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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文琪纵然平时撒娇放刁,此时却是心头鹿撞,吓得面孔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裴珏更是手足失措,面孔红得像茄子一样,不安地扭动着双手,生像这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放法才好。
“龙形八掌”目光如冰,瞪在他们脸上,突然一转头,厉声道:“琪儿,回房去。”大踏步走了。
檀文琪委委屈屈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望他一眼,此时她一颗少女芳心,已不自觉地放在他身上了。
裴珏愕在那里,檀文琪的回头一顾,令他终身难忘,尤其是她眼中满盈着泪水,更使他难忍,心中宛如刀割。
他暗忖:“都是我不好,害得她受罪。”转念又想:“檀大叔一定认为我太笨,不配他的女儿,所以生大气,唉!谁叫我自己这么不成材,要是我能聪明些,那不是太好了吗?”
他又愕了许久,低下头凝视着地上,却看到一只蚂蚁,在笨拙地搬运着一块体积比它还大的昆虫的尸体,辛苦而蹒跚地在爬行着。
他凝视着这蚂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他从未想到的感觉。
“我虽然笨些,但我也该有我自己的前途呀,终日困在别人的家里吃闲饭,我还算个什么男子汉,这样下去,我又怎对得住我死去的双亲,怎对得住琪妹,又怎对得住我自己呢?”
他握紧拳头,意气突然豪发,暗忖:“我要出去闯闯,去碰碰运气,假如我成功了,我就可以光彩地回到这里来,那时候檀大叔也不会再认为我没出息,也许就肯让琪妹和我在一起了。”
一念至此,他猛然觉得浑身活泼泼地充满了生气,生像一刻也无法在此地耽下去,至于他孤身外闯,举目无亲,将要受到怎么样的痛苦,却非这年轻气盛的裴珏此时所想得到的了。
“可是小妹知道我走了,一定会难过死了。”他又想起了袁沪珍,但他瞬即转念忖道:“可是我以后光彩地回来,她岂非要更高兴十倍?”
他性格极为倔强,心中决定的事,也从不更改。
他不再考虑一切,以后任何失败,任何挫折奇+書*網,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一种更强烈的希望,此刻正充沛在他心里,他不愿意他的计划受到任何阻碍,他微微抬起头,望着那围墙。
他知道围墙外面就不属于飞龙镖局了。
于是他跑到墙边,努力地向上一纵身,想自墙头跃出去。
但是他力量不够,轻功根本毫无根基,哪里跃得上这丈许高的围墙,砰地一响,重重摔在地上,跌得屁股隐隐发痛。
他毫不气馁地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不拍一下,又纵身上跃。
这一下,他双手已攀上了墙头,于是他紧抓不放,全身一起用力,努力地爬上了围墙。
围墙外面是一条小巷子,此时正有个菜贩子,挑着担子从下面走了过去,抬起头惊异地望了他一眼,也并未十分在意。
他一咬牙,墙头距离地面虽然还有许多距离,但他却也不管,双腿一屈,朝地上跳了下去。
裴珏凭着一时意气,丝毫没有考虑到后果,竟从飞龙镖局里越墙而出。
他闭着眼自墙头跳到地上,砰地一声,震得全身隐隐发痛,但总算还没有跌倒在地上。
这是一条并不太宽的巷子,两端却伸延得很长,裴珏忖量一下,知道往左走是飞龙镖局的大门,于是他就朝长巷的右端走去。
此刻他心情是兴奋的,对未来虽是茫无所知,但却充满了幻想,因为这时现实的问题还未曾困扰过他。
走出长巷,是一条较宽的青石板路,又是向左右伸展,他本无目的,信步朝右方走了过去。
此时天时尚早,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有一顶绿呢官轿走过来,前面有八个隶卒,扛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想必是早朝回来的京官,他远远就避在路旁,让官轿走过去。
官轿的窗帘深垂,他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他好奇地猜想:“里面坐的人此刻在想着什么呢?”
最后,他替自己下了个结论:“那总不外是‘名’与‘利’吧!”
他晒然一笑,觉得自己远比坐在官轿里的那人快乐得多,因为至少,自己是完全自由的,没有任何的拘束。
他的心像是长了翅膀,飞到遥远的地方了。
他穿着是一套水湖色的短衫,脚下登着一双薄底快靴,这是他练武时的装束,走起路来,轻便得很。
转出这条路,是一个不小的市场,此刻已是早市,人们拥挤在里面,发出杂乱的嘈声。
他施然信步而走,心情轻松得很,但走了不久,肚子却饿了。
这是第一个有关现实的问题困扰他,市场里的东西很多,北京城里著名的“糖葫芦”、“甜山楂”、“枣儿糕”,都是他平日爱吃的,此刻见了,更是馋涎欲滴,恨不得马上要些来吃。
但他口袋里连一分银子都没有,他只能眼看着,这时候,他第一次了解到“金钱”的力量,也了解到了它的可贵。
从这个问题开始,各种的现实问题都向他交相而攻了。
生活,这是人们最重要的问题,而生活中最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金钱”,因为“金钱”几乎可以代表了一切。
“该怎么样生活呢?”裴珏困惑了,首先,他连今日的午饭都无法解决,那更不须再谈到其他的了,于是他也惶恐了起来。
卖吃食的摊贩见到他衣着不错,都抢着向他兜生意,他都摇头拒绝了,其实他何尝不想买些吃食,只是力有不逮罢了。
随着腹中饥饿的程度,他内心的惶恐也在增加:“今天中午不吃,晚上也要吃呀,就是今天晚上也可以不吃,但明天呢?”他长叹了口气,除了会一些不中用的本事之外,谋生的方法,他一窍不通。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但是他既定决心,就再也不会更改了。“宁可死去,也不再改变自己主意。”傻劲儿,他是有的。
他随着人潮走动着,心中的思潮,却比人潮还要混乱数倍。
突地——
有人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他茫然回过身,一个猥琐的汉子正望着他笑,奇怪的他此时像是身不由己,居然跟着那人跑了。
那人走得快,他也走得快,那人走得慢,他也就慢慢走,他潜在意识虽不清醒的,但身躯却像是已不听自己命令。
那猥琐的汉子走出市场,七转八转,走往一条更狭窄的巷子,那巷子两旁的房子建得很低,但却是楼房,再加上巷子太窄,对面当窗放着的东西,从这里窗户伸手过去都几乎可以拿到了。
走到巷子的最后几家,那汉子走进一个小门,裴珏已是着魔,也跟着走了进去。房子里又臭又小,有几个妖形怪状的女人坐在楼下,高声笑骂着,完全没有一丝女人的味道。
那些女人一看见那汉子带了裴珏进来,一涌向前,围在裴珏身旁,七手八脚地在他身上摸来,有的说:“这货色真不坏。”有的一面摸着他的脸,一面笑道:“你们看,这货色的皮肤真嫩,脸色儿像吹弹得破似的,打扮起来,包管像是女的。”
裴珏迷迷糊糊地有些生气,但他脑海里混饨一片,连这生气的感觉都不太明确。
那汉子听了得意得很,推开那里越看越别扭的“女人”,说道:“我上楼去替他打扮打扮。”裂开嘴一笑,嘴里的牙齿都变成土黄色了。
那汉子上了楼,裴珏也跟着上了楼,走进一间房,房里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然后他从床底的一口樟木箱子里,取出了几件女人穿的衣服,在裴珏身上比了比,选了件大红的,放在床上,将其余的又收回箱子里。
他又替裴珏换上了这件红衣服,砰地,将裴珏推在床上,走了出去,关上房门,还像是已经下了锁。
裴珏此刻完全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什么也不能反抗,脑海里也是迷糊的,只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事实在太奇怪了。
就是这被推在床上时的姿态,动也未动,也不知等了多久。
最后,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胖子,朝裴珏看了看,又伸出头去,和外面的人讲了几旬话,砰地,又将门关上。
胖子瞒珊地走到床前,酒气熏熏,伸手去解裴珏的衣服,原来此地是个“像姑团子”。那猥琐汉子,以江湖下九流的“拍花手法”,将裴珏拍了来,这也怪裴珏生得太清秀了些。
可是对这些,裴珏却一点也不懂,他虽然神智不清,但已微微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可是他四肢无力,根本无法反抗。
那胖子是个“老玩家”,他细看了看裴珏,又蹒跚地跑出门外,拿了杯清水回来,含在嘴里,噗地,喷得裴珏一头一脸。原来这胖子一看便知裴珏被迷。他却嫌被迷了的不过瘾,想以清水来将裴珏弄醒才玩,哪知却救了裴珏。“裴珏被水一喷,神智立刻清醒了,水,本是”拍花“的唯一解药。那胖子又想伸手去解裴珏的衣服,裴珏此刻力气也恢复了,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必定不是好事。、这胖子酒意醺然,一面笑着说:“小乖乖,不用怕,来——”、裴珏大怒,双时一用力,从床上翻了起来,那胖子嘻开大嘴笑道:“小乖乖,你要干什么?”话未讲完,被裴珏砰地一拳,打在鼻梁上,痛得哎哟一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胖子大声骂道:“小臭货,你疯了。”裴珏更怒,又朝胖子面上打了一拳,他成功虽不佳,但练了这么多年武功的人,身躯自然比别人强些,力气也自然比常人大些,这一拳那胖子怎会再挨得住?
裴珏怒极,又朝那胖子打了几拳,打得那胖子叫苦连天,痛得高声大喊:“快救命呀!”
接着,一阵零乱的楼梯声,跑上来两个彪形大汉,想是此地的打手,听到搂上的声音,跑了上来。
哪知裴珏那房间的门,被那胖子在里面扣上了,是以那两个打寻,在外面空自着急,却进不来。
裴珏出拳如雨,将那胖子打得杀猪般乱叫。但叫声越来越微弱,想是眼见不行了,那两个打手越听越不对,再顾不得什么,两人一起用力,想这种房子,怎禁得两人一推,哗啦一声,房门竟被推散了,那两个打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此时裴珏正骑在胖子身上,打得那胖子已经只有人气没有出气了,打手们怒骂道:“小兔崽子,敢情你活得有点不耐烦了!”伸开蒲掌般的大手,一把揪住裴珏的领子,就往下拖。
想裴珏年纪尚轻,武功又没有得过真传,再加上身材并不高大,怎是这两个牯牛般的大汉的对手,被他们拖得直飞了起来。
房间大小,两个大汉在房里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于是他们拖了裴珏出门,张开手掌,就要去扇裴珏的耳光,一面骂道:“小兔崽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在这儿作死!”
裴珏被这两个汉子抓住,动也动不了,但他究竟是练家子,情急之下,手肘往外猛撞,砰地,在这两个大汉肋下击了重重的一下,那两个大汉痛极而叫,手也不禁松了开来。
裴珏夺路就想往下逃,那两个打手怎肯放过他,骂道:“今天大爷非好好治治你。”
裴珏心知不是这两个汉子的对手,暗叫要糟,目光四扫,却看到廊边的窗户是开着的。
在他没有清醒以前,他所经历过的事,他全然朦胧一片,只有些淡淡的轮廓,他当然也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
于是他暗忖:“拼着挨这两个汉子一拳,往窗口跳出去才说。”
这时那两个汉子又向他冲了过来,他左手一挡,右拳伸出去打那汉子的胸膛,那汉子方才着了他一记时拳,挨得不轻,此刻倒也不敢大意,也是左手一挡,右拳砰地打在裴珏肩上。
哪知裴珏心里早有打算,肩头虽然挨了一记,他也不理,头一低,从那汉子的左臂弯下钻了出来,用力一跳,跳在窗台上,头也不敢回,望也不敢朝下望一眼,纵身就往下跳。
幸好这楼不高,但即是这样,当他脚接触到地面时,他浑身一震,再也稳不住身形,屁股着着实实地跌到地上。
这一下自然跌得不轻,但他此刻除了一心想逃离此地外,什么也顾不得了,爬了起来,也不辨方向,就拔足而奔。
这条巷子大是藏污纳垢之处,此时两边小楼的门口,零零敬散地坐着一些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像姑”,看见有人从楼上跳下来跑走,心里都有数,既不惊慌,也不去阻拦他。
这就是潜在于人性里的同情之心,这些人虽然在于着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心里又何尝愿意,只不过是被环境所逼而已。
裴珏两眼发黑,夺路而逃,他们竟暗暗让出一条路来。
裴珏不知跑了多久,路上的人都以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以为他是个“女疯子”,但北京城里人性淳朴,都也不愿多事。
他跑了许久,实在跑不动了,留意去听后面,知道没有人追赶,就慢慢停了下来,喘着几口气,刚才所发生的事,此时想来真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