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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龙形八掌”却是面色大变,只见那黑衣少年苗豹站稳身形,望了望掌中的断鞭,似乎还不相信自己所向无故的神力,今日会遇着对手,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又大喊一声,向前扑去。
裴珏一招得手,信心已生,脚步一转,轻轻让开了这黑衣少年的来势,随手将掌中半截断鞭挥出。
这一鞭虽是随手挥出,却是妙着天成,苗豹翻身一让,但衣袂竟又被裴珏的断鞭鞭梢打中。
其实他武功虽逊于裴珏一筹,但交手经验却胜过裴珏许多,只要沉着应战,未尝不能支持一阵。
但是他此刻面上虽凶狠,实在已被裴珏那奇奥的绝学所慑,心神既躁,胆气又丧,纵然情急拼命,又有何用?
“龙形八掌”浓眉一剔,沉声叱道:“豹子,住手!”
喝声未了,只见他轻轻迈出一步,高大的身形,使已到了黑衣少年苗豹的身侧,劈手夺过了苗豹掌中的半截银鞭,厉声道:“还不下去!”
这一步、一夺,身法之炔,手法之妙,亦是骇人听闻,群豪又是哄然一阵笑声,苗豹面色铁青,连退数步,突地翻身飞奔而去。
“龙形八掌”手持断鞭,望也不望他一眼,却向裴珏微微一笑。这──点在别人眼里,固是平平和和,但裴珏却不禁心头一寒,忽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生活在”飞龙镖局”中的情景。
那时这“檀大叔”面上,就时常带着这种微笑,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在这平和的笑容中,仿佛隐藏着一份寒意,每当他与檀文琪说话或游戏的时候,“檀大叔”就会带着这份笑容将她唤走。
有一次他无意间走到“檀大叔”的书房中去,“檀大叔”正在案边把玩着一样东西,见到他走进去后,面上也展开了一份这样的笑容,但却告诉他,从此以后,不准他再到书房中去。
他若是得到了一件心爱的东西,“檀大叔”就会带着这份笑容将他的东西拿去,并且告诉他,少年人不可玩物丧志。
他从来没有对这些事怀恨,因为他认为这是“檀大叔”对他的教训,要他学好,但不知怎地,此时此刻,他又见到这份笑容的时候,这份往事却忽然俱都在他心中闪过,使得他心里又生出幼年时同样的寒意。
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只听“龙形八掌”含笑道:“人道雏凤之声,必定清于老凤,贤侄你一呜惊人,檀大叔心里自然欢喜,但此刻你还是走开些的好。”
他根本不等裴珏答话,便转过身去,面对“冷谷双木”微微一笑,掌中播弄着那半截银鞭,含笑说道:“贤昆仲绝技惊人,老夫看得也觉技痒,若是贤昆仲并不完全依仗着我那裴贤侄的话——”他笑容突然一敛,厉声道:“老夫谨向两位挑战!”
此话一出,群豪俱都大惊,又不禁在暗中自叹眼福不浅,在后面的人,听到这句话,也一起涌上前来。
十余年来,武林中人从未见过这名震天下的武林大豪亲自出于,谁也无法估量他武功的深浅。
此刻群豪暗中窃窃私语,又在打起赌来。
“你说‘龙形八掌’能在多少招之间击败冷家兄弟?”
“五十招!”
“三十招!”
“我赌十五两。”“三十招!”
“我赌一匹川马,五十招!”竟无一人未赌“冷谷双木”胜的。
“冷谷双木”面色仍是阴沉如此,谁也不知道他兄弟两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生死关头,仍有这份异常的镇静,群豪又不禁在暗中喝彩。
他兄弟二人只是淡淡向裴珏望了一眼,然后一整衣衫,并肩走到“龙形八掌”面前,冷冷道:“是比武抑或是——”“龙形八掌”仰天笑道:“无论是否比武,你兄弟两人只管一起上来好了。”
他手掌一挥,只见一道银光,脱手飞出,有如流星一般没人黑暗里,霎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般惊人的手力,自然又引起群豪一阵惊叹,“长虹剑”“摄魂刀”齐地后退十步。
惊叹之声,响遍原野,但裴珏却是充耳不闻,他心里犹在想着方才“冷谷双木”淡淡地望他那一眼之中的含意。
只有他能了解这两个冷酷孤独的老人心中的沉重,只有他能体会出那一眼之中的哀痛。
那一眼之中,包含了对生命的诀别,也包含了对裴珏的情感,他们似乎在遗憾着自己不能眼见裴珏的光芒,照耀武林,因为他们剧战方休,自忖武功、真力,俱都万万不会是“龙形八掌”的敌手。
一时之间,裴珏只觉心中思绪其乱如麻。论恩情,“龙形八掌”固然抚养自己成人,但没有“冷谷双木”,自己焉有今日?论感情,“冷谷双木”虽然冷酷,但对自己的情感,却连那冷酷的面貌也掩饰不住。
只听“龙形八掌”突地双手一拍,仰天笑道:“我擅明赤手空拳,若是不能取两位的性命,新仇旧恨,便从此一笔勾消。来,来,来!”
嘹亮的笑声,声震四野,只见“龙形八掌”在这震耳的笑声之中,缓步向“冷谷双木”走去。
“冷谷双木”身形一分,左右对立,目光炯炯,瞬也不瞬地望在“龙形八掌”的脚步之上。
瞬眼之间,他高大的身形,距离“冷谷双木”已不及三步,只要他手掌一抬,便可触及“冷谷双木”的穴道。
裴珏抬眼一望,“冷谷双木”冰冷的目光,又恰巧向他瞟了一眼,这一眼之下,裴珏只觉心头热血上涌,突又轻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喝声虽不响亮,但此时此刻,裴珏在众人心目中的身份地位却已大不相同,齐地耸然望去,只见他脚步一滑,滑在“冷谷双木”身旁,张开双手。“龙形八掌”面色一沉,厉声道:“你羽毛已丰,难道就想来与檀大叔较量较量了么?”
裴珏垂首遣:‘不敢!“”龙形八掌“檀明微笑一下,缓缓道:“那么你就退开去!”
裴珏霍然抬起头来,朗声道:“小侄斗胆,今日请檀大叔暂且放手,等到此间赌约分出胜负后……”
“龙形八掌”仰天冷笑几声,截口道:“好极好极!莫非此刻我的行动,已要受你的限制了么?”
话声方了,突地伸出一掌,向裴珏肩头推去,口中大喝道:“让开!”
裴珏目光炯炯,不避不闪,他本想拼着身受檀明一掌,哪知他生死玄关一通之后,全身精力内蕴,对别人的拳足招式,自有一种反抗之势,正如常人伸手触着火星,脑筋尚未思索,手掌会自动弹开一样。
檀明一掌拍来,他虽想不迎不架,不避不闪,但掌风触体之后,他左掌突地下意识地向上一翻,恰巧截向檀明腕脉之处。
“龙形八掌”浓眉一扬,手腕一抖,掌势突变方向,哪知裴珏的手掌之上,仿佛生了眼睛一般,竟也顺势转去,五指指尖,始终不离他手掌腕脉之间。
其实裴珏也不知自己手掌竟会如此转动、像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戍,手掌自然而然地转动起来。
他不知道那“海天秘笈”,原是昔年武学的一代奇才“海夭孤燕”耗费一生精力所著,“海天孤燕”壮岁闯荡江湖,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他均有涉猎。是以这本“海天秘笈”上所载,实是天下武学的总组,普天之下,不论内家外家,拳法剑术,各种法门诀窍,俱在这本武功秘录之上。
裴珏一年以来,已将这本武功秘笈练得滚瓜烂熟,而“龙形八掌”此刻所使的手法,正包涵在“海大秘笈”之中,裴珏不知不觉地使出一招,便恰巧是“龙形八掌”檀明这一掌的克星。
只见这两人手掌游走,宛如太极拳中的推手,群豪哪里知道这其间的奥妙,各各看得目瞪口呆。
“龙形八掌”面沉如水,心下大是惊异,手掌三转之后,突地掌势一收,凝目瞧了裴珏两眼,哈哈强笑道:“珏儿,你难道真地要我大叔动手么?”
裴珏胸膛一挺,缓缓道:“但愿檀大叔手下留情,放过今日!”
他本觉檀明身形甚是高大,此刻胸膛一挺,突地发觉自己竟是和檀明一般高矮,刹那间他对檀明的畏惧之心,便也突然消去许多。
檀明目光一闪,心中思念顿转,十年之前,他便隐隐成为江湖豪杰中的领袖人物,此刻若真与这不满二十的少年动手,不论胜负,俱不光彩,他胸中虽已涌起杀机怒火,但面上仍是满面笑容,含笑道:“若以你我的情份,你所求我之事,我本不会太过使你难受,但今日过后,你若再——”裴珏截口道:“只要等到小侄胜负分出之后,檀大叔尽可再与两位冷老前辈一决雌雄,到那时小侄怎敢多事。”
他言语之间,丝毫没有为“冷谷双木”示弱之意,“冷谷双木”木立当地,心中大是感激。
要知“冷谷双木”成名已久,亦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裴珏以保护他两人的姿势出现,“冷谷双木”拼却一死,也不能在这许多武林豪士面上示弱;但裴珏如此说话,便使得他今日此举,看来全是为了赌约,并非明知“冷谷双木”定要落败,而加保护。
江湖之上,护人自尊,真是远比救人性命还要重要,裴珏虽无江湖历练,但他生性仁厚,自不愿伤人尊严,也就是这种仁厚宽大的天性,使得他日后终于成为江湖中黑白两道的领袖。
“龙形八掌”檀明目光闪动,突地转身大喝道。“你们可曾听到裴大先生的话么?”
他突地问出此话,群豪俱都一怔,只听他接口喝道:“赌约胜负未分之前,若有人要对‘冷谷双木’不利,便也是看我‘龙形八掌’不起。”
他自找台阶下堂,但说话仍是冠冕堂皇,群豪哄然答应一声,“龙形八掌”面上又自恢复了那自信的笑容,敞声道:“我与裴大先生两代相交,凡是裴大先生说出的话,也就等于我说的一样,凡是我檀明的朋友,此后也就是裴大先生的朋友。”
他为了自恃身份,便也极力抬高裴珏的身价,群豪又是一阵哄然喝彩,裴珏心中却大是感激,忖道:“檀大叔对我毕竟是好的。”
“龙形八掌”面带微笑,转过身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掌,道:“珏儿,你今日能有此成就,我檀大叔实在高兴得很,就是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高兴的。”
他语气之间,情感仿佛甚是激动,裴珏只觉一阵温情与热力,自他宽大的手掌之中传到自己心里,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父亲,裴珏不觉更是情感奔腾,垂首呆了半晌,讷讷他说道:“檀大叔对我的天高地厚之深恩,小侄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龙形八掌”檀明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我今日看来虽然是在敌对之方,但那不过只是些小人在其中作祟而已,但望你以后对我,仍和以前一样,若是觉得外面人情冷酷,不妨你再搬回家去,檀大叔永远是欢迎你的。”
这一番言语之中,更是充满了温情,裴珏只觉眼前渐渐朦胧,一片泪光晶莹,这纯良的少年,竟已流出了感动的泪珠。
群豪见到“飞龙镖局”的檀总镖头,与“江南同盟”的盟主,在一阵争战之后,竟变得如此亲密,俱都不禁大奇。
立在人丛中的于平与身侧的“鸡冠”包晓天交换了一个眼色,“鸡冠”包晓天又侧目望了“管二爷”一眼。
“管二爷”却颔首叹道:“武林之中,全是一家,檀总镖头若是能与裴大先生合作,那真是武林中的一大盛事!”
包晓天、于平齐地冷“哼”一声,“管二爷”却根本未曾听见。
此刻战局一了,他为了表示自己家门与檀总镖头的亲近,正待挤将出去,与檀总镖头寒暄几句,也好增加自己的光彩。
哪知此刻“龙形八掌”擅明却将裴珏手掌紧紧一握,缓缓道:“多日不见,我本想与你多聚一阵,怎奈我此刻还有要事,不得不走了!等到一切事了,我定会与你好好谈谈。”
裴珏此刻已是喉头哽咽,难以出声,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龙形八掌”目光一扫,冷冷膘了“冷谷双木”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倏又住口,只是沉声道:“我走了。”
再次一握裴珏手掌,转身而行,走了几步,突叉回道:“文琪很好,她还常常谈起你。”
裴珏缓缓跟在身后送行,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竟呆呆地愕住了,心头蓦地兜起一腔新愁旧情。
“她还在想我?……她还记得我么?”
于是所有的声音与人影,刹那间便已离他远去,他心头就只剩下擅文琪的片片身影。
不管多么痛苦,不管多么悲哀,不管他多么想将她忘去,但那毕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去日虽然已久,但往事记忆犹新,他仿佛又回到那暮春的庭园中,草木欣欣,百花怒放,他正在与擅文琪踢着毽子。
那是多么纯洁的情感,纵然他将能得到一切,但这一段甜蜜的日子却势必一去无返,纵然他能学会一切知识,但是却再也得不到如此纯洁的情感,人生的初恋,只有一次,就正如死亡也只有一次一样。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