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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郎见他忽然间双目痴迷,只当他被自己的媚功迷惑,芳心窃喜之下,媚目中异彩更浓,腻声道:“公子莫不是醉了?”卓南雁直视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眸,黯然道:“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这本是当年钟离轩醉后所吟,但直到此时,卓南雁才略略体味出诗中意味。
“公子……”那女郎的声音拖长了许多,幽幽的目光似怨似嗔,“你喝了奴家这多的酒,要怎生谢我呢?”
“我的确要谢你!”卓南雁目光倏地变得锐利逼人,似乎在瞬间自醉中惊醒,冷冷笑道,“无论如何,小姐总是我今生所见最为雅致的敌手。你这便走吧,我饶你一命!”那女郎娇躯一震,媚目也骤然冷了下来,缓缓道:“卓南雁,你知道奴家是谁?”
两人适才还谈诗论酒,相得益彰,但此刻冷言冷语,舱内登时便是剑拔弩张。透过四开的窗子,只闻栏外的滔滔江水滚滚而过,似乎这涛声都紧了许多。
卓南雁紧盯住这张晶莹剔透得带着几分妖异的雪白玉面,冷冷一笑:“小姐的眼光、神态、气质均是瞬息万变,或妖媚,或端庄,媚术已臻化境,但这一身修罗真气却终究掩饰不掉!当日在萧裕府中,在下便险些丧在这修罗阴风指之下!”他顿了一顿,身子猛地前倾,森然道,“小姐来自上京太阴山,巫魔门下!”
“哦?”那女郎烟雨迷濛的媚目中不由掠过一丝震惊,却将娇躯软软前倾,樱红的双唇嫣然轻启,曼声笑道,“师父曾说过你这小子机智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哼,你早就看出来了吧,却还一直耍弄人家!”两人本就隔着一张小桌,这时她娇躯前凑,脸面跟卓南雁间不盈尺。她身上浓香醉人,声音娇媚柔腻,更增缠绵勾魂之意。
卓南雁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在下不知碍着萧教主什么事了,竟让他千里迢迢地派你来对付我?”那女郎吐气如兰,笑道:“公子又想耍弄人家吗?这会儿哪能告诉你?待奴家废去你的武功,割断你的筋脉,自会老老实实地说与你听!”她语音柔腻,似是少女撒娇,但说的事却是残酷无比。
“当年我曾目睹萧老魔在完颜亨手下大败亏输,但只凭这一点,也不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一念及此,卓南雁仰头打个哈哈,目光愈发冷锐,“莫非……他也要插手龙蛇变?”
那女郎诡艳的娇靥终于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她淡淡一笑,举起那盏“真珠红”缓缓啜入口中,悠然道:“公子何必忙在一时?稍时你四肢筋脉尽断,奴家自会知无不言!”这时她满面怅然,身上又涌出一股玉洁冰清的凄美。卓南雁一愣之间,她的玉面忽地向前一凑,樱唇陡张,一股浓香向卓南雁迎面喷来。
卓南雁知她这口吐香气必是一种惑人心志的邪术,忙身子疾闪,霍地避开,虽是屏息敛气,仍觉头脑微晕。那女郎格格娇笑:“你喝的酒中,前两种全无异样,但最后那壶色香俱佳的‘真珠红’,却给我加了一味调料,这时觉得怎样?师父曾夸你智勇双全,照我瞧,也是有勇无谋!”
卓南雁却仰天大笑:“这色香俱佳的‘真珠红’,全还了你吧!”蓦地张口一喷,一股绛红色的酒浪迎面直向那女郎射去。原来卓南雁在龙骧楼时,曾多次受过下毒验毒的苦训。他指头上套着一枚银环,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却是验毒的利器,适才每次饮酒,早就暗以针环试探,觉出那真珠红有异,忙以真气裹住毒酒。
那女郎料不到他功力如此深厚,竟能运真气裹住毒酒。这时猝见酒浪飞来,她应变也快,柳腰忽地变得柔若无骨,向后疾折。那股红浪贴着她的酥胸疾飞过去,直打在舱壁上,迸出万千红花赤玉。
白衣疾飘,那女郎窈窕修长的娇躯已然诡异无比地飘起,悄立在窗棂上,胸前雪白的儒服半边全是酒汁淋漓,原来那一股酒浪毕竟没有完全避开。朱红的酒汁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襟袍上,衬出她胸前峰峦起伏,更增娇媚。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尴尬,眼中耀出一抹璀璨的艳光,嗔道:“卓南雁,你如此暴殄天物,当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痴心!”
“留些气力吧!”卓南雁依旧端坐桌前,双掌蓄势待发,森然道,“这些惑人媚功对我全然无用!”那女郎娥眉蹙起,幽幽地道:“是吗,奴家当真比不上你的婷郡主吗?”卓南雁于完颜婷的婚事轰动金国,这女郎自然有此一问。卓南雁听她提及完颜婷,心中蓦地一痛,剑眉一挑,喝到:“住口!你怎能与婷儿相提并论!”
蓦地白影骤闪,那女郎乘着他心神激荡之际,忽地疾扑过来,雪白的玉指疾戳猛凿,使的全是修罗阴风指的夺命招式。卓南雁端坐不动,左掌施展龙虎玄机掌,见招拆招,便将这一轮疾风骤雨般的狂攻轻巧封住。随即一声大喝,卓南雁右掌急探而出,猛扣那女郎的香肩。这招“陈抟封山”乃是忘忧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乘着那女郎攻势一顿之际攻出,更增威力。
猛听砰然一响,两人之间的小桌忽然碎裂成片,那女郎香软的娇躯陡地欺近身来,登时将他右掌拦在外门。这一下她几乎要钻入他的怀中,两人呼吸相闻,卓南雁更觉出了贴在胸前的一阵温软,心神一荡之间,陡觉脑后劲风飒然,却是那女郎手臂弯回,反向他后脑抓来。
卓南雁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香艳如此狠辣的打法,惊怒交加之下,身子一伏,百忙中挥掌拂在了那女郎身上,触手之间只觉温软柔腻,似乎已按在了她挺拔的玉峰上。那女郎嘤咛一声娇呼,声音缠绵酥软。卓南雁手掌收也不是,按也不是。这一愣之下,那女郎已错身避开,玉腿却无声无息地向他胯下踢来。卓南雁顿时先机,只得斜斜退开两步。
这一轮疾攻快如兔起鹘落,两人的身子霍地分开,均觉奇险无比。那女郎却玉靥飞霞,眼波荡漾,嗔道:“小色狼,瞧上去正人君子,却尽会占人家便宜!”
卓南雁见她酥胸兀自起伏,也不由面上微红,但他终究性子狂放,仰头笑道:“卓南雁本就不是正人君子!”眼见她似一只蝴蝶般立在窗边,可攻可退,占尽地利,他索性大笑坐下,“妖女姐姐,何不坐下来再饮几杯?”
那女郎却不中他的计,身子翩然穿窗而过,凝立在江船的甲板上,扬眉笑道:“你这小子一入江南,便闹得天翻地覆,连江南狂人曲流觞都折在你的手上,武林风传你是天下第一狂生!呵呵,我是妖女,你是狂生,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下第一狂生?”卓南雁双眉一扬,暗道,“父亲号称剑狂,我被称作狂生,倒是传其衣钵了。嘿嘿,这几个字倒甚和我胃口!”仰天大笑道,“妖女姐姐这便要走吗?咱们既然天造地设,你知道了小弟的名字,我却不知姐姐的芳名,岂不大大吃亏?”蓦地屈指一弹,两只玉杯疾风而出,只是准头奇差,离着那女郎数尺之外碰在一处qi书…奇书…齐书,发出砰然脆响。
那女郎转头望向碎裂的玉杯,发出银铃般的格格娇笑,正待讥讽卓南雁暗器功夫差劲,陡觉劲风如箭,卓南雁已飞身冲来,探掌疾抓她双肩。卓南雁争取的便是她这心神稍分之际,这一冲一抓,实是快如电闪。那女郎脸色骤变,娇躯猛然向后翻去。她应变不可谓不快,但那身宽袍大袖的儒服却误了事。卓南雁一抓走空,十指疾沉,陡然抓住了她的衣襟下摆。只要她回身接招,卓南雁自忖必能将她留住。
哪知那女郎仍是向前疾掠,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那身雪白儒装忽然从中裂开。卓南雁陡觉手上一空,竟只将这白袍揪在手中。那女郎身上只余一件贴身裘衣,疾退两步,终于立在了船舷上。卓南雁见她雪白的玉腿和圆润的香肩坦呈在日色之下,玲珑起伏的线条映着曦光,更是美得炫目,不由一怔,到不好意思再行进击。
“小色狼,你可是头一个敢撕我衣服的人。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女郎却毫不为意,展开红艳的樱唇,甜甜一笑,“姐姐叫龙梦婵,下次遇见,可别忘了姐姐的名字!”修长白腻的娇躯划出曼妙绝伦的一道白光,远远落入江心。
卓南雁疾步抢出,却见江涛滚滚而去,龙梦婵却再无影踪。他心下称奇:“这妖女入水许久,还是不曾露头,除了水性了得,内功亦是出类拔萃!”蓦地心中一震,回思适才激战时两人的手掌曾交接了三次,龙梦婵的掌力轻重次次不同,暗道:“这妖女原来是在故意示弱!嗯,她刻意安排来跟我舟中论酒,前两壶美酒却并不下毒,只最后那‘真珠红’中暗下毒药,当真是处心积虑!而眼见毒酒不灵之后,她索性隐藏功力,好待我下次遇见她时,心存轻视,再给她下手之机!这妖女心思狡诈,当真到了极点!”
忽听得身后传来轻微响声,他猛然回头,却见那艄公和那俏婢并肩而立,手中全握着一把匕首,虎视眈眈地直盯住他。卓南雁霍地转身,那两人却匕首翻转,各自紧抵在自己咽喉之处。那艄公苦笑道:“咱们冒犯了卓爷,罪该万死,但太阴神教弟子,却不容相侮!”
“这又何苦?”卓南雁冷哼一声,缓缓踏上一步,“这龙梦婵到底是太阴教的什么人物,还不从实招来!”那两人面色骤变,匕首刺下,两行血水登时顺颈流下。卓南雁料不到他们真会对自己下手,心头一震,登时止住步子。那艄公的尸身缓缓栽倒。那俏婢也软倒在船上,却仰头凄声叫道:“小姐乃是教主的关门弟子,尽得教主真传,自出道以来,还从未失过手!她定会给我们报……”话未说完,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卓南雁眼见那二人尸身交叠,不由心生怜悯:“早知他们真会伏剑自刎,我也尽可放他们一条生路。嘿,这些妖人对自己都如此狠辣,被他们缠上,可是麻烦至极!”转头凝望江心,那龙梦婵仍是悄无影踪,心头暗惊,“这妖女尽得巫魔真传,一身魔功只怕已有了萧抱珍六七分功力!”
这时船行不久,他急速驾船靠岸,再呼呼两掌,将船舷和甲板击碎。眼见扁舟缓缓下沉,他才大袖一拂,腾身跃起,远远落在岸上。
虽是小遇波折,他却仍要坚走水路。未免再碰上这精灵古怪的龙梦婵,他只得在沿江码头买来些颜料面粉,在僻静之处施展易容之术“改头换面”。
当日在龙骧楼凤鸣坛中接受叶天候训练时,他最懒得学的便是这易容乔装之法,只觉这玩意偷偷摸摸,太也没有男子汉气概。这时候也是马马虎虎,只将脸颊弄得黄肿多须,扮作一个游方郎中,那把辟魔神剑塞入青囊,在背上斜挎了。
没费多少力气,他便在码头边寻得一艘前往采石矶的杉木客货船。这种方首高尾的传虽是不大,但客货两杂,也能载得二百石的物事和七八个旅客,舱中还备有美酒时菜,时称“落脚头船”。卓南雁大摇大摆地直入船舱坐室,点了酒菜,养精蓄锐。中舱闲坐的客人已有了四五个,船老大却还嫌少,立在船头,不住招呼买卖。
这时却见一个灰袍和尚大步而来,笑道:“该走的未走,该来的未来!船家,可否搭老衲一道?”卓南雁听他语声低沉浑厚,心头蓦地闪过一种异样之感,凝目望去,见这和尚身材高大,却生得又黑又瘦,如被赤日炙烤经年的古松老柏,干枯得只剩下了一团精气神。那脸上还略见些肉,却也没有多少皱纹,眼角还挂着一抹孩子般的笑意,只是那身僧袍却尽是污渍褶皱,也不知几十年没洗了,业已由灰转青。
船家瞧这灰袍和尚不过四十出头模样,却张口大咧咧地自称“老衲”,已是颇为不喜,又见他衣着邋遢,更是大皱眉头。双方论起价钱,灰袍僧却只说“算他施舍”。船老大见是个白搭船的穷和尚,皱眉摇头,连连摆手。那和尚也不强求,哈哈一笑,转身待走。
卓南雁忽地哑着嗓子道:“让他上来吧,给咱念几声佛,求个平安!钱嘛,全算在我身上!”船家大喜,才让那和尚上船。卓南雁凝神细瞧,只见这和尚身长腿长,几步便跨过船板走入舱中,但起步落足轻飘无力,显是不会丝毫武功。
那灰袍僧踱到卓南雁对面,悠然坐下,也不道谢,展颜笑道:“老衲不会念佛号。堂上念一声佛号,须得担三江之水扫却禅堂!”卓南雁心中大奇:“好大口气!”知道这和尚口带机锋禅语,但他自幼读的全是儒宗道典,于禅理似懂非懂,忽地灵机一动,笑道:“大和尚不念佛,可饮酒吗?”
“醉卧绿柳阴下,起来强说真如!”灰袍僧扫了他桌上酒菜一眼,叹道:“老衲上回饮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卓南雁微微一愣,暗道:“你做和尚,自然要戒酒的。难道你二十年前不是和尚?”
灰袍僧竟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一笑:“老衲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