹弯曲,掌心全给砖面刺得一坑坑的,全是带血的坑洞!

这晚的怪事不是事。

而是梦!

绮梦这次没做绮梦。

而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突然有个赤裸裸的,身形修长高窕的女人扑向她,向她袭击。

她在震怖中反击。

她击中了她,可是那女人突然变了。

变成一个十分恐怖的厉鬼,全身的白皙肌肤都在销熔腐化中,嘴眼鼻里都迸喷着粘液,胶粘在她身上,以致她自己也结同化、熔化,逐渐变成了一滩又浓又臭的血水……

太可怕了。

她突然梦醒。

惊醒。

可是醒后更可怕。

噩梦醒后才是真正的噩梦。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客栈里的人都同一时间惊醒(这时客栈已无外人,也没租给外客,根本也没旅人在这时候前来投宿)。

有的人是吓醒。

有的人是尖叫着醒来。

有的人醒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已醒,以为还身处噩梦之中。

可见噩梦之噩。

噩梦之深。

而且,人人居然都梦到同一个梦。

同一个女人。

同一种变化。

同一个噩梦!

噩梦最可怕之处,是醒不来。

——每次都梦到同一种噩梦,固然可怖,但大家一齐梦到同一个噩梦,也十分恐怖:因为它让你分不清到底是噩梦还是恐怖的现实,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的?发生了的?还是仅不过是一场相同的噩梦。

但噩梦最可怕、可恐之处,还是:

醒来后,发现不是梦。

而是真实。

他们不期而醒。

一惊而醒。

客栈内旬且着雾。

荒山也笼罩着寒雾。

雾中。

窗前。

有一雪白如刀的女体,做发飞扬在冉冉飘过,好像一切都失却了重量,那刀白的女体,也只似一匹失重的白布、一面随凤的润旗似的,自窗前悠悠冈过。

其中,靠近窗前的胡骄,及时瞥见那空中飘行的女人五官都淌着血迹。

眼尖的胡娇却发现了:

有一滴不是血。

而是痣。

——老大的一颗红痣。

血痣!

那颗痣就长在那女人的下额、唇下。

——这是他们发现那飞尸的第二颗痣!

“是左边?还是右边?”

奇怪的是,孙绮梦对这一点问的很仔细。很详尽。

“右边。”

“你肯定?”

绮梦的脸色很不好看。

很苍白,像一块冰雾凝结在月饼上。

这也难怪,现在,人人心中,噩梦已取代了绮梦,连她自己,也刚自一个噩梦中醒来,旋又进入另一个噩梦之中。

胡娇也不满意“梦姐”那么不信任她,所以语音也有点恼火起来。

“当然肯定。她的脸,就在这边,”她指手划脚,对着窗户比拟着,“那魔女向着我这边来,哪,这是我左手,她对着我左边:唇边有一颗痣,红的,当然就是她的右边了──怎会有错?”

她不但眼利,记忆力也好。

因为对这两点实在有点洋洋自得,所以说起来也有点夸张,绘影图声。

“——这么夜,这么黑,你怎么看得那么清楚?”

“我不知道,反正,那女鬼全身似逆映着白光,全身白得发亮。这几天的月亮不是挺亮的吗?”胡娇不耐烦的呀着嘴儿道,“反正,那也不过是一只女鬼而已——见到一只女鬼,还是一只长有血痣的女鬼,呼味味,真是倒八辈子霉运了,有什么好充的!我要认功,也不争这个——”

绮梦听了,二话不说,“啪”地掴了她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可打得她肢上火热火辣地,可胡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话冒犯在绮梦心里了。

大家都怔住了。

谁也不明白绔梦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只知“老板”今天脸色很难看。

一个平素肤色好到像一颗刚熟透了的桃子的女子,而今变得有点猪肝色,心情怎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一点,连鲁男子的独孤一味也看出来了。

但他也一样看不出来绮梦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

对他那样一个好色的汉子而言,有一个不穿衣服身材极好的女人在窗前飘过,他一定是瞪大了眼。看饱了再说──管她是不是鬼!

——至于一位痔,不管红的黑的灰的还是七彩的,都不关他的事!

他最生气和耽优的,还是他的狗——到底怎么死?失踪的出了什么事?

所以他想胡混过去,劝了一句:“算了罢;”一颗痣算什么呢?就当它长在屁眼上好了!”

殊料孙绮梦一听,脸色大变。

——本来是猪肝色,现在真是像大便一样的颜色。

看她眼里的神情,真似想要恬脱脱把独孤一味的舌头切下来似的。

独孤一味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孙绮梦真的发脾气、那也不是因为他胆小。

而是因为他爱她。

——爱一个人,总难免会怕那个人,爱得深,就怕得深。万一翻了面,断了情,绝了义,就转化为恨得深怨得更深了。

胡娇却在此时哭了。

鸣呜咽咽——她当然觉得自己很冤——但也不至于大声放哭,因为毕竟“小姐”一向是很少发这种“小姐脾气”的。

这时,只听“小姐”阴寒着脸色,对着外面将破晓犹夜未央的荒凉山野狠狠的说了一句。

“好,你既然来了,就来吧——今晚我等你。”

大家听了,都有点不寒而惊。

看到绮梦的神情,更有点毛骨悚然。

独孤一味却以为他颇能体会绮梦的心情——绮梦毕竟是他的“女人”,他在这儿独霸三年尚未“期满”,岂能容人如此放肆?于是长身拦在门前遮住已困夜色逐渐消沉的月华,浩浩荡荡的喊了话:

“死鬼,你给我听着!你别男扮女装:,叫些下三滥的戏子、下九流的妓女来装鬼吓人充数!你老祖我可是不怕吓的,给吓大的!你吃了我狗,毒了我的犬,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煮了你的猪,宰了你的羊,把猪肠换作你的鸟。把羊角插在你的耳朵上!有种,明儿就在这儿跟我一决生死。犯不着吓唬这些黄毛丫头。妇道人家!有种,你就今天下来跟我干一场,我包准把你打得当不了鬼也升得仙!”

他说话的处身地,正在客栈的大门口,对着山峰喊话。

他说得非常英勇。

看他的样子,也十分威风凛凛。浩气长存。

他好像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座雕像了。

绮梦听了,神色好像好过了一些。

至少,明角边儿,还酝酿了一点笑意。

一丝丝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叹了轻轻的一口气,轻的吹不扬一条轻羽。

然后她幽幽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很……”

独孤一味马上回头。

而且是猛然回首。

他容光焕发,群须乱舞,抖擞精神。兴致勃勃的问:

“——很什么!?”

绮梦欲言又止。

但她知道独孤一味一定还会问个不休的——这鲁男子一旦好奇起来的时候,要比八婆还要八婆的。

所以她只好说:

“——很威风。”

为这这话,独孤一味当然兴高采烈了好久。

所以,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他一直都伸展双臂抵着门,好像就拦身在这孤栈荒店里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样子,动也不动一下。

这一下,他可真有点成了活的雕像。

六、霉神

他们本来都不大相信十二那天晚上会有事。

原因很简单:

他们已成了习惯。

———天晚上发生了事,第二天晚上就没事。

一如前述:初五有事(井里有血!),初六就没有。初七意外(鸡犬不留!),初八平安。初九又来了(月下飞尸!),初十宁静。十一又来家伙了,噩梦连绵加上胡氏妹妹眼见(还有细节描绘!)看到那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缓缓打横飞行。按照道理,十二应该下会有什么事才对。

余此类推。

希望如此

至少,大家心中希望:就算是发生意外,闹鬼或遭受狙袭,也能有皇恩大赦,也就是说;发生那么不幸和惊怖的事,简直是遇上霉神了,还是能有假期比较好。

——还可以调节休息一下嘛。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要大夫所望了:

因为这次那“霉神”好像特别勤奋。赶工似的,连第二天晚上(就是十二那夜),也发生了事。

事实上,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血,没有鬼,也没有飞尸……。只不过,也“没有”了两个人。

一个是胡娇。

她“忽然”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不见”的。

——可能是去如厕的时候,可能是在洗澡的时候,可能是大家睡着了的时候(不过,发生了怪事之后,他们可是在任何时候都派有人巡更的)……

总之,在吃晚饭的时候,就不见了胡娇。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

另一个是独孤一味。

本来没有人会想到独孤一味是“失踪”的──因为像他那么大个儿的人,武功又那么高,气势又那么浩壮,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拐”走就是了、但还是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气中,了无声息。

就在胡娇“不见了”之后,却发现独孤一味也没回来,大家才开始联想起来:

会不会是独孤一味也“失踪”了!

——他会不会也出了事!

大家都记得,自从昨夜绮梦夸了他一句之后,他一直都守在房门口,大家还心里认为。

如果看多了,或习惯了,还以为那是一座纪念碑还是先人石像什么的。

最可怕的联想是:

——如果敌手连独孤一味都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弄走”,那么,在客栈中的人,怕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大家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大家七嘴八舌,回忆强记,结果都是一样:

下午。

——申时之前,肯定独孤一味还在门口守着,来回巡逻不已,看来,他当“纷梦客栈”

是座烽火台了!

“那么,是谁最后看到他的?他那时正在于什么?”

——那么大的一个人,战斗力又那么高,决不会。无缘无故便消失的,绮梦决心要追查到线索来。

结果还是胡骄所说的比较接近——接近看到生龙活虎的独孤一味之“最后一眼”。

她看到独孤一味站累了(大概是站久了之故),忽然。皱住了浓眉(那是破烂扫帚开叉一般的皱眉),陡地蹲了下来,捡起了一件事物(不知是啥事物,只知有点闪闪光),反覆细看,然后仰首望“疑神峰”顶(那里有座“猛鬼庙”),目光有点痴呆,哺哺自语,好像在说:“原来是你……你这霉神……我跟你老早就约好了……你还来这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儿……”这之后——

这以后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

胡骄的回答是:

“我那时想去叫阿娇一齐过去问问看:他发现了什么——可是,阿娇却不见了!”

绮梦问:“后来你就专心去找阿娇,就没再跟进独孤的事了?”

“是。”

胡骄这时眼睛已瞪得胡桃核样儿大,好凄惨:胡娇毕{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竟是她同胞姊妹,两人一齐闯江湖,又是同胞战友,彼此间极有感情。

“所以之后独孤去了哪里,你便不清楚了?”

答案是:是。

那时候,恰好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留意独孤一味的行止,更何况他的轻功奇高。

“那你发现阿娇不见了,为何又不立时向我报告?”

“我是到晚饭的时候才肯定阿娇没回来的……………”胡骄哭着说,“初时,我只以为她觉得不开心,出去散散心……何况,小姐心情也不好,我没敢打扰你。”

胡骄没说下去的地方,言有尽,意无穷,绮梦当然明白。

昨晚,她跟胡娇冲突过,还赏了她一巴掌。

——现在胡娇失踪了,她得为这事情份外感到内疚和难过。

那时已经天黑了。

黑黝黝、杀气腾腾的荒山之夜又莅临了。

没办法。

“我们提高警觉,武器在身,随时提防敌人偷袭;”绮梦只好先作这般吩咐。失去了独孤一味这等大将,她也有点心乱如麻,对付吴铁翼的事;也只好暂搁一旁了——因为明显的现在有人(还是鬼!)在对付。伺伏着他们。“也许,不久后;独孤先生就会回来……他说不定也把阿娇带回来呢!”

说完了她就笑笑。

她是希望气氛能轻松一些。

但没有人笑。

因为大家的心头根本轻松不下来。

——在这围内少了一个豪勇的男子,要远比少了一位女子还触目。惊心,国为在场的都是阴盛阳衰;何况独孤一味嗓门大作事豪派威猛,有他在场至少阵容浩荡,铁布衫虽也是男子汉,但一向只沉着气不吭声,甚至不移动一下,有时候跟一根铁柱子没太大的分别,更何况现在不止“少”了一个独孤一味,连喜欢胡吹大气眼尖舌利的胡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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