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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茜果然不再出声,反手插上长剑,端着连弩,绕身一阵扫射,身子却随那老人,飞快抢奔而出。
锦衣老人带出凌茜之后,复又振剑杀人,凌茜飘身也上了墙头,一面用连弯射住追来的敌人,一面向陶羽笑问道:“羽哥哥你猜这老人是谁?”
陶羽摇头道:“我正猜不透他的身份,茜妹难道认识他?”
凌茜笑道:“我虽然不曾见过他,但却猜他必是……”
刚说到这里,忽听秦佑失声叫道:“司徒老前辈,是你老人家来了?……”
陶羽一震恍然道:“啊!他是一剑镇河朔司徒真如?”
凌茜道:“一定是他,除了河朔一剑,天下谁有这般精深博大的剑术?”
两人俱是既惊又喜,不片刻,但见飞云山庄高手阵容纷乱,二十多人中,伤了六七人,其余的不敢硬樱剑锋,纷纷望风闪避,秦佑和辛弟都跟着司徒真如神剑之后,安然脱出重围。
凌茜持弩遥射,掩护着众人退出两湖分堂,临行时陶羽从怀里取出金顶会上所拟战帖,掷落院中,然后方才离去。
大家奔行一阵,未见宋于非等追来,陶羽忙向河朔一剑施礼致谢,道:“多承司徒前辈鼎力为助,否则,今夜纵能脱身,难免要造许多杀孽。”
司徒真如仰天笑道:“诸位少年英雄,个个逗人喜爱,即使老朽袖手旁观,凭宋于非他们数十人,也难困得住你们,只是老朽多年没有如此施为,一时间,竟忍不住手痒。”
秦佑也见礼道:“自从张夏镇外一别,这些日子,感念殊深,前闻老前辈仗义出手,拯救少林无数弟子,只缘未值侠驾。空悬满腔驰敬无从上达……”
司徒真如轻叹一声,道:“好好一个人,快别学这酸味冲天的虚礼,老朽适逢其会,在嵩山少林,目睹飞云山庄手段残酷,令人发指。所以这些时间中,老朽曾先后三次潜入崂山,一直暗中跟踪着陶天林,但跟了他这许久,却发觉单凭一已之力,实在无法摇撼飞云山庄根深蒂固的基业……”
陶羽问道:“老前辈有何的见?”
司徒真如摇摇头,道:“那陶天林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老朽自忖,难以胜他!”
陶羽听了,默然垂首,顿时涌起无限烦闷,在他心想,司徒真如尚且自认不及外公,那么,泰山第三次武会,岂不吉少凶多?
秦佑喟然道:“飞云庄主技似神人,这是不假的,但奇怪今夜他却一直没有现身出手……”
司徒真如道:“你哪里知道,他昨夜突得警讯,已经连夜赶回崂山,要不然,今天岂有如此轻松?”
秦佑忙问:“不知是何警讯,竟使飞云庄主亲自赶返峡山?”
司徒真如道:“他突得密报,说中原七大门派掌门人,因为知道飞云庄高手尽出,崂山总坛空虚,正从峨嵋兼程北上,想趁虚突袭峙山总坛,以败黄山挫败之耻——”
陶羽失声道:“真有这回事?难怪各派掌门人至今未能超到鄂州,难道说,他们真的迳自往崂山总坛去了?”
凌茜也急道:“假如果真这样,飞云庄主亲自赶回去,他们岂不反吃大亏?”
秦佑道:“趁虚直捣峪山,这主意不能说不好,但是,为什么咱们的计谋,飞云山庄总是很快就得到消息?”
司徒真如接口道:“十大门派中,必有内好作祟,据老朽所知,这个消息,是被人用特别饲养的信鸽,暗中传报给两湖分宝乾坤手宋于非……”
陶羽心中一动,不禁暗自忖吟道:“信鸽!信鸽,我们怎么一直想不到是这个简单传讯的方法?即飞鸽传讯的人,又会是谁? ”
他原本有些疑心那内好可能是凌空虚渡柳长青,但今夜从柳长青浴血力战的情形看来,这个猜想,一定错了,那么,其余留在峨嵋金顶的七派掌门人中,谁会是飞云山庄的奸细?”
沉吟良久,这个谜团总是拆解不开,于是叹了一口气,道:“血战一夜,不但未能救出伍老前辈,连易萍也陷在两湖分堂,咱们这一战,可说是一败涂地。”
司徒真如却笑道:“你不用替伍子英和那姓易的丫头担心,伍子英已被陶天林带返崂山,易萍更有她师父董武护卫,决不会有什么意外。倒是各派掌门人迳赴崂山,这件事必须立刻设法阻止,否则,正好落在陶天林手中。”
陶羽毅然道:“如今中原各大门派已联名下帖,邀约飞云山庄于元宵之日,在泰山举行第三次武会,司徒前辈何不移玉同往城外下处,共议善策。”
司徒真如想了一会,摇头道:“这场最后决战,势已不能罢休,老朽一定在元宵日赶赴泰山与会。现在还是由我去一趟崂山,一则监视陶天林动静,二则阻止各派掌门人崂山总坛之行,好在元宵之期不远,叫他们迳往泰山,岂不一举两得?”
陶羽拱手道:“能得老前辈古道热肠,中原武林,都将同沐厚恩。”
司徒真如笑道:“老朽生平不善言词,更不喜客套,话已说在前面,泰山之会,老朽虽然参与,但自忖不是陶天林敌手,这份艰巨重任,还是落在你们肩上。”
他顿了一顿,又淡然笑道:“老朽看你们都是可造之材,尤以这位秦老弟曾和老朽有五十招之缘,假如不嫌老朽倚老卖老,老头子还有一套压箱底的东西,倒可让老弟练剑时参照比拟。”
秦佑闻言大喜,羞愧地道:“可惜晚辈已将老前辈所赐神驹,失落在海边小镇上,更蒙厚教,实在愧不敢当。”
陶羽急道:“秦兄弟快别只说客套话,司徒前辈盛意成全,千载良机,失之可惜,咱们暂时先行一步,秦兄弟瑰宝得后,速来店里碰头……”
司徒真如摇手笑道:“别走,老朽向来授招传式,不避人愉学,你们只管在一旁观看,如认为尚堪一记,何妨大家全记在心里。”
陶羽等忙先道了谢,于是,司徒真如当场叫秦佑先将“达摩十二式元上心法”演练一遍,秦佑躬身应了,捧剑在手,小心翼翼从第一招“追风逐电”开始,直练到第十二招万流归源”
收式,神凝气定,一派肃穆。
司徒真如看罢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当下接过短剑,将他数十年浸淫剑术独创出来的一套“斩光剑法”,细细授予秦佑。
陶羽和凌茜在一旁全神注视那剑法中一招一式演变,看得入神,连天色已经渐晓,也毫未发觉。
他们知道,司徒真如在此时此地,传授这一套精深奇奥的剑法,而且不避旁观,显然含有深意;也许泰山观日峰上,对他们将大有俾益……
农历正月,北国天气,恰值严冬。
从新年那一天开始,泰山左近,已开始飘飞起鹅毛大雪,十几天来,早将这名满字内的东岳,深深掩埋在一层厚厚的白雪之下。
新春瑞雪,从来都是象征着平安丰年的,但今年这场大雪之下,却包含着无比凶险,无限恐怖。
因为,元宵这一天,武林正道各派公推的盟主陶羽少侠,要与威震天下凡三十年的飞云庄主,在泰山观日峰上,举办武林第三次大会,一决生死存亡。
这是个何等不平凡的日子,一个月以前,消息传遍天下,三山五岳,大江南北各门各派好手,就已经开始源源就道。有的跋涉万里,有的跨越戈壁,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地方,向东岳泰山进发。
十五年前,罗伟以十七岁英年,命丧东岳观日峰顶,这件沉痛的往事,一直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罗大侠死得不明不白,何况又是那么年轻,因此,十五年来,不知引起武林中人多少怜惜的悲叹。自从那一次,中原武林,更深深沉沦在飞云山庄铁腕之下,敢怒而不敢言,过了十五、六年忍泪吞声漫长日子。
现在,希望之火,却又在每一个正道武林豪客胸中燃起。
陶羽比他的父亲更年轻,但也有比他父亲更奇特的际遇,同样在短短一年中,扬名天下。
在峨嵋金顶独败八大门派掌门,这就像一分最可靠的保证,使天下久遭屈辱的武林正道,不期然为他而燃起希望之火,掀起无限衷心的祝福和祈祷。
除了飞云山庄的人,自然是个个盼望陶羽能一战而胜,从此武林正义得伸,人们也挣脱了飞云山庄残酷的枷锁。
然而,他们又不得不暗中替陶羽捏着一把冷汗,以他这么轻的年纪,如此短期的修为,他真能—举击败武功出神入化的飞云庄主陶天林吗?
普天之下,除了四个人, 几乎没有谁敢这么全心信任着。
这四个人,连陶羽自己也不包括在内。
他们是凌茜、秦佑、辛弟和远在桃花岛的竺君仪。
他们没有理由,没有凭藉,也没有任何私下的保证,但是,他们却深深相信,陶羽必能在观日峰上,一举击败陶天林。这奇特的信念,就像他们深信自己有十个手指头一样牢牢留在他们思维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甚至陶羽也不能使他们改变这份信念。
可是,—件不幸的事,却渐渐在无声无息地展开了……
靠近泰山西南麓一处隐蔽的村庄上,这一天,忽然来了三男一女。
这四个年轻陌生的客人,是由华山派当今掌门“九指姥姥”尹婆婆事先替他们安排,他们静静地来,静静地住下,一连五天,连房门都没有出过一次。
村里百姓自然透着有些奇怪,但他们既然是尹婆婆亲自带来的客人,决不可能是什么坏人,因此,倒未有人大惊小怪。
每天,这四个年轻而神秘的客人,总是静坐各人房中,一动也不动,像老僧入定,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第六天晚上,四人才不约而同聚集在一间房里,从他们脸—上神情看起来,每个人都必然怀着沉重的心事。
其中一个少年首先打破多日来的沉寂,低声说道:“大哥,明天就是元宵了……”
这一句话,像一粒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子里,顿时在各人寂静的心湖上,引伸出无限涟畸。
另—个少年缓缓点了点头,忽然长叹一声,却没有开口。
先前那少年又道:“据我几日来默悟,达摩十二心法和司徒俞辈的斩光剑法,实有许多可以揉合连用之处,明天武会上,我决定试上试。”
另一个纹脸大汉接口道:“陶公子,咱也闷了好几天,总算把开山三掌又记熟了许多—
—”
少年插口道:“辛弟,记住以后要改称罗公子,大哥明天一战成功,马上就要恢复自己本姓,再也不姓陶了。”纹脸大汉咧开始笑道:“其实,姓是人的影儿,管他姓罗姓陶,有一个就行了,何必改来改去?”
少年脸色一沉,道:“胡说,人各有宗,从前大哥不明自己身世,被人家改从陶姓,明天报却父仇,自然必须改过来……”
那一直沉默着没有开过口的少年长长叹了一声,说道:“秦兄弟,别说下去,我心里烦乱得很。”
在他身边坐着的女郎接口道:“羽哥哥,我这几天总听你在房里叹息,为什么要烦呢:
柳前辈他们都说,这次泰山第三次武会,竟有远从漠北及天竺、南疆等地的人赶来,比十五年前第二次武会还要热闹,只消等过了明天,你就……”
少年突然用力摇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黯然一叹,道:“你们都把明日之会,看得太容易、太简单,可是,万一我不是外公对手,又像十五年前我爹一样,死在他掌下呢!”
女郎脱口道:“不,羽哥哥,你决不会败给他,决定不会的……”
少年惨然一笑,道:“也许不会,但也许会,我外公技拟天神,连司徒前辈都自叹不如,你们想想,我又能强过司徒前辈吗?”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也微微扫了三个知友一眼,见他们都默默未再反驳,不禁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继续说道:“生死之事,原本不在意中,但明日的事,谁也无法逆料。万一我不幸失手而死,你们要好好安慰君仪和照顾她的孩子,我和她虽仅有夫妻之名,但她遭遇那么可怜,尤其秦兄弟和茜妹,更应该多多护卫她,如果她愿意给孩子改姓,就由她仍旧姓宫好了……”
三人不待他说完,都忍不住齐声打断他的话头,道:“这是什么话?你这说,传到竺姑娘耳中,岂不把她气死?”
陶羽也就未再说下去,但他嘴角暗含苦笑。却似有许多话,也都不想多说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对秦佑和辛弟道:“明日清晨,你们务必先赶往峰项去,免得柳前辈他们久候,辰时以前,茜妹会陷我准时赶到的。”
秦佑嘴唇张了两张,却未出声。
陶羽问:“秦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佑摇摇头,道:“没有,总盼大哥不要想得大多,明日准时抵达,不知有多少人都等着瞻仰大哥的风采哩!”
陶羽含笑颔首,道:“放心吧!你们应该早一些休息,明晨早去,咱们在峰顶再见。”
秦佑和辛弟站起身来,告辞出房,自回另一栋客房歇息。
陶羽待他们去后,忽然热泪盈眶,低头假作整理发髻,举袖偷偷拭去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