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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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鳅!上回在得月楼说好你个贼泥鳅做东,你却溜之乎也,让小弟破费了不少银子!”

卓南雁见这精瘦汉子的形貌,料得此人便是江湖上有“泥鳅”之称的邱两指,暗道:“这邱两指自号神偷,却是名声不善,不想莫愁跟这等人也是称兄道弟。”忽又哂然一笑,“江南武林都道我卓南雁死心塌地投靠了龙骧楼,更算计死了罗堂主,我卓南雁在江湖上的声名更加得不善,难得这胖乎乎的莫愁照旧跟我称兄道弟!”眼见四周尽是武林人物,便将头上的斗笠拉低。

唐晚菊是世家子弟,一时也有熟人前来招呼。但相形之下,莫愁更显得交游广阔,左顾右盼之间,双手连拱,已跟数十位朋友打了招呼,厅外这些豪客竟似没一个不认得他的。

莫愁眼见这些江湖朋友虽是口中寒暄,但脸上神色都是有些古怪,更有人眼中隐现兴奋之色,便拉了那邱两指低声询问,才知道罗雪亭“死讯”传来,江南武林震动,雄狮堂内更是乱得翻了天。四处前来吊唁和打探消息的武林大豪、帮派朋友乃至官府要员络绎不绝。更有许多江湖豪客也上门哭诉,恳求雄狮堂出马,擒杀这滥杀无辜的金国奸细“卓南雁”。原来在数月之前,这“卓南雁”竟连杀了沧浪阁等多家武林帮派的首要人物。

卓南雁越听越怒,暗道:“当真乱七八糟!老子一直在龙骧楼中卧底,哪里有功夫来江南杀了这么多的武林人物?”

莫愁觑了卓南雁一眼,干笑道:“是嘛,这倒是麻烦得紧!”邱两指嘿嘿一笑,低声道:“麻烦的还不止这个!听说罗堂主号称陶朱公再世,这些年来为了他奶奶的劳什子抗金大业,开镖局,弄酒楼,可是赚来了大笔钱财。罗老头子又没个一儿半女,这一大笔家业自然便会全撇给这信任的雄狮堂主了。呵呵,说来罗堂主最看重的弟子该是方残歌,早就内定了方老三作堂主,但老头子这下不明不白地死在大金国的燕京,没留下只言片语,方老三那两个师兄便即串通一气,要篡夺这堂主大权啦!”说着眼中光芒闪烁,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卓南雁更是暗自摇头,斜眼往堂内瞧去,却见那轩敝的大厅已摆了两排大椅,坐满了前来吊唁的宾朋,这些人想必都是身份显赫之人,除了武林大豪,更有文质彬彬的儒生和官吏夹杂其中。罗雪亭的四个弟子翁残风、孙残镜、方残歌和何残雪赫然在座,皆是披麻戴孝,满面肃穆。只是这时堂中诸人均是一言不发,气氛显得有些压抑阴沉。忽听得堂中有人一声咳嗽,朗声道:“大伙儿话也说得够了,但眼下咱们江南武林群龙无首,还是先选出雄狮堂主,以定人心!”说话的这人白发萧然,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了,但中气充沛,显见修为不俗。莫愁低声嘀咕道:“嘿嘿,这老头儿是建康真武镖局的老龙头韦伏虎,乃是此地武林的地头蛇,听说跟罗堂主的大弟子翁残风交情不赖!”

他话音才落,方残歌身旁便有一位满身孝衣的少年挺身而起,叫道:“韦总镖头说得是,雄狮堂素来是我三师兄方残歌打点,这堂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属!”正是罗雪亭的四弟子何残雪。这人当年上庐山给清虚道长下书,卓南雁曾出手教训过他,知道此人对方残歌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话便不对了!”二弟子孙残镜却冷哼一声,缓缓道,“当日师兄在时,是瞧着方师弟年轻识浅,须得多多历练,才让他打点雄狮堂事务。说到见识高远,老成忠耿,自然还是咱们的大师兄。只有大师兄执掌雄狮堂,他日才能重振我雄狮堂威风!”他貌似木讷,说话也是慢吞吞的,词锋却是犀利至极。方残歌脸上红光一闪,却不言语。

何残雪怒道:“二师兄说的是什么话?当日师父在时,便曾说过,论武功论才学,哪样都是三师兄出类拔萃!”孙残镜森然道:“在你眼中,素来便只有三师兄,哪里有什么大师兄、二师兄!嘿嘿,无故废长立幼,却是自古大忌!”何残雪冷笑道:“废长立幼,你当这是皇帝老子挑太子吗?咱们武林中人,自然要以才干贤能为先,哪里管他什么废长立幼的狗屁规矩!”罗雪亭性子放诞,对弟子甚少长幼尊卑的约束,这何残雪年轻气盛,说哈咄咄逼人,果然丝毫不将翁残风、孙残镜两位师兄放在眼中。众人听了,均是暗自摇头。

卓南雁瞧那大师兄翁残风始终木巴巴地坐在那里,面上便若泥塑般地不见一丝喜怒之色,暗道:“当日却没瞧出来,这翁残风倒是个厉害角色。”

“是啊,杨柳春风江南岸,谁人不识方公子!”孙残镜却拖长了腔调,慢悠悠地道,“呵呵,师尊素来也对方师弟看重得紧。可是当初挑战龙骧楼,又是谁半途而废,将师尊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了燕京那龙潭虎穴?若是换作忠心耿耿的大师兄,拼了一死,也会护得师尊周全!”何残雪面色一僵,便如被一根利针刺中哑穴,登时张口结舌。

方残歌却霍地挺身而起,反掌重重拍在那把太师椅上,“咔嚓”一响,那大椅登时碎作十几段。众人眼见他这一章声势惊人,心中都是一凛。孙残镜却道:“三师弟,好手段啊!你功夫这么高,怎地不留在燕京,去跟沧海龙腾比划比划?”方残歌脸色惨白,冷冷道:“我方残歌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杀了卓南雁那奸贼!若是不能给师尊报这大仇,便如此椅!”

韦伏虎呵呵一笑:“难得方贤侄如此深明大义,既然如此,这堂主之位,还是翁贤侄来担当!”何残雪脸色煞白,怒道:“韦镖头,咱们练武的不是考状元中举人,这般文绉绉的胡乱议论,也没个了结。不如请翁师兄和方师兄切磋一二,谁强谁弱,立见分晓!”

堂外拥着的百十条江湖豪客多是年少气盛,颇好热闹,闻言轰然叫好:“是啊,直来直去,胜了的自然做堂主!”“空口白舌地有何意思,还是手底下见真章,这法子又公平,又好看!”堂主端坐的却多是老成持重之人,听了这话,暗自摇头。方残歌脸上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咬牙不语。

翁残风忽地摆了摆手,沉声道:“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推选堂主!”这雄狮堂的大弟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登时将四下乱糟糟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人想不到他竟会忽然出口推却这堂主之尊,均是一愣。

“师尊尸骨未寒,我们做弟子的便比武较量,传扬出去,岂不有损雄狮堂声名!”翁残风环顾众人,眼见自己两句话说得众人鸦雀无声,才缓缓道,“适才方师弟说得是,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擒拿那奸贼卓南雁,给师尊报仇雪恨,给江南武林除去一个害群之马!在此之前,我们四兄弟一同执掌雄狮堂!”众人听他说得正气凛然,不由纷纷点头。

卓南雁微一皱眉,却已心中了然:“这翁残风城府好深,他料得比武胜不得方残歌,便即说出四人共同执掌。嘿嘿,四人之中,他是大师兄,这堂主终究还是他的。”

翁残风又道:“师尊神功无敌,修为早到了天元境界,完颜亨那鞑子怎是师尊对手?但若是卓南雁这小贼埋伏在旁,出其不意地暗中偷袭,师尊又对他全无戒心,只怕才会惨遭毒手!”堂中立起一个高大魁梧的锦衣汉子,叫道:“翁大哥说得是,卓南雁那天杀的小贼阴险毒辣,数月之前,忽施恶手,偷袭了我沧浪阁掌门曾阁主!我沧浪阁与这小贼不共戴天,定要抓了来千刀万剐!”

卓南雁听他大骂自己,心中暗恼。又听有人愤声叫道:“卓南雁这小子惯用偷袭的手段,我巨鲸帮深受其害,葛老帮主便死在他的辟魔剑下!”跟着不断有人出声附和,卓南雁暗自一数,竟有沧浪阁掌门、巨鲸帮主、扬州两淮镖局的副总镖头,乃至江南六派中最为与世无争的峨嵋派旁支虚静门中一位隐居襄阳的长老,尽皆死在“自己”剑下。

今日雄狮堂会聚群豪,沧浪阁、巨鲸帮、两淮镖局和峨嵋派虚静门尽皆派了人来。先前死在五通庙底的峨嵋道士余观海,竟是素来不问世事的峨嵋掌门乐无忧遣来给虚静门助阵的。

卓南雁心下疑惑:“是什么人给我栽赃陷害,杀了黑白两道的这么多高手,却全算在老子头上?怪不得当日方残歌去龙骧楼下战书时见到我便即咬牙切齿,说我在江南乱杀无辜。而跟罗堂主分手之际,他也说江南武林对我误会已深!”

原来那时龙骧楼主完颜亨为了断绝卓南雁回归江南之路,更要历练余孤天的胆魄,曾让余孤天易容成他的模样,持了那把辟魔神剑,在江南龙须的安排下刺杀了多名江南高手。被杀的人中既有德高望重的沧浪阁掌门,又有与世无争的峨嵋派长老,也有财大气粗的镖局总镖头和雄霸一方的黑道枭雄,让他黑白两道尽数得罪,再没有一丝退路。

卓南雁自然不知其中缘故,忽然间听得许多素不相识的人对自己破口大骂,他既觉疑惑,又有些恼怒,隐隐地更觉得几分可笑。一旁的莫愁见他石雕般地伫立不语,皱着眉低声道:“老弟,我早说了,这地方你本不该来!”

忽听又有人叫道:“卓南雁这小贼当初盗马盗剑,也就罢了,可叛宋投敌,乱杀无辜,那才是罪不容诛!”“操他够娘的,这小子最是贪花好色,听说当日便是给个金国的狐狸精郡主迷住了魂!”卓南雁听他们辱及自己父母,又开始痛骂完颜亨,心头登时涌起一团怒火。

孙残镜得意洋洋,扬声笑道:“谅那完颜亨一个金国鞑子,有什么能耐,若不是卓南雁这小贼暗中偷袭,完颜亨又怎能挡得住师尊的三招两式!”卓南雁心下悲愤郁怒,听了这话,更觉滑稽无比,一股热气自胸口直涌上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鼓荡,犹如春雷乍响,滚滚传入堂中,众人耳中都是一震,乱糟糟的骂声登时被笑声掩盖。堂内堂外的群豪尽皆心头震荡,百十道目光全向他望来。眼见发出这骇人笑声的竟是个头戴斗笠的陌生汉子,除了唐晚菊、莫愁之外,众人均不知这内功惊人的少年是何许人也。一时之间,院内陡然静寂下来。

方残歌却依稀觉得这笑声有几分耳熟,挺身喝道:“尊驾是谁?今日雄狮堂正自吊祭恩师,阁下何故发笑?”

卓南雁仰头大笑,胸中却满是郁愤之气,正待脱口说出“罗堂主活得好端端的谈什么吊祭,”但随即想到,这时若径自说出罗堂主未死,这些蠢材未必相信。正自寻思该当如何解说清楚,忽听一声长哭,远远地自府外直撞进来:“罗老头儿,你走得好早啊……”哭声便似一条游龙,穿庭过院,倏地钻入堂中。

那扇紧闭的大门随声震开,猛听得“砰砰”两响,两个守候在外的雄狮堂弟子高手大叫,腾云驾雾一般地飞跌进院。院中伫立的雄狮堂弟子见这两人大呼小叫地飞跌进来,忙要抢上去搀扶。又听“砰砰”几声,那两个弟子却双足落地,退出几步,稳稳地站在地上,茫然若失。

与此同时,一个青袍文士踉跄而入,只口连哭带骂:“两个小子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罗老头儿的面上,好歹跌折了你们的狗腿!罗老头儿啊……”众人见他竟然闯入雄狮堂,均是脸上变色。卓南雁也是心头一凛:“震飞这两个弟子,原也不难,但又要让他们不受损伤,劲力拿捏可就高妙得紧啦。”

那青袍文士已经蹿入堂中,青影闪动之间,众人均闻到他身上发出的一股浓烈冲鼻的酒气。何残雪眼见他旁若无人地闯上灵堂,心头恼怒,斜身抢来,喝道:“站住!”反手向青袍文士脉门扣去。忽觉眼前一花,青袍文士身子东倒西歪地一转,竟在他腋下一钻而入,晃着手中的酒壶骂道:“贼后生,要抢老夫酒喝吗?”

方残歌和孙残镜眼见这人口中疯癫,身法武功却均是高明无比,当下齐齐变色,正待上前阻挡,这人却已抢到灵前,忽地一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方残歌等人眼见他哭得痛楚,心中怒意顿减,均想:“这人虽然疯癫无礼,但终究是来吊唁师尊!”

只见这青袍文士在灵前以头抢地,哭得涕泪横流,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只是语声含混,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翁残风竭力思索,也想不起来这人是师尊的哪位故交,眼见他长哭不休,似乎毫无止息之意,只得咳嗽一声,上前施礼,哽咽道:“师尊已经驾鹤西归,先生敬请节哀,还没有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青袍文士却又大哭三声,才挺身站起,朗声道:“在下明教曲流觞!奉教主之命来此下书,哪位是眼下的雄狮堂主,便请接书!”他片刻之前还哭得昏天黑地,这时忽地立起,已是神色傲然地判若两人。

众人心头均是一震:“原来是明教的降魔明使。这人嗜武成癖,为人狂傲,但数十年来神出鬼没,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怪不得咱们谁也不识!”卓南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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