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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子!”乌禄哈哈大笑,“我早看出你气魄不凡。明日老弟你自管前去,我也陪你一同去看看热闹。”又转头对应恒道,“天色太晚,南老弟还要及早休息,我这便回去。你便在此看护半晚。这两位仁兄嘛,也由你好好照看,待明日棋赛战罢,再来收拾。”
卓南雁瞧他成竹在胸,雄心顿起,暗道:“左右不过是一个贺不疑,我又何必畏缩不前?”乌禄又跟应恒细细交待了几句,如何照顾卓南雁、如何处置那两个刺客,事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吩咐已毕,这才转身大步远去。
转过天来,棋赛再开。卓南雁早早离开了驿馆,却四处闲逛,故意晚去了半个时辰。
却见清乐亭上,贺不疑悠然端坐在棋枰前,乌禄垂首观望小溪中的落花游鱼,神色闲适。刘知州和孙教授却急得团团乱转。
眼见卓南雁翩然而来,满头大汗的孙教授忙快步迎出亭来,低声道:“老弟,你好不晓事,怎地晚到了这多时候?刘知州险些要撤了棋赛,亏得乌大人给你美言保荐!”
卓南雁淡淡一笑,大步走上清乐亭,拱手道:“南雁来迟一步,请大人恕罪。只途中遇上两个莽汉,一个持刀,一个挥剑,定要将我打得不死不活!”
贺不疑见他姗姗而至,已是大吃一惊,听了他的话语,更是神色大变。刘知州混迹官场多年,也是伶俐机诈之辈,瞧了贺不疑、卓南雁和乌禄的神色,料知其中有变,却不多问,只挥手请二人落子再战。
这一局棋卓南雁本已初占上风,这时贺不疑心中惴惴,给卓南雁挥棋猛攻,形势更窘。他今日又换了一把折扇,上面的“圆奁象天,方局法地”八个大字乃是录自南朝梁武帝的《围棋赋》,但此时他阵脚大乱,哪里有半分象天法地的从容恢弘之气。
贺不疑的棋力本就不及卓南雁,想到自己的阴谋被揭,心里面患得患失,连长思拖延的绝招都忘了施展,勉强弈了二三十手,一条中腹大龙的一只眼被卓南雁硬生生点瞎了。
大龙被屠,便是三十多目的惨败。贺不疑登时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好漂亮的屠龙绝技,”久久不语的乌禄蓦地高声喝彩,“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刘知州和孙教授听得金使大爷喝彩,忙也高叫附和。大汗淋漓的贺不疑本就如欲虚脱,听得这几道彩声,猛觉嗓子发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至此已形势大明,卓南雁成了衢州当之无愧的围棋第一人。本来依着刘知州之意,还要请他多盘桓两日,陪他下棋解闷,但卓南雁只盼早一刻进京,当晚在府衙晚宴时,暗自将此意跟乌禄说了。乌禄会意,便也劝刘知州让卓南雁及早动身。刘知州对这位金国特使言听计从,忙派人安排车辆随从,定好转日便即启程。
卓南雁想到进京之事有了着落,胸臆大舒,跟乌禄尽兴纵酒。刘知州等都知道这位乌金使喜怒不形于色,从来跟大宋高官不假丝毫辞色,瞧他跟卓南雁相谈甚欢,更对卓南雁高看一眼。卓南雁当晚喝得大醉,由人搀扶回驿馆。
转天一早,卓南雁收拾行装出门。他也没什么东西好带,也就是孙教授所赠的几本棋谱。按着刘知州的吩咐,一队车马早早等候在驿馆之外。卓南雁才走出驿馆,便听锣鼓喧天,却是刘知州大张旗鼓地为本州棋士送行。
衢州棋风颇盛,卓南雁一路过关斩将、连胜三局之事昨晚便轰传城中,特别是他最后更把不可一世的贺不疑下得吐血认输,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卓南雁是少年棋仙。这时候城中好热闹的闲人都拥在馆外,争睹这少年棋仙的风采。
乌禄也赶来给卓南雁送行,拉着卓南雁手笑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可惜却无暇多聚。但盼你早日了却心底大事,咱们再杀个痛快!”卓南雁想到若非这位金国朋友,只怕自己便会命丧驿馆,心中感激,拱手道:“只盼这一天来得越早越好!”
刘知州这时也坐轿赶来,抓住卓南雁的手接连叮咛:“老弟,你虽非本地土生土长,却是我衢州甄选出的棋士。若在临安棋会上得胜,千万记得要跟万岁爷说清楚,你是我衢州棋手啊!”卓南雁心底暗笑,连连点头。
卓南雁又跟孙教授道了别,扭头正要上车,却见身后缓缓驰来一辆装饰华贵的双马厢车。一只兰花般的玉手掀开马车帷幄,有人隔帘娇唤道:“请公子上车!”
卓南雁听她语音娇软,却见薄纱帘后的人依稀便是沈丹颜。
他一愣之间,刘知州已“嘿嘿”笑道:“老弟福气不小,这一回竟能和沈姑娘结伴进京!”卓南雁见他几次提起沈丹颜,都是毕恭毕敬,心知这沈姑娘必非常人,但想到她性情爽朗,又有大义让棋之举,对她也心存好感,再向乌禄等几人拱了拱手,便上了沈丹颜的厢车。
道旁锣鼓喧响声中,府衙公差齐声大喊:“恭祝南棋士马到成功!”震天价喊声中,马车夫都觉脸上光彩万分,鞭子疾抖,马车稳稳驰出。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六节:同车姐弟 异路鸳鸯
卓南雁端坐车内,望着对面沈丹颜盈盈含笑的玉靥,笑道:“沈姑娘,怎地你也……”
“满城争睹小棋仙!”沈丹颜“咯咯”一笑,“这等热闹,我又怎能错过?”她本是极清雅清纯的一个女子,这时跟卓南雁同坐一车,巧笑嫣然,更增妩媚之色。
“甚么小棋仙老棋仙的!”卓南雁凝视着眼前的清秀佳人,笑道,“我是问,姑娘难道也要进京?”沈丹颜却垂下了头,低声道:“不错,我也要进京。”卓南雁见她忽然间神色落寞,心中微觉诧异,也就不便深问。
沉了一沉,沈丹颜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们天下棋士汇集京师,争那四位棋待诏之位。可你却不知,那棋待诏本是五位,其中一人却是位女待诏,她的位子早已定好……”
“女待诏?”卓南雁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是了,是了,天下会围棋的女子成千上万,但棋艺出神入化、不让须眉的,可不只有你沈姑娘一人嘛!”
“有时候,我倒宁愿自己不会下围棋!”沈丹颜玉靥微红,转头望着窗外缓缓向后退去的挺翠碧树,淡淡地道,“可我五岁跟家父学棋,七岁时便胜了他,自那时候起,我这一生便跟这黑白子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割不断……”
她一直远眺窗外,似是对卓南雁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家父生性恢宏,重义轻财,平日不事田产,只痴好围棋,中年时家道就渐渐败落了。家父四十八岁时忽染重病,不治而亡。那时我只有十岁……”卓南雁“噢”了一声,暗道:“原来你也是少年丧父!”
沈丹颜继道:“我娘只是爹爹的一房小妾。家父仙去,大姨娘便将我们轰了出来,娘又急又怒,没有一年便病死了。狠心的大姨娘就将我卖到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卓南雁簌地一颤,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却见她仍是凝眸远望,但一抹红晕已自颊间泛起。
“那地方叫玉香居,是安庆府最大的勾栏!”沈丹颜说着“嗤嗤”低笑了几声,“也因它大些,便比寻常勾栏多了些气派和规矩,里面的姑娘可以学些歌舞技艺。我因自幼随家父学棋,自然便选了围棋,左右不过是陪着客人玩的玩意儿。到了十四岁那年,妈妈让我出去陪客,我便说出了自己琢磨已久的一个法子qi书…奇书…齐书,只有客人在围棋上胜了我,我才能从他!妈妈想也没想便应了。她只道我一个女孩儿家,棋艺能好到哪里去,却不想,我下了一年的棋,竟是无人能胜我……”
她说到这里,长长的睫毛上忽地沾满了泪滴,柔柔的声音也有些颤了:“那些客人们不知道,他们跟那小女孩儿下棋,不过是增一段香艳趣事。但那个小女孩,每一次却都是赌命——我早立了誓,若输了棋,便自己死了干净!”
卓南雁的心怦然一抖,眼前似乎看到一个瘦弱文静的小女孩的影子在闪。他郁郁地吐了口气,却听沈丹颜又道:“本来妈妈盼着我早日输棋,但一年之后,我沈丹颜这永不输棋的名声却传了出去,妈妈就变了主意,暗地里出重金请围棋名手点拨我的棋艺。妈妈的脑子活,她明白,我越是不败,名气便越大,身价自然越高!果然,在我十八岁那年得了‘围棋花魁’的绰号之后,身价声气已直追临安的翘楚花魁。那些王公大臣往往专程请我一弈,却都败在我的手下。只因我那规矩太有名,便有对我暗自垂涎的客人,拘于那些王公重臣的脸面,也不敢对我用强……”
听她细说身世,卓南雁才知道,原来沈丹颜乃是芳名远播的名妓,只不过她这名妓是以棋艺闻名天下,更因她棋枰上绝无对手,竟能守身如玉。
近来继任秦桧为相的左相汤思退颇能揣摩皇帝心思,见皇帝赵构这些时闲着无聊,举办太平棋会选拔棋待诏,便抢着把这差使揽了下来,且闻弦歌而知雅意,遣人召天下第一女棋手入京。沈丹颜虽不愿入宫做棋待诏,却也不能推脱,一路慢慢行来,到得衢州时,兴致忽起参加了衢州棋会。她这钦定的御用棋待诏的身份尊崇无比,刘知州等人自然不敢扫她性子,不想却与卓南雁相知相识。
说罢往事,沈丹颜忽然一叹不语,车厢内陡地幽静下来,只闻“得得”马蹄之声空洞而又寂寞地轻响着。
卓南雁心底一苦,眼见沈丹颜神色凄楚,忍不住道:“沈姑娘,你很了不起!”沈丹颜眸上泪花一闪,轻垂螓首,低声道:“你这么说,是可怜我吗?”卓南雁道:“你一个娇弱女子,身陷青楼,却能以围棋之道自保,出淤泥而不染,自然让人佩服!”
“想不到你这少年棋仙,倒好会说话。”沈丹颜含泪的双眼一闪,轻声道,“其实,我将自己的身世说给你听,也不是要你佩服,只盼你不要瞧不起我便成!”她说着幽幽一叹,明眸泫然,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急忙别过头去。
卓南雁凝眸瞧着她,见她清泪盈眶,愈发显得凄楚动人,他心中一软,忽道:“沈姑娘,瞧你比我大上几岁吧,不知你芳龄几何?”沈丹颜一愣,顿时玉颊红生,芳心如同小鹿乱跳,轻轻地道:“问这个做什么??卓南雁笑道:“我从小到大,只有妹妹和兄弟,好想有个姐姐。不知能不能高攀,让你做我姐姐!”他听沈丹颜适才言语,芳心内似乎对自己甚为看重,偏又自伤身世,他心中一热,便说出结拜姐弟之意。
一抹异样之色倏地闪过沈丹颜的眼眸,她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排雪白闪亮的贝齿,嫣然笑道:“好啊,有你这样一个少年棋仙做兄弟,那真是……好得很啊!”当下叙了年岁,沈丹颜果然比卓南雁大了五岁。听得卓南雁年方二十,沈丹颜眸中不由闪过一抹轻云般的落寞之色。卓南雁性子豪迈,懒得行那跪拜焚香的俗例,沈丹颜更不大知晓还有这些规矩,当下两人便以姐弟相称。
“弟弟,”沈丹颜叫起他来,却还有些忸怩,道,“听说那位棋仙施屠龙也有一位传人,年岁模样,料来也跟你差不了许多……”
“我自然不会瞒着姐姐,”卓南雁神色一苦,黯然道,“不错,我便是那位棋仙传人,卓南雁!”
适才他听沈丹颜推心置腹地自诉身世,当下也不隐瞒,便将自己如何力抗龙蛇变,中毒受伤后,又出医谷为林霜月求药之事说了。
想到林霜月卧病在床,醒来后知道自己前来求药,自然望眼欲穿,卓南雁心底的万千愁楚忽然一起翻腾上来,幽幽地道:“若无霜月给我吮出毒液,我早就一命呜呼了。嘿嘿,其实……即便她知道那毒液药性猛恶奇*shu网收集整理,也会立时给我吸去的……她为了我,什么都肯做!”手抚着车内的小桌,身子突突发颤,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她为了我,什么都肯做!”沈丹颜见他说这句话时伤心欲绝,不禁芳心一阵烘热,又是惆怅,又是怜惜,安慰了几句,忙又岔开话题,跟他谈起棋来。
两人既然结拜为异姓姐弟,相互间便多了些随意,旅途中谈棋论道,也不觉孤寂。沈丹颜知他急于进京,便不住催促护送官兵加紧赶路。这一回有官兵护送,更因沈丹颜身份特殊,途中官府都加意迎奉,一路上倒是太平无事。
这一日天色已晚,一行人寻了客栈安歇。这地方偏僻些,客栈也不算大。虽然沈丹颜性子谦和,但二十多位官兵一到,仍是将这小店闹得鸡飞狗跳。护送的军官对掌柜的连喊带骂,让他将两套最好的院落腾了出来。
晚饭之后,沈丹颜独自在屋内打谱。离着临安越近,她的芳心越是不安,她甚至盼着自己永远也不要走入临安。但她知道,过了今晚,明日便要进京了。轻拈棋子,独对棋经,她的心思却已不在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缕凄婉的箫声飘进屋来。沈丹颜芳心一动,起身到院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