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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可见脸形,眉目如画,看年岁约在双十年华,也许更小些,一个手中托住他掷出的酒杯,一个手指挟住他发出的一双竹箸。
按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夜间竹箸和酒杯难见形影,劲道十分猛烈,而且是出其不意向后发射的,比他高明一倍的武功名家,也无法避开他全力发射的杯箸。
这表示两个女人武功造诣,不止比他高一倍,而是高出数倍,情势险恶。
真正令他惊恐的是:他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来历。虽则他并不认识这两个江湖女浪人,但凭他的见闻和经验,便知道碰上的人是何来路了。
两个年轻的女人年轻貌美,但却有鲜明的特征,一高一矮,体型相差明显。
高的身材接近六尺,与中等身材的男人相等,隆胸细腰,流露出强悍矫捷的英气,一般矮身材的男人面对面一站,在气势上就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佩的剑也够重够长,是两斤上下的三尺剑,剑在手向前一伸,威力可及六尺以上。
“日精月华江湖双娇。”他脱口惊呼:“怎么可能是你们?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意指上次光临的五位暴客。
据他所知,江湖浪女与那五位暴客,扯不上任何关系,如果牵址上了,那一定是敌对的两方有了利害冲突。
“咦!”高身材的日精瞥了手中的酒杯一眼,惊讶的神色显而易见:“本姑娘受骗了,我们所知道的是,你一家十余人丁,会一般拳脚的人,不超过一半,勉强可称为三流高手。而你,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而且,你竟然知道我们江湖双娇的底细。”
“你们为何找我?”他硬着头皮问:“听口气,你们并不认识我。”
“现在,双方都认识了,命运也决定了。”
“你们……”
“不必多问了,反正你必须死了。”日精阴森森地说,美丽的面庞不再令人觉得可爱:“注定了要被杀的人,没有知道理由的必要,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到阴间自然会明白致死的原因,你是我的……”
酒杯先飞旋而出,人像流光随杯前扑,半途长剑出鞘,身剑合一幻化为虹影,一闪即至。
他知道,那只酒杯射来的劲道和速度,绝对比他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目力已难看清,怎敢用手接?跟来的剑影,更令他胆落。
向下一仆,贴地侧窜出丈外。
糟了,剑光如雷电下击。
是月华,似乎早知道他躲闪的方向,双方同时移动,比他先一刹那截住了。
“铮!”他来不及站起,躺在地上封住了对方的狠招流星坠地。
火星迸散中,他奋勇侧滚,只感到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欲裂,手臂发麻,这鬼女人御剑的劲道好可怕。
背部一震,有利器贴右肋刺入,锋尖贯入方砖地中,两块方砖被击裂,这一剑幸好是贴肋刺下的,仅割裂了右肋,几乎将他钉死在地上。
是日精,这一剑他无法躲闪,连人影也没看到,如何躲闪?
一比一他也是死无生,一比二他毫无希望。
他忘了痛楚,全力将剑掷出。
“铮!”飞旋的剑,被月华一剑崩飞了。
他的胸口猛然一震,日精的短靴向下踏,有骨折声传出,胸骨可能断了三对。
“哇!”他喷出一口鲜血。
朦胧中,他看到了异象,看到了第三个人影出现,看到他所知道的形影。
“天魁……救……我……”他本能地狂喊。
“哎……”尖锐的惊叫声入耳。
月华曲线玲戏的身躯,向明窗飞撞,飞越两丈空间,轰然一声大震,明窗崩坍,月华的身躯也飞出窗外外去了,撞势十分猛烈。
他眼前已难以看清景物,仅模糊地看到快速闪动的景象,猜想月华是被天魁星揪住背领,信手扔飞的,撞毁明窗跌出窗去了。
然后是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传出,天魁星的刀,与日精的剑接触,刀气剑光迸爆中,日精幻化为流光,逸出破窗一闪即逝。
“王老兄……”天魁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抬起上身,取下魁星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定神自救,我有救你的灵丹……”
“我……我……”他口中鲜血狂涌,咬字不清:“那……那日精月……华……江湖浪女,为……何找……找……我……呃……”
鲜血一涌,已无法呼吸了。
“王老兄……”天魁星惨然叫,颓然放手。
胸骨内陷,肺叶可能已成了血池,大罗天仙的九仙丹,也无法挽救了。
“日精月华?”扮成天魁星的文斌挺身站起自语:“江湖双娇,她们为何在这里行凶?就算她们知道这里是天网的联络站,那也不关她们的事,天网从不干预江湖行道的牛鬼蛇神。糟!我该留下她们的。”
他跳出破窗跃登屋顶,已一无所见了。
这条线被切断了,上下失去连系。
广平桥徐家那条线,他一直查不出是何时被切断的,他极感失望,今后重新查线将极为困难了。
他不灰心,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如何,他必须与天网的中枢人物接触。
他加入天网仅三年有余,表现优异成为天罡之首,天罡在青龙湾覆没,他必须查出底来,替同伴复仇,以保持天网的声威。
他来不及参与青龙湾的行动,居然派人冒充他的身分参与,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天网的主持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犯忌的事?
所以,他必须找到天网的总领队,要求澄清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故秘辛。
由于组织上的规范极为秘密,他不可能直接与总领队见面,甚至总领队是谁,他也毫无所知,联络的线一断,他已经成了漏出天网的人。
王家已没有他逗留的必要了,王吏目已经离开了世间,他花了不少心血找了这条线,却来晚了一步。
总算不错,他知道杀王吏目的人是日精月华。
江湖双娇是否查出王吏目是天网的联络人,因而前来行凶的?目的是对付天网吗?如果是,会不会与青龙湾的事故有关?
青龙湾天罡覆没,原因是临时有江湖群豪介入,那些可疑的江湖群豪中,是否有江湖双娇在内?
如果有这两个江湖浪女,她们怎敢挑天网的根前来行凶?又凭什么能轻易地找到天网的联络站?
他是自己人,也费尽心力才找到联络站呢!
怀着满腹狐疑,他失望地离开王家。
星宿盟已正式建立盟坛,正式打出旗号,正式建立各地半公开的香坛,活动也采取半公开性方式,各地的香坛已成立该组织的半公开山门。
星宿盟的香坛伸入湖广,已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实,湖广的地区性牛鬼蛇神,受到极大震撼,感受到切身的威胁,正在酝酿整合自保。
如果湖广群雄整合成功,势将掀起江湖风暴,有多少人倒下去,又有多少人爬起来升上风云人物之林,谁也无法估计。
早在半月前,星宿盟武昌秘密香坛,已在望山门外南湖长街建妥,已正式开始活动,与水陆两路地方龙蛇,逐渐搭上了线。
说是秘密香坛,确是秘密。
府城毕竟是湖广的首府,而且有王城,有一位龙子龙孙楚王坐镇。浪人亡命结帮组盟活动,影响楚王的安全,治安人员重责在身,查缉岂能马虎?在偏僻的州县,香坛敢半公开露面,在武昌,不得不改为秘密活动。
江中心的鹦鹉洲,是洞庭湖下放的木排集散地。
那些排帮的伙计们,通常过江在南湖长街一带活动消遣,避免进府城游荡,以免出纰漏难以收拾。
排帮是总称,并非秘密组合。
那时,帮的称呼井非指秘密会社,仅意指某一地区的一帮人,有强烈的地域性,性质有如同乡会。
比方说,沅江下放的木排称沅江帮,湘江下放的木排,叫湘江帮,与黑道组织的帮会,完全是两码子事。
而且,大明皇朝中叶以前,黑道的帮会组织没有发展的空间,正式的帮会还没萌芽,当局查之严,可说雷厉风行。
早期的教和会、焚香会、弥勒教、明教、白莲会,纷纷潜藏地下,一旦被捉住查明有据,是唯一的死刑,所以黑道组织,皆不敢以教或会的名称活动,称盟、称社、称堂。总之,帮的称呼十分普遍,但十之八九不是黑道组织,意义相当单纯,内情也单纯。
下江人对洞庭下放的各帮木排,懒得理会是湘是沅,总称排帮。只有各江的人,知道自己是哪一帮。
那些据说有神奇法力的排头,本身就不怎么安份,排上的子弟,因生活危险而又枯燥辛苦,一旦到达地头,难免争强斗胜惹是生非。
加以三湘子弟好武成风,出没苗蛮之地。逐渐养成好斗的天性,所以在武昌,被当地人排挤仇视,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在城外闹事要以打了就跑,跑到鹦鹉洲或逃至汉阳府,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在城内,铁定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会送命的。
南湖长街,就是龙蛇混杂的是非区。
大江上下游的客货船,十之七八在南湖停泊,当地的子弟,也把这里当成猎食场的势力范围,其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
文斌就住在这条长街上,虽则他极少在家,但在这里打听消息,他比任何本地龙蛇更灵通。
狡兔有三窟,这里是他的一个窟,嘉鱼又是一个窟。
文斌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天魁星宇文天枢的名号,也不是真的;天魁就是天枢的别名,名与号搞在一起了,行家一听便知道是故意戏弄人的假名号。
湖南岸也有民居,星罗棋布杂乱无章,没有市街,居民都是中下人家。
有一条小径,通向南面两里外的南浦,小径称小,其实却是整天行人络绎于途的交通要道。
南浦也称新开港,夏秋两季才有水,往来的商舶皆在此停泊,春冬水枯就成了死港。这地方大大的有名,屈原大夫的离骚上有一句:送美人兮南浦,指的就是这处地方,名气古老却繁荣不起来。
湖与浦的这一片杂乱住宅区,是武昌三霸天老大出山虎胡七爷胡威的地盘,因此江夏县的可敬巡捕们,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豪霸与治安人员挂钩,不是奇闻。
出山虎对付对岸鹦鹉洲排帮的子弟有一套,那就是称兄道弟保持互不侵犯友谊。
排帮子弟不是黑道混世者,这些三湘子弟憨直鲁莽,不冒犯他们就不会有是非,他们也不会在外地为非作歹,摸清他们的性格,相处不难。
几处公开与半公开的赌坊就设在湖南岸,抱台角的打手,都是出山虎的爪牙,把排帮三湘子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从口袋里掏光。
再就是半公开的妓户教坊,也是最大的财源,嫖赌不分家,沾上了就脱不了身。三湘子弟所赚的辛苦血汗钱,十之六七花在吃喝嫖赌上,所以他们虽然不是亡命浪人,仍然是另一种型式的亡命。
这天傍晚时分,酒足饭饱的文斌,一脚踏入一家灯光幽暗的院子,两位老鸨像挟持般把他推入一间灯光明亮,颇为洁静充满脂粉香的小室。
武昌公开的教坊,设在通湘门外,那是官府备有案的风化区,其他的妓馆皆是违法的。
半开门的风化区,不挂什么班什么堂的招牌,但内部的设备,比教坊要好些。当然也有些低级的,容纳那些人老珠黄的风尘女人苟延残喘。这是残酷的现实,古往今来,谁也无可奈何。
信鬼神菩萨的人说,粉头们都是前世造了孽,今后该由她们还债报应的,要她们乖乖认命。
这附近几家娼馆,都是扬州帮的粉头,至于是不是真的来自扬州,没有人加以追究,反正粉头们多少会说几句江淮土语,谁也听不懂。
帮与帮之间,划界却径渭分明,各有地盘,没有人会捞过界,那是犯忌的事。
隔邻就是吉利赌坊,赢了金银正好跑娼馆过一宵。
就是把裤子输掉了,大不了光着屁股游回鹦鹉洲,三四里浊浪滔滔的江面,半个时辰便可光着身子爬上停放的木排。
房门开得突然,大床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吃了一惊。女的倒不怎么介意,拖过薄衣掩住下身,露出饱满的酥胸,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闯入的暴客。
男的却利落地跳下床,粗壮结实身材像大牯牛,看清了不速之客,大牛眼一翻,双手叉腰赤条条地在床口一站,但火却发不起来。
“娘卖x的!小文,你是什么意思,想长床大被吗?”大牯牛声如破锣,中气却足:“单嫖双赌,我谭大牛可没有联床的气量。”
“我就是来找你这婊子养的,去吉利赌坊捞一把。”文斌流里流气忍住笑:“双赌,是你说的,有你这头大估牛壮胆,赢的钱保证可以平安带出。他娘的!这么早你就窝在秋娇的床上卖力干活,你还有力气掷骰子吗?”
“不要去吉利赌坊。”
谭大牛开始穿衣裤,对他的讽刺话不介意,显得愣头楞脑的。
“为何?”
“出山虎胡七爷,今晚恐怕过不了关。”谭大牛说:“天没黑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好像准备砸场子,那些人的主子,可能已经来了。胡七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