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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甚么消息!
是什么消息值得这一群武林豪士如此重视,不借抛开了自己应做的事,有的甚至是从中原赶到这里。
在这一群人前面约莫数丈之处,又有一帮武林豪士,他们人数不“真是倒霉,竟被差来干这趟苦差!”其实这一趟“苦差”,却是他自己讨得来的。
有时他一怒之下,便转身奔到后面的酒肉摊贩处,痛饮几杯烈酒,那时一定有许多人会抢着为他付帐,为的只是要问他!
“包老大,怎样了,有没有消息?”
这红衣大汉就会“吧”地一声,将酒碗摔到摊案上,大骂道:“有什么消息!哼,屁也没有,只怕要等上三年五载也说不定,走着瞧吧!我鞋子都换了两双了!”
别的人有的失笑道:“倒是真的,包老大鞋破了,还真不好买。”
哪知旁边立刻有一位小贩接口喊道:“没关系,小的已为您老准备了好几双红鞋子,大小包管合脚。”
于是四下立刻哄传起一阵笑声,这红衣大汉已不禁带笑驾道:“这小子倒蛮会做生意!”
然后悻悻然大步走了回去,只是他神情虽然极为狂傲,却对这六人之中的一个长衫汉子颇为恭敬;又似对一个形容干枯、身材瘦小的汉子颇为畏惧,不时去偷望他几眼,但等到他目光带笑转过来时,但立刻望到别处去。
这红衣大汉在武林中“万儿”颇响,正是在“金鸡帮”中仅次于帮主向一啼的大头领,“鸡冠”包晓天:那长衫汉子,是这些人中唯一穿着长衫的人,他神态之间,极为谦恭,但别人却又都对他十分恭敬。
此人身躯瘦削,面容颇为清矍,微微留着一些清须,莫约四十岁年纪,看来似乎是个不第秀才,又似乎是个商号中的掌柜的,但一路潇洒而行,在如此烈日之下,却并未显出劳累。
有时,他口中还会低哼一两声诗句,想必都是他在这多余的黄山道上拾来的佳句,却极不与身旁这些人说话,神色在谦恭中又带着些傲慢,只因他本身虽然无甚声名,其来历却是赫赫不凡。
他便是江南“飞灵堡”中的执事之一,在堡中人人称他“管二”,但此刻别人却尊他一句“管二爷”,就连他身旁那枯瘦的汉子都不例外,是以他神色之间,便不禁显得有些沾沾自喜。
这枯瘦汉子对别的人却满面俱是轻蔑的冷笑,仿佛极为不屑,有时甚至不愿与他们走在一起,独自骑着他的黑驴缓缓而行,却也不敢走到太前面去,那红衣大汉“鸡冠”包晓天本来想找些昔头与他吃,哪知此人心智灵巧,随机应变,反教那“鸡冠”包晓天吃了苦头去。
他轻功似乎极高,走起路来,一飘一飘地,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就连他牵着的黑驴,也是干枯瘦小,一人一驴,恰好相互辉映,这人驴之间的神态,也好像是兄弟似的,甚至连吃饭都在一起。
但此人却是大大有名,乃是“飞龙镖局”中有名的镖头,“黑驴追风”贾斌,他之所以参加这六人之中,只不过是自愿而已,因为他也对这件“消息”,有着浓厚的兴趣。
另一人面貌却极熟悉,正是“浪莽山庄”中的得力人物“铁算盘”于平。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看似小厮的清秀少年,只是这小厮却又不大愿意做事,于平唤他为“茗书”,显见是“神手”战飞的书童了。
还有一人,身躯臃肿,气喘淋淋,不时自怀中掏出一些肉脯,放到口中大嚼,见了人总是嘻嘻哈哈,你问他什么,他总是不知道,他若问你,那满面的笑容,却教你无法不回答他。
大家都奇怪,情明练达的“七巧追魂”那飞虹,怎会派了个这样的“蠢才”来做这件事?他自称“王得高”,别人都唤他做“王胖子”。
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里,便即是穷乡僻壤,也会突然变得繁荣起来。但这些人的脚步,亦是身不由己的。
后面那一群人,跟着前面这六人;这六人的脚步,却是跟着。
再前面十余丈处,缓步而行的,“冷谷双木”与裴珏!
“冷谷双木”一路观赏着风景,——他们本是为了游山玩水才出“冷谷”的——有时两人也会低语两句。
裴珏却大半俱在沉思,有时自怀中取出一册书卷,看上半晌,直到面上现出笑意,他便又收回怀里。
他们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中已造成如此轰动之势,只要他脚步所及,穷乡立富,废墟成市。
这四个月来,他心灵似乎已进入到另一个领域中去,对身外的一切事物,俱都不闻不问;学了一样,再学一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学习的速度是多么得惊人。投店的时候,“冷谷双木”会在房中传授他一些武功的诀窍,行路的时候,他们却要他去读一些书卷。
他们甚至不愿给他一些空闲,而他,也全然没有想到自己需要空闲,因为他只要思潮一空,檀文琪的倩影,便立刻会填满这空缺!
有时,他中夜反侧,不能成眠,望着窗外的星空,他会暗间自己:“我是该胜,抑或是该败呢?”
因为他若胜了,“神手”战飞便会以全力去争取檀文琪的一双美、目,有时,他忍不住要牺牲自己,因为他对她虽然是那样痛心,但是他却仍然不愿让任何人伤害到她——无论是身体上,抑或是情感上的。
但是,他又无法抵挡自己求知的欲望,直到此时,“冷谷双木”所教给他的,虽然还都是些浅近的武功与知识,但却已是他从未领受过的。他以十倍于一个孩子接受新衣美食的欣喜,未接受这些。
他神情与面貌,俱已渐渐有了改变,只是还不甚显着而已!他自己颇为惊异于自己的改变,因为他还不知道世间最最奇妙之物,便是“知识”。它虽然无形,但却不但能改变人们的心灵,还能改变人们的神情与面貌。
直到此刻为止,“冷谷双木”对裴珏的学习能力,还并不十分惊异,因为人们学起浅近的事物时,大多都是很快的。
对于后面跟着的这一群“尾巴”,他们并不十分厌恶,反而有一份欣喜与好奇,甚至会去偷偷地观察他们的动态,有时冷寒竹故意会问:“怎地不避开这些厌物!”
冷枯木便冷笑道:“他们不避我们,难道还要我们避他们么?”
于是裴珏渐渐更了解这两个冷僻的老人的心性。在他们孤僻而冷做的表面下,是一颗热烈的赤子之心。
他们悠闲地上了天下闻名,景色绝美的黄山,“冷谷双木”准备在这名山上寻一幽静之处,来教给裴珏一些较为艰深的武功。
“鸡冠”包晓天立在马背上,遥遥向前观望,心中极是得意,因为他听到远远有人喝彩道:“想不到包老大竟有这么俊的马上功夫!”
“黑驴追风”贾斌冷冷一笑,接口道:“不错,不错,关外的马贼也不过如此了。”
包晓天心中暗骂一声!突地瞥见“冷谷双木”与裴珏已上山十数丈了,大喝一声:“上山了!”
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跃下马来,他身躯虽高大,轻功却不弱,他也颇为此而沾沾自喜。
“管二爷”长叹一声,回顾后面的人群一眼,缓缓道:“这一来别的事还小,名山却要遭劫了!”
他不敢想象这些人一齐涌上黄山时是何等情况。
“铁算盘”于平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必一起上山,只要三两人随之上山便可以了,其余的等在山下亦是一样。”
管二爷大喜道:“正是正是,于兄高见,果是不凡,那么——请哪位上山一行?”
“鸡冠”包晓天笑道:“我宁愿在山下吃酒,倒落得快活些。”
“铁算盘”于平微笑道:“这其中只有包兄与贾兄轻功还高,少不得还是要劳动两位一下的。”
“鸡冠”包晓天目中露出得意的光采,但口中却故意长叹一声,既未溜走,难道今日会溜走么?“他干枯瘦小,但学起包晓天的样子来,却学得惟肖惟妙,就连”管二爷“也不禁为之失笑。”‘鸡冠“包晓天双目怒张,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只见这”黑驴追风“牵着他的黑驴,缓缓走到一处树阴下,坐了下来,又叫来一些茶食酒肉,笑道:“管二爷,你我不妨来快活快活。”
他轻轻抚摸着黑驴的鬃毛,笑着对这驴子道:“贾儿,有些人真的没有你聪明,你知道么?这么热的天,一定要跑上山去,你看,我们在这里多舒服,多凉快。”
这黑驴竟似也懂得人意,低嗥了一声,不住地点头,看到这情况的人,俱郎忍不住笑了。
只有“鸡冠”包晓天未笑,他面上了一阵青一阵白,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为了表示他并不比那驴子笨得太多,他嘟浓着大声道:“谁说我要上山?我本来就要留在山下的!”大步走到酒摊前,买了些酒肉,痛次起来。
‘铁算盘“于平心念一转,暗中忖道:“这贾斌言来颇有道理——”他心机深沉,见事极明,是以才会发现那“快讯”花玉的尸身,“神手”战飞所以派他前来,亦是此理,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与来日“飞龙镖局”贾斌冲突起来了。
一念至此,他亦自坐到树下,略作歇息,那“王胖子”面上始终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此刻早已坐到树下,大吃大喝起来。
于是黄山脚下,无形中便成了一座墟市。
夜色渐临,这里竟又出现了贩卖灯笼火把的小贩,酒肉贩子,更是源源自祁门赶来。
这些武林豪士三五成群,围着灯笼火把,饮酒吃肉,九月的晚风,一阵阵吹到他们身上,当真是“快活”得很。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
“冷谷双木”与裴珏却始终没有下来!
黄山,不但有云,而且有松、有石、有泉。
黄山的云海,是凄迷而又绚丽,绰约而又壮观的。
黄山的松海,却仿佛比云海更深、更厚,又是那么多,那么名贵。
但每一株,却又都有着它独特的风格与神韵。
黄山的石,更是琳琅而多彩,那多彩的山峰与岩石,不知迷惑了多少古往今来画家诗人的心。
黄山的家,不多,但一条人字濠,便已要幻出飘渺如游丝的迷离憧憬,更何况还有天矫如龙,九叠壮观的丸龙潭?以及别的泉之清澈澄明,珠砂温泉的绚烂红润!
黄山,是诗人笔下的“绝代佳人”,而今这“绝代佳人”,便也毫不例外的,迷惑了“冷谷双木”以及裴珏的心。
娇阳古落,黄昏渐临,晚霞掩映下的黄山的松,黄山的石,黄山的泉,在朦胧中变得更美了。
初上名山的裴珏,狂喜在这新的天地里,他一路上山,每上一步,都更谦卑地承认了天地的浩大,与自身的渺小,他只恨自己没有诗人的锦笺与画家的彩笔,写不出心中所感觉的多彩与绚丽。
“冷谷双木”冷峭的面容,也有着比平日较多的情感之流露。
立在始信峰前,险峻而灵奇的接引松下,冷寒竹极目四望,突地微微一笑,缓缓道:“那班废物,怎地没有限上来?”
冷枯木笑道:“他们只怕以为我等定会循原路下山,是以便乐得舒舒服服地等在山下,其实,我等横穿‘铁盘头’越过‘始信峰’,从那边下山有何不可?也好让这般废物,好好地着急一段日子。”
冷寒竹目光闪动,这冷僻的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名山胜境的潜移默化,此刻竞放声大笑起来,道:“好极,好极!”
笑声一顿,他突地发觉山间的清静——流水声与松涛虽然也是声音,但这种声音部能使“清静”变得更加“清静”——他放眼四望,彩霞已落,群山寂寂,夜,竟已很深了。
但这兄弟既已立下的主意,是绝对不会变更的,他们笔直越上始信峰,一路上,这两个怪人便乘机教着裴珏的轻功身法,这段山路是崎岖而险峻的,对裴珏来说,毕竟是太艰苦了些。
但兴奋着的裴珏,却毫不在意,他骤然觉得自己的身法,已有了比往日数倍的轻灵。
冷寒竹冷冷道:“到了‘始信峰’巅,你得好生准备着学一套掌法,哼哼!我看你未见就能学得会的。”
他对裴珏说话时的语声,始终都是冷冰冰的,但裴珏却早已习惯,而且愉快地接受了。他兴奋地应承着,突然发现“始信峰”巅已在眼前,也突然发现,自己与烁烁的星空,竟是如此接近。
尤其有一点星光,仿佛就在他的头顶——这一点星光是微弱而问动着的,兴奋地恢复了童年的幻想:“呀!我不知道能不能将这点星光摘在手里!”
但冷寒竹的一声轻呼,却粉碎了他的冥想,夜色中,只见“冷谷双木”满面俱是惊讶之色。
冷枯木身形一顿,目光凝注,沉声道:“老二,你看那是否是灯光?”
冷寒竹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正是灯光!”
要使这兄弟二人露出惊讶之色,确非易事,但此时此刻,这险峻的“始信峰”巅,竞会有灯光闪烁,却实在令人惊异。
山风强劲,裴珏突地觉得一阵寒意,自脚底涌起,“冷谷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