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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好了牌位桌案。
拜祭剑狂卓藏锋之事,虞允文和罗雪亭执意要给卓南雁一个惊喜,先前并未告知他。此刻卓南雁突然得知,果然心神澎湃激荡,暗道:“这等大喜事,允文兄和罗堂主却不告诉我!”手持信香,立在父亲的牌位前,兀自如在梦中。
少时收束停当,罗雪亭慨然念诵太子祭文,卓南雁便在台上向着父亲的灵牌叩拜上香,虞允文率着台下群豪也长跪叩祭。罗雪亭读罢祭文,已是老泪纵横,卓南雁更是泣不成声,台下豪杰念及当年卓藏锋义举,也是群情悲慨。
虞允文再传太子第三道号令,以雄狮堂主罗雪亭为信任四海归心盟主。多年来雄狮堂联络各方豪杰,狭义远播,早为天下所重,以罗雪亭为归心盟主,自是众望所归,群豪轰然应和,纷纷呼喊:“当尊罗堂主为盟主,共襄义举!”“便听罗老号令,将金狗杀他个屁滚尿流!”
当下卓南雁等便请罗雪亭居中就坐,行叩拜盟主之礼。罗雪亭性情豪迈,摆手笑道:“老夫生平最厌俗礼,若是啰啰嗦嗦地行礼,哪里有咱们江湖好汉的豪气!”众人都知他脾气,听他如此一说,都是轰然大笑。
虞允文见他坚却不允,只得朗声道:“四海归心盟主身份非常,登坛之典却必不可少!只是今日专为祭拜卓盟主,登坛之典,便留在明日如何?”罗雪亭仍是将大手一摆,“呵呵”笑道:“那也不用这多麻烦!”虞允文踏上一步,低声道:“罗老,有些麻烦还是不能少的,若是潦潦草草,天下无知之辈便会轻视!”罗雪亭神色一端,点头道:“这我倒未曾料到!那便明日再费些麻烦吧!”虞允文见他答允,才松了口气。
“众位英雄,”罗雪亭已大步走到台边,朗声道,“眼下国势危急,事关我大宋生死存亡,老朽也不推让了。今日盟会再起,凡我大宋好汉,便不得再记前嫌,当务之急,便是戮力同心,共抗金虏!我大宋之所以难与金兵相抗,大半缘由是因人心不和,心思各异。难道我大宋千千万万的大好男儿,还怕了他才几万的女真人吗?”
卓南雁听他这一番话大义凛然,不由心头激荡:“到底是罗老!江南武林有了狮堂雪冷,便如有了擎天之岳!”群豪更是齐声叫好,都道:“罗堂主说得是!”“今儿四海归心啦,便该劲往一处使,先将金狗赶跑!”
罗雪亭点了点头,脸上红光闪烁,手指着波光浩淼的玄武湖,慨然道:“这玄武湖又名练湖,相传三国时周郎曾在此操练水兵,最终在赤壁一战,破去曹操的百万大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今日咱们大宋好汉在这练湖之滨结盟,正是上应天意,击破金虏,势如破竹!直娘贼的,眼下金虏虽然猖獗,却也比不得当年的曹阿瞒吧!”
他意气昂扬之下,又是一番大俗大雅的笑骂,说得众人心神激昂,齐声大笑,更有人叫喊道:“完颜亮敢来,便让他到江底去喂王八!”更有人凑趣叫道:“罗老羽扇纶巾,谈笑间,金虏灰飞烟灭!”四下里笑声更响。
虽然明日才是罗雪亭登任盟主的大典之日,但雄狮堂主说到抗金大业,肝肠似火,当下便宣明,当以虞允文和辛弃疾为归心盟的正副军师。
虞允文号称书剑双绝,为江南四公子之首,又是太子赵瑗的心腹,辛弃疾更曾在金国重地起义抗金,有孤身入金营生擒奸细的义举。这二人声威久著江湖,群豪自是轰然应承,毫无异议。
跟着罗雪亭又再吩咐:“大伙自四面八方赶来,为的只是抗金护国的这一忠义之念!既然如此,便该摒弃前嫌!虞军师定要让老夫行了盟主登坛之仪,老夫便依了他,但老朽心底最盼着的,还是各家豪杰能否真正归心聚义。既然如此,明日午后,咱们仍在此处聚集,当众歃血为誓,自此全心抗金,再不计较自家恩怨。”
众人听他说起歃血立誓,心底振奋之余,隐约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惴惴之感。罗雪亭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亢声道:“若有哪家英雄难遵此令,便请今晚退出!不然,明日立誓之后,终生不得有违!”
场上顿时静了一静。沉了沉,不知是谁大声叫道:“全听罗老号令,明日咱们自当来此歃血立誓,请罗老升任盟主!”这一喝之后,又有人长声附和:“罗盟主说得是!立了誓才心诚!”“哪个龟孙子心怀鬼胎,那便滚吧!”顷刻间喝声四下起伏,均是响应罗雪亭所倡。偶有些人心中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默然苦笑,不敢稍作反驳。
“好!”罗雪亭再将大手一挥,“折腾了这许久,大伙肚子早饿了。今晚便在摘星阁开个群英宴,众家英雄一醉方休,明日来此立誓结盟!有仇有怨的,可不能今晚抓紧时间寻仇啊,最多是在群英宴的酒桌上拼个痛快,喝他几十大碗,了却彼此仇怨!”众人尽皆大笑。
便在一片豪爽的笑声中,群豪暂且散去。
回到雄狮堂内,罗雪亭跟卓南雁、辛弃疾、虞允文等人闲聊。他兴致颇高,眼见窗外暮色渐起,便提议仍去钟山登高散心。卓南雁和辛弃疾想到当年初见雄狮堂主时,便是钟山峰顶,当下齐声称好。几人说走就走,直上钟山而来。
已是黄昏时分,钟山的峰峦岩壑都笼在苍茫的暮霭中,几人临风而立,衣袂间也似披了一层霞色。纵目远眺,却见远山衔了落日,映得满天红霞,更显沉浑瑰丽。此时忙里偷闲,在峰顶上放眼骋怀,几人都觉心襟大畅。
“罗老,”卓南雁笑道,“那时我们初次遇见您,还见您老在次钓鱼。”辛弃疾也大笑起来:“那必是罗老效法古人,暗品太公余味!”罗雪亭凝望那红灿灿的夕阳,悠然道:“老夫钓的不是鱼,而是那轮日头。”
卓南雁想起完颜亨身入石棺之事,低叹道:“日落日升,犹如天道轮转。堂主必是由此感悟天道!”罗雪亭看了他一眼,微露赞赏之意,笑道:“让你这小子说对了一半!不过,”他说着又转望红日,缓缓道,“后来老夫观日久了,反倒不拘于领悟天道……”
众人听他语音忽地低缓下来,似乎若有所思,心内不由自主地都生出一阵难言的感慨。罗雪亭声音愈发低沉:“近来忽地思念起柔儿来了,晚上总是梦见她!残歌,明日你去你师姐的坟上看看,替为师……敬几杯酒!”方残歌恭恭敬敬地低声应了。
卓南雁听得这柔儿竟是方残歌的师姐,不由想到莫愁所说的跟罗雪亭倾心相恋的女弟子,心底蓦地一动,侧头望着罗雪亭,一瞬间竟觉这个江湖上素以刚硬著称的武林盟主又多了几分柔和可亲。
“宋金大战将起,”罗雪亭凝视夕阳的双瞳熠熠生辉,“这一场大战之后,又不知有多少豪杰热血洒尽。残歌,若是师父喋血疆场了,你回头便将我和柔儿葬在一处。”
方残歌随口应了声“是”,随即愕然昂头,道:“师尊,您这却说得哪里话来?”罗雪亭哈哈大笑:“人孰无死,师父也不是神仙!嘿,真盼着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老夫便在玄武湖畔啸傲云霞,那可比缥缈难寻的天道更让老夫欣喜!”辛弃疾道:“贼亮残暴,横虐一时,在金国也丝毫不得民心。眼下我大宋四海归心,天下戮力,何愁金虏不灭?”
卓南雁道:“正是!罗老力倡这四海归心,正是时候。试想当今天下武林黑道尽皆降服于明教,南宫堡、霹雳堂等世家当年又与赵祥鹤混同一路,又经得武宗六脉之战,江湖人心离析已久。金贼只需遣龙须暗中挑唆,江南武林便会有一场大杀!”
虞允文面色凝重:“更有甚者,便是江南另有奸险卑鄙之徒甘为金虏前驱,咱们可就难有胜算。在今日之前,我最担忧的便是明教!”
“正是!”罗雪亭扬眉道,“传闻林逸烟的三际神魔功修到极处,可调集天雷地火伤人于无形……”方残歌忍不住蹙眉插言道:“天雷地火伤人,天下当真有这等武功?”
罗雪亭沉沉点头:“便如天衣真气可吞吐天地元气一般,三际神魔功修到极处,也可勾动天雷地火,只是这等魔功反噬极大,施展之时更有许多禁忌。可惜林逸烟那老魔头当日在洗兵阁上魔踪乍现,一身魔功未及尽展,便受伤逃遁。嘿嘿,老夫倒好想见识见识他这魔功!”卓南雁眼前却忽地闪过余孤天诡谲万状的身手,心底也不禁一紧。
“传闻洞庭烟横受伤后又在闭关,他二弟林逸虹竟能尽弃前嫌,与咱们携手抗金,当真了不起!”罗雪亭说着目光又沉了起来,悠然一叹,道,“只是,老夫今日总觉得有些不妥……”卓南雁道:“明日便是歃血立誓四海归心的正日子了,罗老怎地会觉得不妥?”
“到底哪里不妥,我却说不出来!”罗雪亭忽地摇头大笑,“或许是老夫一生坎坷,而太过顺当时,反觉不惯了吧!”跟着大手一挥,道:“总之今日顺顺当当,该当举杯相庆。是时候了,咱们回去一醉方休!”大笑声中,几人一起下山。
回到摘星阁内,已有群雄相继入座。孙残镜却快步赶来,在罗雪亭耳边低语了几句。罗雪亭面色微变,叹道:“走便走吧,那也由得他们。”卓南雁等人一问才知,雷青焰并未赴宴,只在驿馆内跟霹雳门弟子收束行装,看来是要不辞而别。
“罗老刚说顺当,麻烦便来了!”辛弃疾笑道,“今后的麻烦只会更多。今晚群豪以酒洗怨,可别再生事端。”虞允文道:“幼安兄说得是!南雁老弟,今晚你少饮几杯,多加在意!”卓南雁点头称是。
江湖武人拼起酒来,当真惊天动地。虽说让卓南雁少饮几杯,但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豪客提杯上前,卓南雁却也不便推却。要知江湖中人脾气各异,遇上心性狭隘之辈,有时一杯两盏地推辞,难保会让对方觉得你瞧他不起,说不得就会结下大怨。罗雪亭是新任盟主,又要照顾群豪脸面,自然喝得更多。
一场豪饮直喝到月上中天,群豪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卓南雁也回到屋内安歇。饶是他内力精深,也觉脑际略略发沉,上床后着枕即眠。
睡得正沉,忽听得一声震响遥遥传来。这声音甚是沉闷,但自远处传来,夜深中并不如何响亮,若非卓南雁内功通玄,睡梦之中依旧神识过人,定然感悟不及。
“这声音好不古怪!”卓南雁一惊而起,凝神再听,却再不闻有何异动。忽觉窗外人影倏闪,似是有人追了出去。他想到虞允文所说的让自己留神在意的叮嘱,忙也疾步冲出。
静夜中冲在他身前之人却是方残歌。“卓兄,”方残歌回头瞥见了他来,叫道,“可见到师尊了吗?”卓南雁摇头道:“没有!怎么,罗老竟没在屋内安歇?”方残歌声音中略带惶急:“我今夜奉命巡视,走到师尊的卧房处,见他才熄了灯,忽见一道黑影自师尊屋外掠过,发出几道古怪笑声,跟着便听师尊冷哼一声,穿窗追出。小弟自后疾赶,不想只见他二人在雄狮堂外绕了半个圈子,便再也不见踪影!小弟在雄狮堂内外已寻了半个时辰了……”
卓南雁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住的屋子离着罗雪亭卧室较远,浑没料到竟会有人胆敢在这当口夜探雄狮堂。当下低声道:“我似是听到一声古怪震响!你随我过去瞧瞧!”说话间又听风声飒然,竟是虞允文和辛弃疾也闻声而出。
四人都觉情形古怪,不及多说,忙全力追寻。卓南雁的忘忧心法最重对四周物事的气机感应,当下展开心念,向着异响传来之处当先飞步疾行。方残歌展开轻功,全力跟上。四人之中,辛弃疾武功最弱,便和虞允文渐渐落在后头。雄狮堂依着金陵九华山而建。这金陵九华山和钟山形断脉连,因形如覆舟,又名覆舟山,但罗雪亭厌恶“覆舟”之名,自来只叫它九华山。卓南雁循着心念搜寻方位飞奔片刻,便赶到了九华山下。夜色茫茫,黑蒙蒙的山峦映着峰顶一钩淡月,颇显苍冷。才奔到山下,便听几声吆喝自山腰传来。
“是罗老吗?”卓南雁扬声大喝,飞步向山上掠去。忽见一道黑影顺着山道如风般扑下,这人身材干枯瘦小,正是罗雪亭。此时他须发戟张,衣襟残破,奔到近前,步子忽地踉跄虚软。人还未到,却已有一股硫磺气息扑面而来。卓南雁忙抢上去扶住,月色下只见罗雪亭满脸血痕,目光全无神采,不由大惊叫道:“罗老,是……是什么人?”触手之间,才觉罗雪亭左臂软软垂下,竟是臂骨寸断。
“呵呵,”罗雪亭却苦笑起来,声音也极是含混,“柔儿……呵呵,柔儿……”“师父,”方残歌这时也疾掠过来,见状后声音都颤了,“您……您这是怎地了?”抢上来一把揽住师父,惊痛之下,险些落下泪来。卓南雁忽见对面深山幽黯处似有黑影乍闪,此刻心如油煎,忙道:“照顾好罗老!”腾身便向那黑影跃去。
黯淡的月光有些缥缈,投在苍黑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