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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这二人虽有恩怨,但他却分不出这两人究竟谁是曾经以独门手法点中他“聋哑残穴”的一人,他如此做,只是为了“冷月仙子”,因为他对她有着难以忘怀的感激。
那时,就在这瞬息之间,长剑却又渐渐向右移动,渐渐触着了右面那人的衣衫。
左面一人,神色渐渐平定,右面一人,神色却渐渐惊恐。
裴珏暗中松了口气,目光动处,却见“冷月仙子”的娇躯,仍在与方才一样地关切地颤抖着。
她竟以同样浓厚、同样深切的一份关切,转移到右面这人的身裴珏呆了一呆,无助地坐回地上!
这其间关系的复杂与微妙,更令这少年无法想象。
灯光与彩光,仍在闪烁。
这不死不休的搏斗,竟似要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沉重而逼人的气氛,山岳般压在裴珏的身上。
他不安地转动了一下僵木的身躯,心中的惊恐与疑惑,随着时光之过去,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冷月仙子”艾青,却像是根本已忘却了他的存在,她的目光,仍是悲哀幽怨而关切地望在面前两人的身上。
远处,突地响起了一阵呼声!
“裴珏,你在哪里?”
这飘渺的呼声虽然极其遥远而微弱,就仿佛是地道中那若断若续、似有似无的风声一样,但他入耳便知,发出这呼声的人,中气极足,不可怀疑的定是一个身怀上乘内功的武林高手!
她心头一震,霍然转首,变色轻叱道:“是谁?”
裴珏目光低垂,不忍也不敢再望她的面容一眼,垂首道:“是和我同上黄山的人。”
“冷月仙子”的面容更是苍白,沉声道:“他们也发现了洞窟么?”
裴珏微一沉吟,呐呐道:“可能……”
艾青目光呆滞地移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子,那满插着钢针的身躯,像是飘扬在微风中似的晃动了一下。
裴珏怆然长身而起,变色道:“你……怎么样了?”
他尝试着去搀扶她,但她却又颓然坐了下去,轻轻道:“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进来!”
裴珏垂首望了望她苍白的面容,望了望她身上鲜红的血渍,雪亮的钢针——任何一个有心肠的人都不会拒绝如此悲哀而可怜的女子的请求,何况是对她深深感激着的、善良而仁慈的裴珏?
他毫不犹疑地转身飞步奔了出去,甚至没有问她一句:“为什么?”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会为她去做任何事的。
轻微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逐渐远去。
“冷月仙子”深深转过身,两粒晶莹的泪珠,悄然流落,缓缓滴落在她身上雪亮的针尖上。
她悲哀地轻呼着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其实,她是极为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两人为什么要这样,那是为了她。为了一种以血泪交织成的恩怨,为了那不可违抗的天命,为了那与生俱来的人性!
这凄楚而哀怨的呼声,甚至没有使面前这两人的目光转动一下,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在他们两人之间,似如长剑边缘的刃口一样。
她绝望地长叹一声,垂首望着身上的针尖。
这些钢针,都是她一根一根地插在自己身上的,但是,这可怖而惊人的举动,却是丝毫不能阻止她面前这两人生死的搏斗,而这种肉体上强烈的痛苦,也丝毫不能使她心中的痛苦转移。
她绝望地俯首凝思着,突地,她面上泛起了一阵微笑!
因为,她深知,无论如何,就在今日,那种痛苦而悲惨的生命,以及她与这两人纠缠难结的情、仇、恩、怨,必将获得永远的解脱!
裴珏飞步而奔,这一段他走入时仿佛有着不可企及地漫长距离的秘道,此刻竟像是突地变成异样地短暂。
霎眼间,他便已奔到了尽头,他看到有一丝微弱的天光,自那地道的人口处投落下来。
他松了口气,暗暗忖道:“这地道中此刻已是如此黑暗,难怪那冷氏兄弟二人,直到此刻还未发现那石块下的人口。”
心念一转,又自忖道:“方才他们所望见的那一丝灯光,想必是从‘冷月仙子,存身之洞窟里的裂隙中透出去的,而那里根本没有入口!”心念一闪而过,他奋身一跃,手掌攀住了人口的边缘,此刻他武功已大异于往昔,身躯一翻,便翻了上去,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掌,突地搭住了他的腕脉,一股大力,将他提起。他轻呼一声:“是我!”
双足踏上实地,星光下,他突地瞥见立在他身前的“冷谷双木”那冷削的面容,此刻竟充满着关切之色。
冷寒竹沉声道:“你到哪里去了?莫非遇到了什么?”
冰冷的语声中,也隐隐含蕴着关切的情感,裴珏只觉心底突地泛起了一阵温暖。此刻,他见着这两个“冷酷”的“怪人”,竟似遇着家人一般亲切。
他匆忙而简短地址出了自己方才那一段离哥而僚人的遭遇,恳求他两人,千万不要到这秘窟中去。
他永远不会欺骗别人,永远不会以欺骗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往昔如此,此刻也如此,他只是率直他说出自己的请求——而这种诚恳而率直的请求,通常都会使对方难以拒绝。
叙述中,“冷谷双木”的神色,是惊奇而变换着的。
甚至在冷酷、傲慢的“冷谷双木”的心中,“千手书生”与“冷月仙子”这几个字,也是个响亮的名字。
他们惊奇地对望一眼,冷寒竹突地展颜失笑,道:“有谁相信,有谁相信?”
裴珏茫然问道:“相信什么?我所说的,俱是千真万确之事!”
冷寒竹一笑截口道:“有谁会知道一个与‘龙形八掌’、‘冷月仙子’、‘金童玉女’,这般人都有着极好密切关系的少年,竟然可说是丝毫不会武功!而这丝毫不会武功的少年,却又在短短一年之间,名满江湖!”
冷枯木微微一笑,道:“这只怕已可算做武林中自古未有的奇闻异事了!”
这兄弟两人自与裴珏相处之后,面上泛出微笑,已不再是一件值得惊异的事,仁慈而善良的心,有时的确会和春风一样,能温和地融化寒冷的冰雪。
裴珏怔了一怔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奇怪我所说的事……”冷寒竹微笑道:“名震武林的‘千手书生’竟会有两个人?‘冷月仙子’身上竟然会插满了钢针,这些虽然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奇异之事,但这些事比起你自己的遭遇来,却又算不了什么,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冷枯木道:“你若还要下去,就快些下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裴珏木然怔了半晌,似乎在回味这兄弟两人的言语,又似乎在奇怪他兄弟两人的说话,竟会变得如此温柔。
然后,他感激地微笑一下,再次跃下秘窟。
冷枯木轻叹一声,道:“这孩子——一他对别人的事,总是比对自己的事热心。”
冷寒竹微微一笑,突地皱眉道:想不到‘千手书生’,竟有两人,难怪江湖传言,“千手书生‘的行事,总是忽善忽恶,’千手书生‘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今日在江南做了件善事,明日却又在河北做出恶行。”冷枯木悠然叹道:“武林中本有许多神话般的人物,神话般的故事,但是在这些人物与故事背后,却又总是隐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实,这些事实有大半都永远没人知道,就像是……就像是……”
冷寒竹截口道:“就像是我们兄弟一样,是么?”
两人相视一笑,就连黄山之巅这强烈的夜风,都吹不散此刻留在他兄弟两人面上的笑容。
星光膝陇了,因为有浓雾在山巅升起。
秘道中正荡漾着“冷月仙子”那悲哀凄楚的语音。
她轻轻他说道:“你算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四十年前的怨毒,难道今日还不能化解?何况他……他早已知道错了!”
裴珏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只听她接着道:“他忍受了任何人都不能忍耐的痛苦与屈辱,还不是为了你,这些事,难道还不能补偿他幼时的过错?你总不该将他逼得无路可走呀!是么?你……你……你难道真忍心将你嫡亲的兄弟杀死?”
凄楚的语声,就像是黄昏时杜鹃的哀啼。
裴珏只觉一阵沉重的悲忧,涌上心头。
他脚步更轻,更轻了。
凄然的语声微微中断,又开始继续着,“仲忍,你已经忍受了那么多,难道就不能再忍受一些么?无论如何,你总是错了呀!你总是先对他不起,是么?”
语声中的位声渐重:“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没有我,你们原本可以……可以多忍受一些的,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人,我……我……我怎么能目睹这些事?我可以立刻死在你们面前,但是……但是我却不忍见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死在对方手里,血……”
她语声微微一顿,于是阴森的地道中便只有“血”这一个字的余音在摇曳着,荡漾着……
她抽泣着接口道:“血,毕竟是浓于水的呀!求求你……你们一起放开手,好么?”
裴珏甚至不敢呼吸,他一步一步地,终究走到尽头。
灯光,仍是昏黄的,他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目光,移向那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
哪知,就在他目光移动的这一瞬间。
左面一人,坚定得有如石像般的面容,突地起了一阵变化,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不易觉察的变化。
然而,在这一轻微而不易觉察的变化之后,他紧合着的手掌,突地松开了!松开了!“冷月仙子”面色惨白,大喝一声:“仲忍——”喝声未了,右面一人面上突地闪过一丝微笑,紧合着的双掌,也突地向外一分……
雪亮的剑锋,“噗、地插入了胸膛——几乎在同一刹那间,插入了他们两人的胸膛。鲜红的热血,飞溅了起来——彼此间的热血,飞溅到另一人身上。他们的热血交流了,他们的身躯,也紧紧靠在一处,他们再也见不到艾青的悲泣与欢笑,只有她此刻尖锐而凄惨的一声惊呼,将永远留在他们耳畔,陪伴着他们,直到永恒··…·!左面一人心房的跳动停止了,他是哥哥,他比另一人先一刻开始他的生命,也比另一个先一刻结束!右面一人眼帘垂落了,他喉间还有一丝声音!”他……毕……竞……是……爱……我……的!“这一阵细如游丝般的声音,终究也随着他的生命消失!搏斗停止了,生命结束了!情、仇、恩、怨,终于永远地解脱!一切纠缠交结,难以化解,刻骨铭心的仇恨、痛苦与欢乐,在”死亡“面前,俱都谦卑地垂下头去。只有鲜血,仍在滴落着。然而他们两人的鲜血,此刻却已滴落在一处,浓浓地融合在一处,再也难以分解。这兄弟两人,一生离奇而辉煌,辉煌而痛苦伪生命,几乎在同时开始,此刻,却也同时这般凄清而悲惨地结束了!”冷月仙子“毕竟不是仙子,在这一瞬间,她的灵魂与感情,似乎俱都已经变作麻木!她那一声尖锐的哀呼,此刻仍然荡漾在地道中,荡漾在裴珏耳畔!他无助地眼望着这一幕悲剧的结束,无法阻止,不知所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悲剧的开始——何时开始?为何开始?他木然企立着,直到艾青再次哀呼一声,扑在他两人的身上。多彩的钟乳,仍在缤纷地问烁着,除了边无情的岩石,又有谁能如此残酷地无视于人们的生死?裴珏木立当地,只觉四下静寂如死,连原来的悲泣之声,都已渐渐消失,他心中不禁一动!”悲哀如此的‘冷月仙子’,为何没有哭泣?“他毕竟是绝顶聪明的,知道这问题只有两种答案:若非是那种强烈的悲哀已使她全然麻木,便是她已渊悲哀,因为她已立下决心。有了以身相殉之意。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骇,甚至连他的灵魂深处,都起了一阵预料,他不由自主地迈动着脚步,颤声道:“艾青……你……”
“冷月仙子”缓缓转过头来,她苍白的面容上,虽然满布泪痕,但是她明媚的秋波,却是坚定的。
她轻轻瞥了裴珏几眼,缓缓道:“珏儿,我们终于又相见了!”
这一句本应早已说过的话,直到此刻她木说出口来,其中的意味,竟已大不相同。
裴珏暗中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些日子,你……你……”
他本想问一句:“你好吗?”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这问题,实在是毋庸问出来的。
他只是暗叹一声,改口道:“前几个月,我见着了……”
艾青缓缓一点头,截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那是我叫他们去的,珏儿……你应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因为这世上善良的人实在太少了。”
裴珏强忍着心头的悲哀,但积聚在他胸腹问的悲哀,却像是一块沉重的山石,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缤纷的彩光下,“冷月仙子”突然轻轻一笑,这一丝悲哀的笑容,实在比哭泣还要令人心动。
她就带着这一丝笑容,又仔细地瞧了裴珏几眼,缓缓道:“我能再见着你一面,我很高兴,你……你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