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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腿扫得正着,“扑通”栽倒。莫愁大喝一声,凌空跃起,一记肘锤重重顶在他背心,将翁残风击得全身麻痹。这一势干净利落,端的神威凛凛。四下里凑趣的彩声大作:“莫公子好俊的身手!”“莫大状元神兵天降,来得正是时候,佩服佩服!”莫愁横压在翁残风身上,得意洋洋,四处拱手作揖。
……
一番变故平息,已是夜幕初降。高台四周早燃起火把,熊熊火焰,映得玄武湖畔亮如白昼。
这几阵比武夺帅,虽经得数次大起大落,到底辨明了江南龙须头子,更擒杀了毒害罗雪亭的元凶。虞允文至此才眉头舒展,暗松了口气。
翁残风已被雄狮堂弟子严密看好,此时万事俱备,只剩下最后的盟主归属。本来虞允文和莫复疆等人仍要力推卓南雁,奈何卓南雁犯了倔强脾气,死活便是不肯。虞允文想到适才巨鲸帮等黑道帮派对卓南雁敌意不浅,也心怀隐忧。
辛弃疾眼见几人推脱不定,便上前对虞允文耳语几句,虞允文双目一亮,低笑道:“还是老兄应机善变!”转身走到台中央,高声道,“诸位英雄,听我一言。今日比武,龙争虎斗于前,斩妖伏魔于后,当真壮怀激烈,大快人心!咱这归心盟主之位,也已见了分晓!”
群豪听到此处,尽皆息了喧闹,敛声凝神地望着他。虞允文目光横扫全场,朗声道:“此人出身丐帮,胸襟宽广,和气仁厚,多年来更是行侠仗义,咱们适才定下的三般要则,他尽数占了。更难得的,是他还在瑞莲舟会上协助卓少侠力挫金人的龙蛇变奸谋,夺得舟会状元之位……”
一说到这里,台下群豪的眼睛已向莫愁望来。莫愁本来挤在台下前沿,跟易了容的龙梦婵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听到这里,也愕然抬头,一时间头脑发涨,只当自己在做白日梦。
不知谁当先喊了一句:“虞军师说得是!莫愁莫公子最是仗义,做这盟主大是要得!”又有人道:“莫愁公子那舟会状元是太子爷亲封的,他不做盟主,谁来做?”起初还只是丐帮和雄狮堂的弟子门人附和,片刻间四下里喊声起伏,呼哨喝彩之声竟是不绝于耳。
只丐帮帮主莫复疆呆坐台侧,哭笑不得,对辛弃疾低声道:“辛军师,这……这如何使得?这小子终日嬉皮笑脸,怎地合适做这归心盟主的大位?”辛弃疾淡淡一笑:“使得,万分使得!眼下令郎乃是最为合适之人了,只怕比之南雁老弟,还要合适些。”
“众位英雄,”虞允文却又提气高叫,“是谁威震临安,夺下瑞莲舟会的状元?是谁临危不惧,一剑杀了江南龙须的老头子南宫参?是谁手疾眼快,擒住了毒害罗老盟主的元凶?”他问上一声,群豪便高叫一声“是莫愁公子!”虞允文亢声高叫:“便请莫愁公子登坛,继任四海归心盟盟主之职!”
四下里众人轰然叫好,纷纷鼓掌。卓南雁也不由双目发亮:“辛大哥这主意万分高明,能让黑白两道尽数服膺的人物,也只有莫愁这家伙了。”
要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最重脸面人情,莫愁偏偏最爱四处结交朋友,给人捧场增光。他身为丐帮帮主之子,混出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大名,跟白道群豪的交情自不必提,便连黑道中下九流的神偷儿“泥鳅”邱两指,他也毫不计较,照旧在一处吃吃喝喝。莫愁的这种吃喝结纳,本来出自天性,毫无机心,不想此时倒显出了八面威风。除了丐帮和雄狮堂弟子争相喝彩之外,巨鲸帮、五湖帮诸多黑道帮派不少跟他有交情的豪客也竭力呐喊鼓噪。一时间彩声喧腾,经久不息。
此时的莫愁却愣磕磕地戳在台下,依旧如在梦中。一旁龙梦婵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人家叫你呢,快上去啊!”莫愁才“哎哟”一声,扭头道:“好娘子,你不去吗?”龙梦婵心底一甜,不由娇晕横生,好在脸上早易了容,倒也瞧不出来,只横他一眼,腻声道:“真是呆子,我去做什么?”莫复疆看他在台下跟个瘦汉低声嘀咕,火往上撞,将降龙棒重重一顿,喝道:“还不上来!”瞧在信任盟主的金面上,往日挂在口边的那句“混账小子”便没骂出来。
“老家伙,”莫愁吐了下舌头,低声道,“只会跟本少爷吹胡子瞪眼!”想到在佳人跟前如此扬眉吐气,当真万分荣光,胖脸上红光焕发,提气收了下肚腩,这才纵身上台。
群豪见他登坛,凑趣呼喝叫好之声更响。莫愁满脸发光,四下拱手不止。卓南雁在旁看着莫愁呵呵憨笑,心底也自替他高兴,忽一转眼,却见龙梦婵悄立台下,明眸溢彩,紧盯着台上的莫愁,不由暗自觉得奇怪:“莫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将龙梦婵找到了,更能让她一同赶来效力,当真神通广大!”想到龙梦婵终究芳心有属,心底一阵释然。
这归心盟主位尊任重,若是旁人,多半会推辞不就,但莫大少平生最爱出风头,心底暗道:“这盟主担子虽重,可着实风光,且让本大少先过足瘾头,待得哪日干不下去了,将担子撂给大雁子便是。”便在众人的山呼喝彩声中,就了盟主之位。
依着罗雪亭生前定下的规矩,群豪再行歃血之仪。众人都在一尊大铜缸前刺破手臂,滴血入缸,少时又以银碗盛血,交互相传,各自饮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众家豪杰的热血混同一处,又滚入群豪的喉咙,每人心底都不禁生出一股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豪气。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二十三节:母女叙缘 太尉破胆
盟主既定,当下大事便是审问翁残风,如何暗施毒手杀害师尊罗雪亭。翁残风早已面如土色,惨然招供:“他们……他们只说那是麻药,放在茶内,只能让师尊昏睡不起,好来四处纵火生事!哪里想到……那……那竟是厉害毒药。”
当日他叛出师门,本来先投在赵祥鹤门下。但赵祥鹤一命归西之后,其种种不法之事先后败露,便连万秀峰等亲近弟子也尽受牵连,被太子先后派人收监入狱。翁残风正走投无路,却被南宫参看准时机,收罗到了手下。
昨晚奉命给师尊敬茶时,翁残风确实只当茶内所放的不过是寻常的蒙汗药。他按着南宫参的嘱咐,深夜赶到罗雪亭屋内哭诉,本来他心中惴惴不安,不料罗雪亭却叹道:“求助功名利禄,也是人之常情,但大丈夫却该当恪守道义。今日你既肯回头,师父仍收你作弟子。”毫无猜嫌地将毒茶一饮而尽。
此时死到临头,思及师尊饮茶时的坦荡言语和殷切眼神,翁残风顿生悔悟,想到自己竟为虎作伥,害死了师尊,不由老泪纵横。
雄狮堂弟子尽放悲声,台下群豪也愤声怒骂,性急的人便纷纷叫嚷,要将他破腹剜心,给罗老报仇。正自纷乱喝骂,不想莫复疆早气得七窍生烟,上前狠狠一棒,打得翁残风脑浆迸裂。众人均觉大是解恨,虞允文却暗叫可惜:“这翁残风说不定还知晓些别的机密,如此一仗击毙,大是不该。”
夜色已深,雄狮堂内再张筵席,恭贺莫愁荣登盟主之位。群豪历经波折,除去内奸,更选出了莫愁这么一个嘻嘻哈哈平易近人的盟主,自有一番热闹。只是雄狮堂主刚逝,这份欢喜热闹中便隐着一股擦不去的沉痛。
当晚卓南雁自和莫愁、唐晚菊在同一间屋内安歇,三兄弟联床夜话。
唐晚菊竟比卓南雁还要性急,一迭声地让莫愁速速招供,如何“降服了龙梦婵”。莫愁已喝了不少酒,天幸却还没醉,听得两人问起,更是得意洋洋,卖关子不说。
待两人不住催促,莫愁先是支吾吞吐,最后才吐露实言。
原来自出了医谷,莫愁一路寻访龙梦婵,虽尽费心思,曾在扬州附近探得佳人芳踪,却始终难得一见。他情急生智,祭出撒手锏,命几个小丐四处宣扬,说丐帮莫大少忽染恶疾,奄奄一息。一时扬州地界的朋友闻讯后相继赶来探访,果然见莫大少瘦了数圈,抱病卧床,气若游丝,众朋友尽皆伤心。莫愁这些日子饱受相思之苦,当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扮那病重弥留之相倒颇为适合。如此一来,隐居扬州的龙梦婵果然坐不住了,终于在某一晚踏月而来……
莫愁历尽千辛万苦,终得再睹佳人,自然绝不放过。说来也怪“妖女”龙梦婵名震江湖,但再见到这憨皮厚脸却又一往情深的莫大少,却有些心乱如麻。经得几番波折之后,龙梦婵终究答应暂且陪伴他几日。莫愁随和风趣,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倒与龙梦婵赏心乐事务求精妙的性子相配,二人这一结伴相游,竟渐觉如漆似胶。直到闻得四海归心盟会再起,两人才联袂赶来。
说到这里,莫愁忽地心有所感,施施然道:“上次我家娘子跟我分手时曾留书道:死胖子,莫来寻我!你们二位聪明绝顶的大侠却都没看懂这七个大字的深意!女孩儿家的心思嘛,说道‘莫来寻我’,实则是让我‘定去寻她’,天涯海角,死缠烂打,也要寻她到手。”
“佩服,佩服!”唐晚菊由衷叹道,“小弟读书破万卷,却也没有莫愁的这般学问。龙姑娘的那七字留书,我这书呆子是万分揣摩不透的!”卓南雁也嗤嗤低笑:“共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莫愁抱得美人归的秘诀便是四个大字:死缠烂打!”
卓南雁又问道:“龙姑娘助你立下这等大功,现下去了何处?”莫愁叹道:“我家娘子不愿进这雄狮堂,说她过得两日,自会再来寻我。大雁子,咱们有言在先,这归心盟主什么的,我可是替你暂且分忧。若是累得我见不到娘子,本状元可是不干,说不得哪一日便学那关云长,挂印封金去也!”
唐晚菊笑道:“关君侯挂印封金,乃是为寻兄长,尽义尽忠,与你莫大盟主可是万分不同。”莫愁大笑道:“关君侯是为寻兄长,尽义尽忠,我是为寻娘子,尽情尽意,又有何不同?”
正自说笑,忽听“当当”的声音,有人轻敲窗子,卓南雁忙挺身而起,轻声道:“是徐伯伯吗?”窗外响起一声轻笑:“雁儿好神通,老道自认落足无声,却不料还是给你一下辨出。借一步,咱们说些话儿!”笑声倏忽远去。
卓南雁推窗而出,疾步跟上。两人展开轻功,瞬间奔出雄狮堂。“茶隐”徐涤尘轻功卓绝,但见卓南雁紧跟身后,毫不费力,才慢下步子,微笑道:“好孩子,你可将你徐伯伯远远抛在后面啦!”他性子洒脱,跟卓南雁更不必说太多寒暄的话,便问道,“月牙儿怎样了?”卓南雁忙将林霜月病体痊愈,目下正在医谷静养之事说了。
徐涤尘听的林霜月正跟萧虎臣潜习医道,不由脸露欣慰之色,微微点头,笑道:“大医王竟也喜好茶道?哪日老夫倒可去会一会他。”说话间面容一肃,又道,“我明教刚出了大乱,逸虹老弟险些儿被教主斩杀!”
卓南雁心中剧震,愕然道:“林叔叔不是林逸烟的亲兄弟吗?怎的他还要下这毒手?”徐涤尘叹一口气,才略述原委。原来罗雪亭欲重建四海归心盟,曾亲给林逸虹修书,以大义相劝,命方残歌去大云岛下书。林逸虹素来深恨金人残暴,他身登月尊教主之位后,依旧万事依着兄长,只这一回却力劝兄长率明教抗金。
林逸烟本来踌躇满志,欲要一举夺得归心盟主之位,不料却被卓南雁击退。虽说其时胜败未分,但堂堂洞庭烟横终究是在天下英雄面前不胜运遁,林逸烟淤了满腔怒火,听得兄弟的话后,顿时狠狠斥责了他一番。林逸虹犯了执拗脾气,几次顶撞,不由激恼了林逸烟。多年来,他在明教说一不二,因有当年剑狂桌藏锋率众抗金之变,林逸烟一直深怕再有教众以抗金之名不听号令,狂怒之下,魔性骤发,竟要对亲兄弟处以极刑。
亏得徐涤尘、曲流觞等明教元老苦苦求情,林逸烟才饶了林逸虹性命。但林逸烟盛怒之余,仍将林逸虹施以毒刑,锁禁在明教的建康春华堂分舵内。
“林逸烟这老魔头,竟如此倒行逆施!”卓南雁心底郁闷,怒道,“林叔叔被他囚禁在何处?我这便去救他出来!”徐涤尘苦笑摇头:“逸虹素来视兄长如神佛明尊一般,你便去救他,他也决计不肯出来。”悠悠一叹,又道,“林逸烟这人,却又唯我独尊,狂妄自大。在他心中,自己这一辈子从未做错一件事,谁若不听他号令,那便是自甘堕落,罪不容诛!”
卓南雁心底黯然:“林逸烟为脸魔功,连他心爱的小妾都要杀死。在他眼中,旁人都不过是草木蚊虫罢了!”跟着不由想到林霜月为了自己叛他而去,心底顿时一紧。
“教中兄弟刚刚飞鸽传书过来,”徐涤尘面色凝重,沉声道,“余孤天颇受金主器重,此次金人南侵,完颜亮善让余孤天亲提了五千精兵为前驱,其中颇多龙骧楼内的高手。此部兵马已悄然驻扎在淮河北岸,可大宋那位都统制王权却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