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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主宰,由不得每个人自作主的。
那个军师根本没有名字,一开始就人人叫他军师,他想出来的办法是“烧田”──每当马队掠劫了一处地方之后,就放火烧经过之处的庄稼。
这本来是一种伤天害理之极的事,民以食为天,东北沃野千里,种的多是高梁、大豆,前者成熟时,一丈来高,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是著名的“青纱帐”,后者成熟时,豆荚自动会爆裂开来,而且大豆多油,更加容易燃烧。
所以一旦放起火来,救火的设备又差,哪里有什么灭火剂,无非是用树枝拍打而已。
(十分令人可悲的是,最近一场特大林火,也还是用这种救火方法。)
所以,山林间忌火,庄稼到了快成熟或成熟等待收割时,也特别忌火,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往往绵延数百里,使上千上万亩土地上的庄稼,变成飞灰,土地变成一片焦黑,使成百个屯子,数以万计的农民,欲哭无泪,一年的生计,全无着落,受尽万千的诅咒,自然也会遭到严厉之极的群众报复。
所以,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人,也不敢轻易放火烧庄稼的。可是,军师就赫然提了出来。
当时,一共是五个人,在一所破旧的窝棚之中,窝棚内什么也没有,窝棚之外,是五匹马,马倒是好马,集上偷来的,而沃野之上,有的是牧草,都吃得健马油光水滑,神骏非凡。
窝棚之中的五个人,也全都无精打采,拉队成匪已有一个半月了,超过十次,想侵犯一些小屯子,也全都叫人给击得落荒而逃。
东北地广人稀,有人聚居的村落,都称“屯子”,村落中姓郑的多,这个屯就叫郑家屯。每一个屯子,都有类似自卫队的组织,也叫民团。屯子的周围,垒土为墙,和城墙差不许多,坚实的木栅,墙角有了望台,可以老远就看到来犯的人。这种自卫队,不但防马匪,也防俄罗斯强盗──边界那边的俄罗斯人,仗着枪好马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抢劫一番,自然,也会有没出息的民族败类,勾引了俄国土匪来抢掠的。
所以,屯子规模不论大小,都有自保之策,大屯子花得起钱,不但请了专人来训练民团,连大炮都有,当然可以大收阻吓之效。
像这种大屯子,五六个土匪小队,正眼也不敢瞧,常言道:柿子拣软的捏,他们找一些小屯子下手,也落得个落荒而逃,这就令得这几个才落草为寇的人,又气又恨,全身的劲都无处去使,自去抡了半天刀──他们的刀,倒全是精光铮亮,挥起来风声呼呼,锋利之极,保证可以一刀把一个人从头到胯,齐中剖成两半!
就在这时候,军师用十分肯定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放火烧庄稼!”
军师的话一出口,窝棚之中,一片寂静。虽然落草为寇,为的是他们都各自在血液之中,流动着一股桀骜不驯,不肯安份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他们血液中奔腾的那种不甘平平淡淡过一生的质素,令他们总要做点与众不同的事,可是在别的方面,他们和千千万万在这幅大地上勤劳耕种的农民,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所以一听到要烧庄稼,没有人说话。
军师不理会别人,目光落在焦田的身上。
焦田那时候,自然不叫焦田,而且,他的身手气概,也和七八年之后,他成了千里荒野上最负盛名的马匪首领时大不相同,所以不必形容他那时的样子,会在后面详细形容他成功之后的情形。
不过为了方便,那时他虽然另有名字,也不妨称他为焦田──反正他日后就是用这个名字的。
焦田迎着军师的目光,喉结上下移动,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语气十分迟疑:“这……不是很合适吧?”
其余各人立即附和。
军师抡起刀来,虚劈了一刀,“刷”地一声响,刀光映着他煞白的脸:“非这样不可,不然,我们就别做这一行,种地去!”
军师那时,自然也没有什么权威,所以他的话,引起的反对声更大。军师冷笑,说的话毫不容情,每一句话,都像利刺一样刺进人的心坎中。
(年轻人的叔叔在说到这里时,曾长叹了声:“有些人,天生有煽动他人的情绪,蛊感人心的能力,能使别人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去跟随他。”)
(隔了一会之后,年轻人的叔叔又感叹:“观乎历史上,不论是成大事,或是成大乱的人,好像都有这种天生的本领,而更多的人,只能被这种人牵着鼻子走!”)
(年轻人表示自己的意见:“这是民智未开的原故。”)
军师当时说的是:“怕烧了庄稼,伤天害理?哥儿们,我们现在是士匪,是强盗,不是善男信女,见人要砍,见财要抢,干的营生,桩桩都能打入十八层地狱!”
“要是怕天理循环,怕报应,趁早回家抱孩子去──不过,只怕也迟了吧,我们手中的刀,欠的人命也不止一条两条了吧!只要豁出去干,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霍然站起,又空挥了一轮刀,才道:“要就出发,我和老大先出动。”
其中的一个(后来也成了大头目)还是有点怯意:“要是被……追杀……我们可是人单势孤!”
于是烧了庄稼,犯了众怒,被各屯子的民团追杀的匪队,也未必同情,那就天下虽大,无容身之处了!
军师在这时,昂然说出了一句使他毕生声名大噪的名言,这句名言,据说传在东北三省,甚至传进了关内,是成千上万亡命之徒的座右铭。
军师这时说的是:“我做事从不想退路!”
不想退路,就只能勇猛前进,有了退路,就不免想到退守,难求进取,这是一股狠劲。这一点,和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倒十分吻合。于是,他们就到处去飞帖子──把勒索信绑在石头上,利用弹子弹进屯子的围墙去,或者,干脆就把勒索信贴在屯子的木栅上。
军师是上过书垫的,一手字,虽然说不上铁划银钩,在方圆千里之中,只怕也难找得出第二个来。他们不但飞帖子,而且还喊阵──策马绕着屯子的围墙飞驰,一面驰走,一面把勒索的内容,大声叫喊出来,可以让屯子里的男女老幼,一起听见。
喊阵比较有效,可是也十分危险,屯子中的自卫队乱枪扫射,或是万箭齐发,喊阵的匪徒,非死即伤──那次,焦田亲自去喊阵,喊了三个屯子,安然无恙,全靠着也那精娴无比的骑术,关于他的骑术,听起来简直像神话,下面还有详细解释。
他那次喊阵,全身而退,用的是一招“蹬里藏身”──整个人藏在马腹之下,枪箭矛钓,自然都无奈他何,只不过虽然他事先在马身上也做了防备功夫,还是死了三匹好马。
勒索的内容,无非是限三日之内,把银元若干枚,放置于某处某处,否则便如何如何。
别的马匪必然是“否则大队攻打,屯破之日,鸡犬不留,老幼无存”。
可是这次,焦田的喊阵,军师的飞帖却是“否则纵火烧地,庄稼成灰,颗粒不存”!
那时,又正是秋熟时分。
几个屯子受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勒索,自然派了民团,加紧巡逻。
可是东北地肥,耕作容易,和关内的情形不同,大地面积十分大。五十亩为一晌,一家四口,普普通通,就可以管上三四晌田地,民团防卫就算再严,也总有月黑风高,有机可乘的时候。
三天的期限一到,五处大火头,十五处小火头,一夜之间,风趁火势,不但把几个屯子的庄稼,烧得干干净净,还连累了附近的不少田地,令得方圆千里,大是震动!
他们在勒索的时候,照例要报上万儿(名称),照例是“替天行道”开头。可是军师一想自己要放火烧稼,这“替天行道”四字是说不上的了,所以没有提,报的是“焦田大队长”。
于是,一夜之间,焦田大队长的名头,就被所有人挂在口边,也叫人恨之切骨,黑白两道,都想把焦田大队长找出来。
又是军师的妙计,放了这把火之后,一连五天,销声匿迹,然后,又是三个屯子,接到了焦田大队长的飞帖。
这一次,受了损失的屯子,和没有受损失的屯子,联合起来,巡逻队不断,夜间更是紧张。
可是军师又出了奇谋,三天期限一到,并无动静,又过了两天,这才在白天,放了火,而且趁乱之时,伏击了一队民团,砍翻了十二个民团,夺得了十二杆好枪和许多子弹,声势大壮!到了第三次,焦田大队长的飞帖出现,期限一到,白花花的大洋,就如数出现在他们指定的地方──善良的老百姓投降了!
于是,焦田的声势大壮,招兵买马,神出鬼没,往往今天还在一处喊阵,明天的飞帖,已经飞到了五百里之外,不到两三年,已成了势强力壮的大马匪队,而且,还曾和俄国马匪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战斗,大获全胜,杀得老毛子人仰马翻,俘获的武器,更是精良。
这时,他们也成了气候,目标大了,军师订下的一个大目标是乐家屯。
乐家屯是一个大镇甸,也是方圆千里最富的一个屯。虽然也叫屯子,实际上是一个大城镇,过往商旅必经之地,繁华热闹的主要原因是:这个地方,是漠河金矿,和远在西伯利亚的一些金矿的矿石集中地。
金矿的矿石,合金量极高──黄金和其它金属不同,多有天然的纯金块的。漠河和漠河以北,是地球上真正的苦寒之地,可是却有金矿,金矿开采出来,在矿场经过简单的处理,就专车运到乐家屯的炼金厂加工,这是正路。不是正路的,则是西伯利亚俄国人金矿中偷运走私来的矿石,一样泡在乐家屯集中。所以,乐家屯的原名,渐渐地反倒少人提了,远近都叫“黄金屯子”,有民谣唱:“黄金屯子满是金,有金个个是神明,拜得男来又拜女,金光闪闪冲天庭。”
民谣自有含意,是说在黄金屯子中,一切的一切,反正有金子在说话,不管是哪一个的政府,都说不上话,自成一国,超然物外。
在黄金屯子之中,自然要什么就有什么,说不上的穷奢极侈和繁华。
军师的计划是:把黄金屯子打下来,据为己有,自成一国,继续在黄金上发大财。
经过了很多年,马队的成员早已过千,可是遇上大事,集中在一起商讨的,仍然是当年窝棚中的五个人。当军师一提出他的大胆计划时,情形竟然和几年前的那次一样:没有人出声!
过了好一会,焦田才叹了一口气:“军师,太大块了吧,怕咽不下!”
这时的焦田,当然不再是当日的焦田了,他刀法如神,骑术如神,早已远近驰名,去年,另外两股各有三百人的马匪首领,约他比试,说明谁赢,就可以并吞输了的马队,成为首领,输的,终生听命。
赌的是砍木桩。
懂得骑术和刀术的人都知道,砍木桩是最公平的赌法,差一点都不行,高下立判。
世界各地,精于骑术的民族,也大都精于使刀,多半是由于刀的威猛,和马的矫捷相配合,联合而成为十分有效的攻击力之故。
所以,砍木桩这种展示刀法和骑术的运动,世界各地都有;两排木桩,策骑在中间驰过,左一刀,右一刀,把木桩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