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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了,这时正可一战尽兴!”
“卓兄,”余孤天望着他一笑,悠悠地道,“你暂且退下吧!”卓南雁见了他跃跃欲试的眼神,忙低声道:“此时大变才平,你若稍有差池,只怕又增反复……”余孤天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却依旧笑道:“我知道。还是我来!”卓南雁听他语声沉缓,却又透出不容置疑的刚硬坚定,只得点头退开。余孤天缓步踏上,叫道:“众卿——平身!”跪伏在地的众人忙先后起身。
余孤天见自己扬眉一呼,这万千文武兵将便即肃然而起,心内不由蹿起一股君临天下的舒畅与豪气。他如何不知自己此时出战会平添凶险,但完颜亮那逆贼死得太过神速,也太过随意,便连他收服满朝文武众臣也变得轻而易举,这反让余孤天觉得多年的愤懑屈辱无处发泄,便如蓄势良久的一记重拳打在了空处,让他憋闷得难受。此刻天刀门主的挑战,反让他看到了一个倾泄怒气,一展身手的良机。
仆散腾是当今公认的大金第一高手,更以完颜亮愚忠死士的面目挑战自己,若能将他立毙掌下,大金的万万子民,便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归顺服膺。那时自己不但是大金的一国之尊,更是大金的第一高手。
一念及此,余孤天不由心血沸腾。他自幼是个内敛胆怯的性子,多年的江湖磨砺更变得谨小慎微,此时却一反常态地盼着扬眉吐气,大展雄风。
他强抑住胸中的激越,眼望群臣笑道:“仆散门主偏要为这逆亮出头,便也由得他。待会儿无论他是胜是负,众卿都不必为难他!”众臣轰然称是。
“仆散门主,”余孤天双眸电射,直向仆散腾罩去,森然道,“拔刀吧!”仆散腾傲然道:“你既然空手,我也不必拔刀!”锵然一声,还刀人鞘。此时宝刀虽收,他整个人反如耀出浓浓的刀气,近处的文武臣僚心胆俱寒,纷纷后撤。
“好!”余孤天悠然一笑,蓦地左臂暴涨,手爪已探到仆散腾的头顶。此时他展开大天罗步,浑若鬼进妖变,二人之间的数丈之距倏忽而逝。旁观众人都觉脑际一紧,只觉余孤天这一抓如玄云天坠,似乎每人的头顶都在他掌握之中,不由轰然惊叫,乱糟糟又向后退。仆散腾的右掌骤然现在自己脑顶,旁人看他单掌悠然翻起,似乎舒缓随意,偏偏就能堪堪锁住余孤天凌厉的爪势。余孤天这一出手本是虚招,但觉仆散腾掌上施展的厚土刀劲似兜似架,后劲十足,只得由虚变实,运力按下。
掌力轰然一交,仆散腾闷哼声中,斜刺里蹿开半步。群臣见晋王殿下一掌逞威,竟将名震大金的天刀门主震退,不由齐声叫好。
余孤天脸上红芒一闪,暗自心惊。原来仆散腾飞退之际,掌上的厚土劲疾变为烈火劲,竟刺得他筋脉一涨。适才他强运大光明天雷术与仆散腾硬拼内功时,曾因心忧完颜婷而口吐鲜血,受伤非浅,此时他一招逼退仆散腾,看似大占上风,实则却是旗鼓相当之势。
余孤天脸色一寒,长吸一口真气,衣襟猎猎飞舞,整个人竟似慢慢地膨胀了起来。围观群臣看他形象骇人,面目狰狞,都惊得瞠目结舌,猛觉眼前一花,仆散腾雄伟的身形倏地现在余孤天身侧,并指如刀,斜斜削向余孤天的脖颈。
天刀门主也看出余孤天魔功骇人,只得在他气势未满之际先发制人。他自来出手都是满蕴霸气,纯走刚猛的路子,此时这一刀却意象绵绵,似发非发,却似秋江水涨,蓄势无穷。蓦听余孤天吐气开声,声若焦雷,双掌疾分。这一势简之又简,却将仆散腾连绵无尽的刀意尽数破去。仆散腾身子一弹,快如飞猱般绕着余孤天滑开。
余孤天眼芒熠熠,脚下大天罗步如飞赶上,掌影如乱石纷崩,怒潮激涌,飞卷而至。此时他运足大光明天雷术,每道掌影间都夹杂着忽隐忽现的电光,狂荡的掌风更扰得四周火把忽明忽暗。大金群臣、侍卫鼓噪喝彩之声又起,众人初时还是献媚附和居多,但见余孤天攻势如山崩地裂,不由渐渐惊佩,呼喝呐喊之声又大了许多。
激战之中,仆散腾却始终默不作声。他执意要为完颜亮报仇,一改往日的威霸外露,尽敛锋芒,只在余孤天的掌影电芒间飘忽游走。掌上的寒水劲、厚土劲和青木劲连环疾变,全走柔韧劲道,那刚猛的烈火、锐金两劲却一直凝而不发。
此时夜色深沉,广裹的苍穹色如墨玉,点点的莲花云随风荡开,更衬得天心那轮皓月明丽无比。大地上的万千将士却圆睁双眼,只顾痴望着那熊熊的火把光焰下殊死拼争的二人,不住嘶声鼓噪。
四下里山呼般的助威声中,余孤天的攻势越发凌厉,胸内却觉得似要炸开一般难受。他虽在林逸烟门下学艺多年,但若论对上乘武学的融会贯通,还不及身兼多家之长的卓南雁,更遑论与大金第一宗师仆散腾相较。当此之时,余孤天也只剩下了硬拼一途,以三际神魔功的不世绝学硬冲硬打。但那大光明天雷术便如一头难以驾驭的猛虎,让他骑上去便难以下来。他一边要忍受着伤口那蛇咬虎噬般的疼痛,一边还要强运功力,将内力催得更强更猛。许多支火把被他那排山倒海般的罡气震灭,众人又手忙脚乱地点上更多的火把。胆小的文臣不由骇得闭了眼睛,一众武将、侍卫更是看得目眩神驰,心旌摇曳。
余孤天的魔功催到绝顶境界,天人相应,连头顶的月辉都亮得有几分妖异了。仆散腾跟他连交数掌,只觉全身气血如遭雷击火焚,口角不由渗出血丝来,但他生性坚忍,兀自咬牙苦撑。卓南雁见余孤天声势骇人,心底也不由生出一股寒意:“原来这三际神魔功竟有如此威力,怪不得罗老生前曾言,这三际神魔功修到极处,可调动天雷地火伤人于无形。而曲流觞曲大叔死在林逸烟手下,那伤痕如遭雷击,只怕林逸烟比天小弟的魔功又高一重。”忽听完颜婷低声道:“雁哥哥,我好冷!”卓南雁见她脸色雪白,在红彤彤的火把光芒下也没有一丝血色,心内更生怜惜,忙将她身上的衣襟裹紧一些。他那身侍卫长袍罩在她身上显得过分的宽大,愈加衬得她楚楚可怜。
“若是小鱼儿胜不了,那便怎样?”完颜婷一直凝视着余孤天,幽幽地道,“雁哥哥,那咱们还杀得出去吗?”卓南雁胸中一荡,沉声道:“天小弟一定会胜!他这便要胜了。”说着悄然踏上两步。
场中两人蛇腾鹤舞,拼杀正紧。余孤天的招势虽然铺天盖地,仆散腾却还抵挡得住,更隐隐看出余孤天已呈盛极而衰之势,只须再斗几十回合,刀霸便有把握反败为胜。激战中余孤天铁掌成爪,连绵抓到。仆散腾脚下飞退,双手如封似闭,这一招守中蕴攻,原是反守为攻的妙招,但不知怎地,他脚下忽地打了个踉跄。这下闪避稍慢,余孤天横扫千军的掌力已压到头顶。仆散腾一声暴喝,迫得双掌骤发,跟余孤天硬对一掌。
只闻如碎金石般的锵然一响,余孤天凛然不动,仆散腾却斜刺里退开数步,横身撞到圈外观战的侍卫身上。但听“哎哟”、“哎呀”一阵哭喊,十余名侍卫被他尽数撞倒,最近的两人更是哭爹喊娘,骨断筋折。仆散腾挣扎着拿桩站稳,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蜡黄。
原来,适才卓南雁正是觑准时机,屈指弹出一缕指风。若在往常,这一指偷袭自是伤不得刀霸,可此时仆散腾全力应付余孤天,正要反守为攻的紧要关头,猛觉脊背微麻,霎时脚步虚浮,只得跟余孤天硬对一掌。但他背心要穴受袭,内力不畅,此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好!”仆散腾刀子一样的目光倏地扫过卓南雁,又定在了余孤天的脸上,呵呵冷笑,“好手段!”心底愤懑失望之下,一口鲜血又涌到了喉头,却被他硬生生咽下。到了此时,他也知再战无益,强抑住翻滚的气血,转身便行。
紫绒军总管纳刺恰好立在仆散腾迎面。他想在新主面前邀宠,本待叱喝仆散腾回转叩拜新君,但一触到仆散腾那凛凛的双眸,心底不知怎地便是一虚,竟讪讪地侧身让开路,任由刀霸大踏步走去。刀霸仆散腾在大金军中威望素著,寻常兵将从来都对他敬畏有加,自然更不敢阻拦。天刀门的弟子佟广等人悄然迎上,护着师尊上了马,扬鞭而去。
望见仆散腾黯然退走,余孤天胸臆中热浪翻滚,忍不住仰天大笑。耶律元宜急忙上前,喜孜孜地道:“陛下神威一展,刀霸束手,当真允文允武,天下无双!便请陛下应天顺人,继承大统!”说话间向后猛一扬手。耶律王祥点头示意,振臂大喊:“请陛下龙飞宝位,以安军心!”适才余孤天激战仆散腾时,耶律元宜早做了安排,远近的兵卒看见耶律王祥挥臂,忙也跟着高呼:“请陛下龙飞宝位,以安军心!”
余孤天长吸了一口气,振声喝道:“众卿听真,弑君叛贼完颜亮倒行逆施,已遭天谴,金宋两国仍以相安为要,大军即刻班师回朝!”四周兵将听了更是齐声欢呼,若说适才的呼叫是随众而发,此时听得战事已了,可以回乡与家人团聚,不由衷心高喊“万岁”。四下里呼声起伏,渐渐高亢,声震数里。
“父皇,”余孤天鼻尖发酸,眼内热泪盈眶,忍不住仰起头,望着浩瀚深邃的幽蓝沧溟,发出无声的呐喊,“你可看到了吗……儿臣终究成了……”郭安国觑见他仰天呆愣,只当他依旧矜持,忙抢上前拉住余孤天的手臂,叫道:“请万岁坐上御座,好让咱们行参拜大礼!”不由分说,拉着余孤天走向空场当中的龙椅。
适才余孤天大战刀霸,众人的精神全集中在这对龙争虎斗上,此时随着郭安国转回目光,才尽数愣住。却见那龙椅上还坐着一人,正是完颜亮。原来完颜亮虽已身死,到底是一国之君,谁也不敢妄动他的尸身。在有些刺目的火光下,完颜亮僵硬的脸上还凝着一抹笑,正以一种颇为冷漠而又滑稽的眼神审视着他手下的这些芸芸众生。
余孤天的脸色突地变了。不知怎地,他觉得完颜亮正望着自己笑,那笑容中颇有些鄙夷不屑,似乎在嘲笑自己拿他毫无办法。“你这逆贼!”余孤天猛觉胸中刚刚强抑住的热血又翻了上来,直撞到他的脑际,心底狂呼起来,“你当自己一死了之,我便奈何你不得吗?”身形疾晃,电般欺到龙椅之前,一把揪起完颜亮的尸身。
众人全有些震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均是仓惶无语。余孤天强运三际神魔功多时,只觉心神冉冉欲腾,说不出得狂躁,铁掌紧抓着完颜亮的脖颈,双眸泛红,脑中交替闪过许多场景,尽是杀人、报仇的血淋淋画面,似乎此时除了鲜血,再没有别的能洗去他内心的痛楚郁愤。蓦然间他厉声怒吼:“你这逆贼!”掌上魔功迸发,完颜亮的人头横飞而出。
“小心!”完颜婷嘶声惊呼。这二字还没从她唇边挣落,完颜亮脖颈中飞溅出的一蓬鲜血已溅了余孤天满头满脸。
仇人的血还是热腾腾的,飞溅入自己的口中,霎时便跟胸腹中的道道热浪绞成一团,余孤天不由仰头哈哈狂笑。忽然间,他猛觉一阵冰冷的寒意自喉间向下蹿出,体内翻江倒海般飞腾的热血都被那股寒意镇住了。他浑身一震,脑中划过一道霹雳般惨厉的白光:“毒!龙蛇变的剧毒!”
余孤天拼力运功,与体内那彻骨的阴寒对抗,但内力损耗过剧之下毫无效验。他僵硬地坐在了龙椅上,蒙蒙胧胧地只觉完颜婷如飞抢来,将一颗丹药塞到他口中,哭叫着让他咽下。余孤天却觉口唇也有些僵涩了,他慢慢扬起手,指着脚下完颜亮的尸身,费力万分地吐出了几个字:“袍,龙袍……”群臣都不知那龙蛇变剧毒的诡奇凶险,听到新主的吩咐,几个伶俐人便七手八脚地去剥完颜亮的龙袍。郭安国手疾眼快,抢先将那龙袍扯到手中,赶过来披在了余孤天身上,跟着退后几步,当先跪伏。
一群文武先后跪下,跟着远近的侍卫兵卒都一片片地匍匐在地,四下里“万岁万万岁”的叩拜之声山呼而起。余孤天端坐椅上,心底且喜且悲,只是头脑却渐渐僵硬。溅在头脸上的血慢慢滑落,将他的双眼染成一片血红。这血红的颜色不由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那个可怖的晚上真冷啊,比此刻身上那越来越盛的寒气还要寒冷万分……
完颜婷立在余孤天身侧,见他脸上那抹笑意终于凝住,忍不住放声大哭。卓南雁惊道:“怎么,这是怎地回事?难道也是那毒?”完颜婷呜咽道:“全是那毒……是小鱼儿自己不小心,他胜了完颜亮那昏君,却输给了自己……”
原来完颜亮遭龙蛇变的剧毒身死,离魂鸠的毒性在他体内迅疾繁衍膨胀,那能克制离魂鸠的化血金螭更早被完颜亮体内的热血化去,此时完颜亮虽已身死,他全身之血均已含有离魂鸠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