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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茜大吃一惊,正讶然失声,厅门口脚步纷纷,已拥进一大群人。
她扭头回顾,只见陆家双铃昂首领路,身后四名红衣剑手,押着一个蓬头女郎,正是竺君仪。
竺君仪虽然乱发蓬松,神情萎顿,但仍掩不住她那绢秀的面庞,含愁双眉,象征坚韧的薄薄嘴唇……就像一朵从污泥中生长的荷花,清雅秀丽、另有一种引入气质。
凌茜突然产生出说不出的情绪,螓首一垂,默然坐回椅中。
竺君仪行到桌前,文静谦和地向桃花神君和凌茜深深一福,尚未开口,泪水已盈眶欲坠。
桃花神君面罩寒霜,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竺君仪?”
竺君仪颔首道:“是的……”
桃花神君又问道:“听说你和陶羽已有嫁娶之约,这话可真?”
竺群仪低下头去,轻轻答道:“是的……”
桃花神君怒从心起,冷笑一声,道:“本岛百年来订有禁例,凡不是桃花门中之人,未得允准,擅潜入岛,便是死罪,也许你不知道吧?”
不料竺君仪竟然点点头道:“在未来桃花岛以前,晚辈已经知道了。”
桃花神君反倒一怔,接着嘿嘿笑道:“原来你是有意干犯本岛禁律,那倒省去许多口舌,既然如此,你是死而无怨了。”
竺君仪毅然仰起头来,眼中射出异样光芒,说道:“生死之事,我是绝无怨悔,但求岛主在赐死之前,允准一件事,纵遭惨死,也可瞑目……”
桃花神君和凌茜不禁齐觉讶诧,四道目光,交集在竺君仪脸上,却见她泪痕宛然,但悲凄之中,竟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刚毅之色,桃花神君气势微敛,冷声道:“什么事,你说!”
竺君仪用幽幽的目光,看了凌茜一眼,然后爽朗地道:“我于冒万死,潜来桃花岛,是为了有几句深藏在内心的话,必须当面伺凌姑娘一诉,岛主若肯厚意成全,让凌姑娘与我单独一谈,言尽之后,自愿引颈就戮,再无遗恨了!”
桃花神君惊异地望望凌茜,凌茜沉吟片刻,漫声道:“我知道你要说的,必与陶公子有关,你们既有婚约,我己心如止水,多费唇舌,大可不必……”
她因耿耿于竺君仪怀有身孕这件事,心中最是不能谅解、因此言词之中,颇有冷淡的意味。
竺群仪泪盈欲坠,柔声道:“凌姑娘,求求你给我片刻机会,我只要把心里的话吐出来,相信你一定能够原谅陶公子的。他承担了天下最可耻之事,牺牲了人生最可贵的爱情,所为的,不过是我这个破败残碎的女子,如果我不能把这些话向你倾吐出来,今生今世,永难心安,你能给我片刻单独相处的机会么?求求你!”
凌茜心里暗暗有些诧异,仍然淡漠地摇摇头,道:“我以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求爹爹放你离开桃花岛的。”
说着,站起身来,似有离去之意。
竺君仪急道:“凌姑娘,你纵然不屑听我的诉说,难道也不愿听听陶公子的委屈?他是个清洁白白的人,为我蒙受羞辱,我死之后,他岂不含冤终生,永远再无辩白的机会?”凌茜心中又是一动,不觉停步问道:“他有什么委屈?”
竺君仪看看四周侍女及红衣剑手,为难地道:“你愿意单独和我相处片刻时间吗?有许多话,委实不便当众启齿。”
凌茜犹豫不决,她固然想知道究竟,但又怕竺君仪说出来的,是令她更为心碎的恨事。
她虽己极力克制自己要表现得风度好一些,可是,一个女人天生对爱的自私,却使她不能自己。
竺君仪见她默然不语,只当她仍是不肯,情急又道:
“凌姑娘,你仅知陶公子与我订有婚约,却不知道我已经有……已经怀有……”
凌茜冷冷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一点我早已知道……”
竺君仪含泪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孩子与陶公子毫不相干吗?陶公子为了我毕生名节,所以……”
凌茜不待她说完,脸上已矍然变色,桃花神君也是一震,向陆家双铃挥挥手道:“你们全都退出厅去,未得呼唤,不可擅入。”
陆家双铃躬身应诺,率领剑手和待女,悄然退出大厅。
桃花神君这才和悦地道:“现在此地已无他人,你只管直说吧!”
竺君仪泪如泉涌,悲哀欲绝,泣道:“陶公子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行事为人,莫不以礼义为先,他怎会与我一个卑微的人,做出这种遗臭千古的无耻之事?他不过因见我失身丧名,心有不忍,才不顾自己声名和幸福,毅然承担,为我遮掩。实则我身怀的这个孩子,跟他绝无丝毫关系,这件事我若不说,你们怎会知道…”
凌茜听到这里,已有些迫不及待,急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孩子与他无关,那么,孩子是谁的呢?”
竺君仪挥汨一宁一句他说道:“宫……天……宁……”
“是他?”桃花神君父女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失声叫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竺君仪悲悲切切地将山中失身经过,一字不隐,详述一遍,只听得凌茜热泪纷洒,桃花神君也黯然嗟叹,喃喃说道:“可怜的孩子,想不到你竟受了这些委屈……”
凌茜扑过去紧紧抱着竺君仪,愧悔地道:“我错怪了他,也错怪了你,老天怎会这样残忍?竺姐姐,求你原谅我!”
竺君仪含泪而笑,道:“今日能把这件隐密对你说明白,虽死也无遗憾了,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但陶公子的圣洁情操,却不容沾辱。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为了我,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你是决不能再使他伤心了。”
凌茜连连点头,唏嘘不止。
桃花神君恨声道:“这么说来,那宫天宁在去古庙之前,便已做下这件入神共愤的无耻之事,早要知道,在古庙中,就该毙了他!”
凌茜道:“现在尚不为晚,竺姐姐,你但放宽心,就住在桃花岛上,孩子无辜,将来咱们都会好好待他,只是宫天宁罪不可赦,我一定替你报仇。”
竺君仪尚未回答,桃花神君又道:“难得你为了别人,忍受如此奇辱,令人可敬可佩,假如你觉得不是本门中人,不便留居桃花岛,老夫倒有个主意……”
凌茜转身附在桃花神君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桃花神君捻须大笑道:“爹爹正是这个主意。”
凌茜大喜,拍拍手,将陆家双铃和侍女们都召进大厅,吩咐道:“快叫他们重新准备酒宴香烛,咱们桃花门要添新人了。”
又扶着竺君仪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从现在起,这位就是桃花岛大公主。”
竺君仪—惊道:“凌姑娘,凌姑娘,这如何使得……”
但侍女们不等她说下去,己一齐跪倒,同声道:“参见大公主。”只乐得桃花神君拂须大笑,厅上悲凄之气,登时一扫而空。
凌茜忽然记起一件事,叫道:“呀!险些把他们忘了,我得快些去追他们回来……”
桃花神君笑道:“茜儿,不必心急,他们困在桃花阵里,一天半天,还不致闯得出来。”
凌茜吃了一惊,满脸通红,嗔道:“原来爹爹已经知道了,我千叮万嘱,叫他们不许告诉你知道的哩!”
桃花神君哈哈大笑道:“那是你自作聪明的想法,爹爹既是桃花岛岛主,要是连他们擅闯桃花岛,在桃花阵中进进出出都不知道,还能使桃花门称雄天下这许多年么?”
凌茜又羞又气,莲足乱蹬,娇嗔道:“不来啦,不来啦,你老人家还说天涯海角去寻他呢!原来是骗人的假话。”一面说着,一面已转身向厅外奔出。
桃花神君朗声笑道:“茜儿,你忘了戴你的人皮面具啦,等会他们不见你脸上的刀痕,岂不又要大惊小怪么?”
但他说到这些话时,凌茜早已莲足点地如飞,去得影踪俱无了……
第二十二章 临别依依
秋去冬来,中原北方,已经开始飘舞着雪花,桃花岛上,却仍然温暖如春,毫无凉意。
满山遍谷,桃花正盛,如绣如锦,美不胜收。
桃林边,缓步踱出一男一女。
男的锦衣轻袍,剑眉星目,两眼中神光湛湛,步履轻盈,正是陶羽,在他身侧的少女貌美如花,笑语频仍,自然就是凌茜了。
他们手携着手,并肩缓步,缓缓从桃林傍走过,凌茜随手在枝上摘了一朵桃花,柔情万种地替陶羽插在胸襟上,歪着头看了一会,笑道:“羽哥哥,古人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是指女孩子说的,可是依我看,这朵桃花,竟不及你神韵的飘逸哩!”
陶羽脸上一阵红,笑骂道:“你怎么把我跟花儿比起来,这话要是给秦兄弟他们听见,又好刮着脸笑你了。”
凌茜扮了个俏皮鬼脸,道:“我才不怕他们笑呢!嗳,真的,告诉你一件事,这些日子,我看见竺姐姐时常替秦公子换插卧房花瓶中的鲜花,也许她的一颗心,竟在秦公子身上……”
陶羽连忙掩住好的樱唇,道:“茜妹,快些住口,这事怎能随便乱说?”
凌茜却认真地道:“我一点也没有乱说,连爹爹也是这个意思,让他们配在一起倒是天生的一对。”
陶羽脸上忽然掠过一抹忧戚之容,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但一则我承担了这份责任,名份已定,二则秦兄弟比她小了好几岁,尚无家室之念,三则她为了替我求药,遭此羞辱,肚里已经有了孩子。她对秦兄弟爱护关切,容或是真的,但这种呵护之情,义如姐弟,决非儿女私情可比,我们千万不能说出使她伤心的话来……唉,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凌茜点点头,恨声道:“这都是宫天宁干的好事,你虽然承担了名份,却永远也弥补不了她内心的创伤,要是没有孩子,那又好得多了。”
她忽然话题一转,问道:“爹爹用冲穴御神法替你打通三处闭穴以后,你是不是觉得功力增进了些呢?”
陶羽点头道:“功力自是大有增益,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我常常交互练习通大宝篆。达摩洗髓经补述和冲穴御神三种天下绝顶武功,却总觉得不能把它们融于一炉,揉合运用,心里烦得很。”
凌茜笑道:“这是急不来的,你在短短时间中,一连学会三种旷世无匹的精奥武学,时日不多,那能一下子就可以揉合运用呢?像陆家双铃早已打通两处穴道,最近完成了冲穴御神大法,我看他们的进境,不见得比你更多。”
两人边谈边行,不觉走到一条小溪边,凌茜突然扯扯陶羽的衣角,低声道:“羽哥哥,你看,那不是秦公子和竺姐姐吗?”
陶羽仰目一望,果见竺君仪和秦佑正各踞一块大石,在小溪旁默然对坐,都俯头望着溪水出神,竟没有发觉有人走近来。
陶羽正要转身,凌茜却已经高声叫道:“竺姐姐,你们在看什么啊?”
竺君仪和秦佑齐吃—惊,双双抬起头来,陶羽只得含笑迎上前去,也问道:“溪水里有鱼没有?咱们来钓鱼可好?”
秦佑笑着站起,招呼道:“大哥来得正好,我正跟嫂子商议伍老前辈的事,他独自口中原去打听飞云山庄的动静,两三个月了,音讯俱无,令人担心。”
竺君仪也叹了一声,道:“秦公子不耐久等,准备带辛弟先返中原去一趟,我想公子武功尚未大成,这时若往中原去,人单势孤,反倒不好,要去应该大伙儿一同去,可是,你的血气气功又在初学,这真叫人为难。”
凌茜笑道:“这有什么为难呢?羽哥哥的血气气功,最多再有半月,便能初成,秦公子多玩半个月,咱们一同去中原寻伍老前辈,不过,姐姐却不能去,你的身子要紧,应该留在岛上陪伴爹爹。”
陶羽颔首道:“这话很对,君仪身孕快满四个月了,行动不便,更不能运气动手。”
竺君仪低头看看自己那微显凸出的腹部,不禁记起前恨,心坐一酸,险些又流下泪来。
秦佑露出一丝苦笑,道:“并不是我不愿多候半个月,连辛弟也闷得发慌,这些日子他整天在山中练习开山三掌,恨不得立刻动身,去飞云山庄试试掌力……”
才说到这里,蓦见一条人影如飞奔来,老远就扬手高叫道:“陶公子,陶公子……”
四人循声回顾,却是辛弟气急败坏地急奔而至。
陶羽忙问道:“辛弟,什么事奔得这样急?”
辛弟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说道:“那里没找遍,你们却藏在这儿,快跟我公平,出了事啦……”
话未说完,转身就要回奔。
陶羽闪电般一探手,将他拉住,沉声道:“出了什么事,你快些说来。”
辛弟指着远处海边,道:“伍老爷子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牛鼻子老道——”
众人听了他这没头没脑几句话,个个心头一跳,陶羽招招手,大家一齐展开身法,急急向海边奔去。
沙滩边泊靠着一艘大船,十余名桃花岛红衣剑手围涌在船边,正议论纷纷,神情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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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齿身形如电,几次飞掠,首先抢到船边,红衣剑手们纷纷闪让,陶羽等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