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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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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原来你要哄咱们几个人走!”莫愁叫道,“敢问令师是未出阁的大闺女吗?”许广瞠目结舌,道:“自然……自然不是,家师堂堂须眉,年近七旬,怎地是大闺女?”莫愁冷笑道:“既然令师是个七十老翁,怎地不敢见生人?扭扭怩怩,羞羞答答,岂不与女孩儿一般,传扬出去,成何体统?”许广搔头道:“莫公子说得也是!只是……只是师尊的脾气着实……有那么几分怪异,我若带了你们这大堆人去,只怕惹他生气。”唐晚菊已看出这许广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倒不愿让他为难,笑道:“许先生说得在理!万事以疗伤治病为上!”转头对林霜月笑道,“既然大医王就在眼前,那我们不妨先走一步!”

林霜月也不敢违拗大医王的规矩,只得跟莫愁等人无奈苦笑。卓南雁闻声也从车内探出头来,跟唐晚菊四人话别,又嘱咐刘三宝,务要将南宫馨护送归家。刘三宝与兄长分别,自不免恋恋难舍,但想到又能与南宫馨同行,心中又欢喜得怦怦乱跳。

莫愁将禅圣大慧的尸身自车内抬出,背在身上,叫道:“咦,这老和尚的身子变得铁石般硬,当真是活佛转世。”卓南雁望见大慧依旧颜色如生,又觉一阵黯然神伤,怅怅地默然无语。林霜月将太子所赠的金银取出来,交给莫愁,让他去前面的医街另雇车辆,再塞给了南宫馨不少盘缠,嘱咐刘三宝路上要好生照料。

南宫馨笑道:“月姐姐便请放心,毛头小子敢不听我话,我便大耳刮子伺候他!”刘三宝却再不还口了,只知“呵呵”傻笑。

“大雁子!”莫愁叫道,“但愿那大医王妙手回春,再见到你时,你已是活蹦乱跳的啦!”唐晚菊凑过来,低声道:“卓兄,我们先行一步,隔些日子,自会偷偷地再来看你!”当下四人与卓南雁分别,转身上路。

林霜月目送他们行远,才对许广笑道:“许兄,原来在令师跟前,你还要作这些打柴的苦差?”她不过随口一言,却说得许广满面通红,苦笑道:“惭愧惭愧,俺这是受罚呢。嘿,弄丢了师尊的甘露瓯,也合该受此惩戒。”想到许广那日跟南宫参斗茶,大败亏输,林霜月不由暗自叹息。许广听得卓南雁身受重伤,忙自告奋勇地先给他诊断。才把了片刻的脉,许广的脸色便是一变,沉了沉,终于长叹一声,扬起脸苦笑道:“卓公子,你这伤病着实古怪!许某行医也有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如此怪伤。想来世间也只有师尊能医得!”

卓南雁笑道:“多谢许兄,咱们长途跋涉而来,正要烦劳令师援手。”林霜月却觉惴惴不安,道:“许先生,若是大医王出手,当真便能医好他的伤吗?”许广笑道:“师尊平生还没有医不好的病!林姑娘请放宽心。”林霜月才觉芳心一宽,眼望卓南雁,嫣然一笑。

再向前行,山道颠簸崎岖,厢车行走得甚是费力。卓南雁这时但觉精神稍长,便下得车来,跟林霜月并肩而行。

 穿过一片幽密的竹林,便见几排茅屋横亘眼前。茅屋前后植着几排秀树奇花,枝叶清奇,妍丽多姿,草木的清幽之气伴着阵阵花香不时传来。卓南雁挽着林霜月的玉手,踏上屋前的柔柔碧草,登觉心底一阵说不出的畅快。许广带着二人进得大院,来到当中正房门前,便先入内禀报,少时又喜孜孜地出来,道:“师尊有请!”

屋内甚是轩敞洁净,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书画,瞧来竟都是名品。屋中立着一尊真人高矮的裸身铜人,上面标满穴道经络。穴道铜人旁的高背大椅上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正自凝神观望铜人上的经脉。两个青衫仆役垂首立在一旁。

卓南雁和林霜月听许广说这老者便是萧虎臣,忙上前见礼。萧虎臣微微点头,拈着胸前黑亮的长髯道:“这两个小娃儿是谁?”他身材高大威猛,虽是端坐椅上,却比身旁静立的许广矮不了多少。看他虎虎生威之状,倒不似一位仁心妙手的名医,反像个叱咤风云的老将。

许广说明来意。林霜月忙奉上罗雪亭和大慧的书信。萧虎臣漫不经心地接过了,扫了几眼,忽地冷笑道:“罗雪亭的书信?哼,这老东西,当他自己是什么人!”再向下瞧,不由“咦”了一声,抬眼凝望卓南雁道,“你竟是卓藏锋的儿子?”卓南雁点头称是。萧虎臣神色一端,点头道:“好!”低头再看那信,忽然间两道苍眉便皱了起来,道:“你竟是为了救护宋朝太子而受的伤?”卓南雁已听出他言语间大是不忿,又见立在他身后的许广正向自己连连摇头,却仍旧点了点头。

萧虎臣果真勃然大怒,将书信往桌上一摔,冷冷地道:“那等官府中人,救他个屁!为了救他而受伤,更是糊涂透顶!”呼地站起身来。他本就身材雄伟,这一立起,屋中便似多了一截铁塔,看他怒冲冲地在屋中大步盘旋,更有一股迫人的威猛。林霜月的芳心不禁怦怦乱跳。

“小子,”萧虎臣呼地顿住步子,森然道,“禅圣大慧的为人,老夫素来是佩服的。若是禅圣单独来信尚可,偏偏老夫最烦的那罗老头也跟他联名修书,此信便不值一观!”林霜月陪笑道:“萧神医若是厌恶罗堂主,便只看禅圣的金面,岂不是一样的道理?”萧虎臣冷笑道:“怎么是一样的道理?若是在一碗上好香茗里添上几口唾沫,你喝是不喝?”林霜月料不到他会说出如此妙喻,登时哑口无言。

萧虎臣哼了一声,望着卓南雁,又道:“但你是卓藏锋的儿子,那又有不同。卓藏锋这人不似罗雪亭那般混账,其豪迈爽直,也颇合老夫的胃口,但偏偏你这厮不识好歹,居然去救赵宋小朝廷的太子,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让老夫望而生厌!”

“幸亏听从虞允文的劝告,没有将太子的书信取出来,不然只怕他立时便会将我们轰出去。”林霜月暗自庆幸,但这时也只得耐着性子跟他强词夺理,苦笑道,“救护太子又有什么错了。老爷子啸傲烟霞,自然可做个傲视权贵的世外高人。但寻常百姓可就不同了,若是那日雁哥哥不救太子,便会让秦桧那奸贼得计,大宋岌岌可危,万千黎民未免要陷身于水深火热了。”萧虎臣哈哈大笑:“姓秦的老狗不是好货,难道赵官家便是好东西了?赵宋朝廷一命呜呼,那是最好不过。”林霜月暗自吐了下舌头:“这人说话的口径,跟我大伯倒可配成一对。”卓南雁却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口口声声怨愤大宋,难道你不是大宋子民?”

“不错!”萧虎臣虎目圆睁,冷冷地道,“许广,你告诉他们,老夫是谁!”许广满面大汗,颤声道:“家师……家师是大辽国天祚皇帝之侄,天庆八年,被封为惠王!”卓南雁跟林霜月顿时愣住。卓南雁这才想起当日在龙骧楼中曾听叶天候说起这萧虎臣的来历,依稀便是个契丹人氏,只是这一路求医坎坷,倒忘了此事,更想不到这萧虎臣非但是契丹人,更是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的亲侄子。

“老夫本来姓耶律,只因这姓氏太过引人注目,便只得改从母姓。”萧虎臣仰头长笑,笑声颇有几分苍凉。

林霜月知道,三十年前大辽被金国所灭,那时候大辽国最后一个皇帝天祚帝屡战屡败,最终在沙漠中被金兵擒住,如此算来,萧虎臣被封惠王的时候,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身遭国难,却也无力回天。“冤有头债有主,袭灭大辽的可是金国。”林霜月笑道,“我大宋自潭渊之盟,曾与大辽结好百年,大医王怎地会埋怨起大宋朝廷来?”

萧虎臣怒道:“金兵灭我大辽,自是不共戴天之仇。赵宋却也在紧要关头,与金人联手相攻,背信弃盟,落井下石,比金国更加不如。哼哼,金国是虎狼,赵宋便是犬豕。总而言之,他妈的一对半斤八两的恶贼,都不是好东西!”他越骂越是愤慨,两眼电光灼灼,瞧来让人胆寒。

卓南雁却站起身来,道:“小月儿,咱们走!”

三人都是一愣。萧虎臣也止了骂声,奇道:“小子,你不疗伤了?”卓南雁怒道:“卓某左右不过一条性命,大不了一死了之,却也不必卑躬屈膝,在此听他大放厥词!”身子摇晃,便向外行。但他怒火一发,牵动伤势,双腿一软,险些栽倒,林霜月慌忙上前搀住。

“师父,”许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人性子太直,求您体谅则个,便大仁大义,给他医了罢!”萧虎臣怒喝道:“这小子要做英雄好汉,老夫便得让他如愿!送客,快给我送客!”他訇然一吼,满屋回响,震得人耳膜发颤。卓南雁大怒,暗道:“老子宁肯一死,也不在此看他嘴脸!”一急之下,胸中一团热火倒撞上来,竟昏了过去。林霜月花容失色,不禁垂下泪来。许广在地上“砰砰”磕头,道:“师尊,这位卓公子和林姑娘都是好人,卓公子有伤在身,若逐出医谷,未免显得咱们太过小气……”萧虎臣吼叫一通,怒火稍歇,但见林霜月珠泪莹莹,卓南雁双目紧闭,心下也觉不忍,挥手道:“也罢,那便让他们在此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给我滚得远远的!”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三节:妙手点茶 金针渡劫

许广如释重负,忙将二人引出屋来,到院子西侧的偏房内安歇。他先将卓南雁抱到大炕上卧好,又给把了脉,才跟林霜月道:“无妨,只是有些急火,吃一服降心火的药便好!”向林霜月作了一揖,便跑出去抓药去了。林霜月握着卓南雁的手,呆坐床头,痴痴四望,却见这间茅屋也甚是洁净清雅,四壁都裱了桑皮纸,透过花棱窗可见屋外的秀树远山。想来这大医王萧虎臣身为故辽贵胄,便是隐居深山依然讲究至极。只是此刻林霜月的心底却觉得空荡荡的。她本也是清高自傲的性子,素来懒得求人,但瞧见卓南雁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不禁清泪在眼眶里打转,暗道:“雁哥哥,便有什么气,也忍一忍吧!”

过了半晌,许广捧了一碗草药进屋,讪讪地又陪了许多好话。林霜月看这老实人急得满头大汗,倒有几分不忍,苦笑道:“小女子知道令师雅好茶道,这次特意备了许多名茶和茶具,另有他喜好的两仪果,却没料到竟会闹得这般僵……”

“哎哟,我怎地忘了林姑娘还是烹茶妙手!”许广忽地一拍大腿,面露喜色,“不如咱们便这么着了……”低声嘀咕了几句。林霜月也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卓南雁饮了药,过不多时,便即转醒。林霜月怕他再犯倔强,忙温言劝慰。卓南雁本来去意已决,但瞧见她近乎哀求的神色,只得郁郁一叹,草草吃了些干粮,便又再睡去。

再醒来时,却见林霜月端坐屋中,正用一只古鼎样的小巧风炉生火烧水,坐在风炉上的那只汤瓶却是金光闪闪,雕花精致。卓南雁不禁笑道:“小月儿,这便是你向太子求来的物事?”

林霜月并不回头,凝神照顾风炉火势,微笑道:“蔡襄《茶录》中说,汤瓶以黄金为上。这錾花黄金执壶,也只太子殿下用得起。瞧这颈,宜纤长宜峻峭,这嘴,宜坚挺宜圆小,处处都是讲究学问!”

屋内有些幽暗,跳动的炉火在林霜月的雪颊上映出一抹动人得红。卓南雁有些痴了,幽幽地道:“好久……没见你这么精心烹茶啦!”林霜月回首凝神,美眸中柔波盈盈,嫣然笑道:“我也盼着能悠闲下来,能日日都给你烹茶吃。”那笑容到后来就有些落寞伤感,她忙别过头去,接着照顾茶水。那洁净光亮的木桌上她早摆满了诸般茶具,有银盖罐、金茶罗、玉茶筅、高脚茶笼和各色杯盏,更有银筷、金匙以及许多卓南雁叫不出名字的器具。林霜月的动作轻柔自如,有条不紊,将金瓶里的水注入两只银碗,温热了茶盏,重又倒水煮上。再揭开那锦盒,拈出一枚茶饼,细细地碾起来。卓南雁笑道:“这是什么茶饼?”林霜月道:“此茶名唤龙团胜雪。”卓南雁道:“龙团胜雪,这名字清奇,不知有何稀奇之处?”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萧虎臣响亮的笑声:“龙团胜雪,乃是北苑贡茶之精,只取茶心一缕,方寸之间,如有小龙蜿蜒。”说话之间,推门而入。许广也陪在他身后跟进来,冲着两人连连挤眼。

原来许广想到师尊嗜茶,便憋出了这么一个“妙计”:先让林霜月在此烹茶,他再陪着萧虎臣在院中散布,料得萧虎臣闻到茶香,说不定会过来搭讪。这老实人想出的计策虽笨,却极有效验,萧虎臣听得卓、林二人论茶,果然心痒难搔,不请自入。

萧虎臣一步跨到了木桌之前,伸手拈起未及碾碎的半枚茶饼,眯着眼细瞧,啧啧道:“果真光明莹洁,恰似银线,不负龙团胜雪之名!”他虽生于辽国,却因大辽王公间嗜茶者颇多,耳濡目染,自幼有此雅好,及至隐居医谷,茶瘾更是与日俱增。适才他在屋中还怒目横眉,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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