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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
收拾完行李,王小山觉得应该去见何泽建,总得去说个“谢”字,他想。以前他见过何泽建,但他还没混到和这个被道上人物称为“建哥”的家伙搭话的资格。
七拐八拐才找到何泽建的家,那是一所古旧的公馆,原来或曾是显赫过,现在却明显的破落了。
听到铃声来开门的是个伶俐的大丫头,让到客厅里边,坐在陈旧的可算作古董的椅子上,有人上了茶。没等几分钟,主人便从后边过来。
何泽建一下子就喜欢上对面这个长得清秀的年轻人。
不论有恩与否,在王小山眼里,面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我没想到我们堆里边还有这么文质彬彬的,我真想说我喜欢你,兄弟。”
何泽建的话让王小山感到亲切,心里热乎乎的。“我能叫您建哥吗?”
“当然可以。”
“建哥,小弟这次来是想向您说声‘谢谢’的。”
“我不想听别人说谢我,有些人不配,有些人不必。”
“所谓大恩不言谢,不过山子心里有什么就想说什么,你得让小弟心安啊。”
“你我素无来往,今天这一见面我就看着你顺眼,希望你我以后能多亲近。”
“建哥抬举小弟,若小弟还有明天,定竭力相报。”
“兄弟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外边走走。”
“怎么这么说,难道遇到这么个小小的挫折就灰心了吗?”
“建哥,那到不是。”
“哪里能比得了上海吗?”
“上海是好,可对我来说怕不合适了。”
“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
“哼,乔鹤年说什么了?”
“建哥,您不必问了。”
“是他要赶你走。”
“他是有这个意思。”
“那你就得走吗?”
“我也想到外边去走走。”
“山子,我不妨明说,有人是不允许你离开上海的。”
“建哥,是谁?”
“是谁你不必问,不过他肯定比乔鹤年说话算数。”
“我知道了。”
“那你还想走吗?”
“建哥,我必须离开上海,请您帮帮我。”
“山子,告诉我为什么,要不然我帮不了你。”
王小山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给何泽建。
“兄弟有大志向,我怎么能袖手旁视。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晚,一切都由我给你安排。”
第一卷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仆人把王小山带到餐厅,何泽建正等在那里。
“睡得好吗?”
“好,好几个月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来,吃饭。”
桌上摆着几样相当精致的饭菜。
王小山随便对付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怎么,不顺口吗?”
“不,我早晨没有吃饭的习惯。”
何泽建笑了一下。
“好吧,那你就看着我吃。”他吃得细致,一丝不苟。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不吃早饭,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不是个好习惯,早饭必须吃好,他还说现在年轻没问题,等到老的时候就会找上。我听了他的忠告,所以现在早饭一点都不马虎。”
“我也知道吃早饭是对的,就是管不了自己。”
“兄弟,一定要管住自己,这样会少犯错误。”
“您说的对。”
“说说你希望去哪儿?”
“还没定下来,杭州有几个弟兄混得不错,来信要我去,暂时想去他们那儿。”
“到杭州怕是埋没了。”
“建哥希望我去哪儿?”
“我这里有广州几位弟兄的来信,你不妨带着我的信到广州。”
“广州正闹得紧,小弟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山子,你是不是跟我装糊涂?”
“不,建哥,我是说闹革命是掉脑袋的事啊!”
“那要是闹成了呢?”
“噢。小弟明白了,那我就按您的话办。这就去广州。”
“我这里只有一封书信和几块盘缠,到广州后就全凭兄弟自己用心了。”
“建哥大恩,小弟不谢,只请建受小弟一拜,准小弟叫声大哥。”
“兄弟要是愿意,你我就结拜为兄弟,从此后相互照应,如何?”
“那是小弟求之不得的。”
何泽建即刻命人摆香案,写金兰,关老爷面前跪拜,结为兄弟。誓曰:“肝胆相照,荣原汁与共,如若背盟,天人共诛”。
何泽建又留王小山信了一天,第二天,何泽建为王小山收拾行李,送到码头。王小山上船往广州去了。
“建哥,你是怎么了?”一个兄弟问。
“司徒,要是哪天我离开你们到别的地方去,怕是永远都不回来,你会怎样?”
“我怕是得跟你去。”
“你要是去不了呢?”
“那就得大哭一场了。”
“你今天就陪我哭一场行吗?”
“你会哭?你会哭吗?”
“我真想哭,告诉舒民,晚上我回松江。”
“你可是答应好好的。桌早就定妥了。”
“就告诉他老太太非找我回去。”
“我知道了。”
“给老太太带点儿啥?”
“我自己去买,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不让我们去吗?”
“丑儿跟我回去就行了。”
平添了三口人吃饭,方有德很快感到经济上出现了困难。饶是林嫂竭尽全力省吃俭用,仍不免每月把钱花得光光。
“要不我再开个铺子吧。”
“去这个要的,去那要的,赚几个钱了?”
“总能补贴一点儿家用。”
“押不少钱上去,赚个零花钱,不合算,万一有个闪失,就更不合算了。”
“成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慢慢看能干啥再说。孩子也得有人看,洗衣,做饭总不能雇人。”
“也是。”
让方有德更为难的还是阿健。
“阿健这孩子可咋整?”
林嫂叹了口气:“他咋这么不听话了,原来不这样啊。”
“是啊,看看现在,一天到晚掐个刀子,也不是回事啊。”
“你就想想办法吧。”
“我怕他不听我的,你是当妈的,还得你想办法。”
“我个妇道人家有啥法儿啊!”
“反正这么下去可不行,非闹出点事来不可。”
“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一提起阿健,林嫂就犯愁。
何泽建送走王小山的第三天,给莫兰先生召到大本营,金都花园。这里原是家私人花园,后被莫兰先生看中,强行买下,花大本钱改装成拥有游泳池,豪华舞厅,酒吧和赌室的高级俱乐部。而这里最负盛名的还是那上百名美女,为莫兰先生赚取了数以百万计的大洋。
“正等你呢?”一进大门,等在大堂里莫兰先生的侄子莫之江就悄声告诉他:“脸色不太好。”
“为山子的事!”
“有人说你和他拜把子,还资助他去广州。”
“谁嘴这么快?!”
“还有谁呀?”
“啍!”
“你心里有点儿数。”
“嗯。”
“师父,我来了。”何泽建小心奕奕地走到莫兰先生面前。莫兰先生并不理他,继续同坐在怀里的女人调着情。莫兰先生可以在任何场合召见何泽建,甚至在女人身上的时候。
“先生,建哥来了。”他怀里的那个女人说。
“是吗?我还以为他去了广州了呢?年青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到外边闯闯我支持,衷心祝愿都能有个前程。”
何泽建并不答话,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一字不漏地听。
“先生,建哥怎么舍得离开您呢?”
“我个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有什么好留恋的”
对于师父杂七杂八的讽刺挖苦,何泽建已经习惯了,等他唠叨完,诚恳地解释解释就算过去了,要是他不理不睬,那麻烦才大了。
“师父,有些事,我得跟您解释一下。”
“解释有个屁用啊,你都做了,还不就是让我接受。”
“这不是一回事。”
“就是一回事。”
“师父,其实我是替您送他走的。”
“屁话,你成心气我?”
“我怎么敢。我送他走,完全是以您的名义做的,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报答您的。”
“他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报答我。”
“师父,你是没见过他,否则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难道还是个人物?”
“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人物。”
“啍,算了,不管他是不是个人物,反正你已经放他走了,我也不追究这件事,不过以后你小子可给我加点儿小心,别以为我什么都会纵着你。”
“我知道。”
第一卷 第十章
方家有两张床,方有德,林嫂和阿玉睡一张,他的两个孩子和阿健睡一张。
每天都是方有德赶羊一样把三个孩子赶上床,他还得关照阿健一番,让他把刀子放好。
这天是他一疏忽竟忘了关照阿健,让阿健把刀子带到床上。
阿健在床上摆弄刀子的时候,大国一把夺过去,顺手扔地下去了。
阿健瞪了大国几眼,没说话,下地自己捡了回来。
大国又夺过去,又扔到地上。
阿健又瞪了他几眼,也没说话,下地自己又捡了回来。
大国再一次夺过去,再一次扔到地上。
阿健再一次瞪了他几眼,还是没说话,再一次想下地去捡。
“我看你敢再捡回来。”大国说,二国幸灾乐祸地一边看着。
阿健没管他说什么,第四次下地,第四次把刀子捡了回来。
“不教训教训你是不听我话呀。”大国最后一次伸手夺刀子,但没夺着,鼻子上却挨了一炮,当时血就流了出来。
“你敢打我。”大国象疯狗一样扑上来,二国见哥哥挨了打也扑上来捉打阿健,阿健奋力挣扎,怎耐人小力单,让大国二国哥俩按住。
这时外边的方有德听到屋里的打闹声,忙跑进来喝住大国和二国,阿健从地上爬起来,摸起刀子不顾一切地朝大国冲上去。看着阿健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子,吓得大国二国没命地往方有德身后跑。
方有德气得脸黢青,按往阿健,嘶哑的嗓子不是人声地喊:“你还不快来看看你的好儿子。”
林嫂跑进来抢过儿子手中的刀子,不由分说乒乒乓乓地给儿子好几个耳光。阿健急得满头是汗,张了张嘴,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林嫂抱住连哭带叫了半天才缓过来。
过了好几天,林嫂才想出些话来,决定和儿子好好谈谈。在以前这种事都是由老林做,老林同孩子谈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不管孩子犯多大错误。话说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能犯多大错误,尤其那时阿健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不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认为他是个好孩子。
可这一切都因为那场惨剧而改变了。他没有象别人说的那样变傻,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是一声不吭,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主意越越来越正,他认准的理儿再也无法改变。
“阿健,你过来。妈跟你说几句话。”
阿健凑过来。
“你跟妈说说,那天和哥哥是怎么回事?”
“他撇我的刀子。”
“他为啥撇你刀子啊?”
阿健摇了摇头。
“那也犯不上打仗啊,看把他打的,鼻子都打坏了。不就是把刀子嘛,撇了就撇了呗。”
“那是爹给我的刀子。”
一提老林,林嫂差点儿掉下泪来,搂过儿子。
“你成天拿那刀子干啥?”
“给爹报仇!”
一提这话,林嫂再也忍不住,搂住儿子呜咽起来。
即使是上海滩最聪明人之一的何泽建,也会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毕竟他所从事的是被法律定义为不正当的工作。
一个警察,警察局经济调查科的一个家伙盯上了他。这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他在调查何泽建的非法收入。
为了反击他,何泽建让部下也去调查他,看他有什么问题。
“妈的,我就不信,他真那么清白。”青狼说。这是何泽建最得力的干将,打打杀杀的活一般都由他来完成。
“怪了,真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想我们是尽力了。”黑狼说。这是专门为何泽建负责财务工作的人,调查方觉都是他负责的。
“看来我们得采取点非常措施了。”红狼说。他被人称为军师,一个被黑狼宣扬为“摇羽毛扇的人物”。
“让我去吓唬吓唬他。”司徒杰夫说。在这伙人里,他同何泽建认识最早,可以说是光屁股的朋友。
“怎么吓唬?”
“让个孙子喝点黄浦江水就老实了。”
“哥,我看可以试试。”红狼说。
“那就试试。”
“不过只是吓唬吓唬。”红狼说。
“放心,我有分寸。”
一天,方觉下班在外边吃了饭才往回走,走到一条昏暗的小胡同时,给几个蒙面大汉七手八脚摁住,堵上嘴,捆起来,装进麻袋,塞上包车,拉到江边,扔到水里,只留脑袋在外边。
第二天一早,被溜达的人救起来,泡了一宿的方觉警官住了半个月的院才恢复过来。
出院到家的第一个电话是红狼打来的。
“方警官,没吓着吧?!”
“我知道你们是谁。”
“知道就好,我们谈谈好吗?”
“不可能,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