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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飞鸿转头望去,就见那位风尘异侠,此刻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正自躺在睡椅之上闭目养神。
郭飞鸿深深打了一躬道:“多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铁先生只微微点了点头,却是连眼也不睁。
郭飞鸿颇觉无味,就走到一边席地坐下。老七望着铁老道:“老爷子,船回头么?”
铁老颔首一笑道:“自然是回去了,那四箱东西,我们交给苏州府衙,就没咱们的事了,要不然人家还当咱们爷们是黑吃黑呢!”
说着目光向坐在船头的郭飞鸿看了一眼,郭飞鸿心中一动,正要发话,却见这位怪老已又把头转向一边去了。
郭飞鸿一颗心倒是宽慰了不少,无论如何,总算解除了苏州府那两名捕快的困难了。
只是这位怪老爷子这几句话,似乎是针对自己怀疑而发的,看来他似乎对自己的一切也很明了,真正是怪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忽然想到,这位老爷子,日前自己曾在秦淮河上遇见过,回想那天的情形,他止不住又向这位老文士模样的异人望去。
在两盏明灯之下,他越看这位老爷子,越觉他一身瘦骨,满脸无神,如此的一个老人,竟然是一个身怀奇技的风尘侠隐,委实令人不敢相信!
江风飕飕,周身水湿的郭飞鸿不由得一连打了两个冷颤,就见那位铁老爷子,突然睁开眸子,向老七道:“老七,送这位相公上岸!”
老七答应了一声,笑向郭飞鸿道:“兄弟,你上哪儿去呀?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郭飞鸿坐在船上也甚不自在,他虽想接近这位毕生仅见的异人,只是对方那种冷漠的样子,却大有“拒人千里”的味道。
这时闻言,分明此老已是在下逐客令了,自己脸皮再厚,不走也是不行了,当下只得随便指了一下道:“就烦老兄靠岸,我自己会走!”
老七答应了一声,却见那铁老冷冷笑了一声,目视江心道:“少年人应该定下心来,好好作点事情,不要沉迷女色,尤其是来路不正的人,最好少交为妙,否则一旦陷身进去,可就比跌落江心还要危险了!”
郭飞鸿情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当下尴尬的苦笑道:“是!是!”
铁老微微一笑,又对老七道:“老七,你看他冷成那个样子,取我一件衣服,给他换换吧!”
郭飞鸿一听,心想:“这可好,我成了要饭的了!”
这时老七已把挂在柱上的一件白绸长衫取了下来,抛给他道:“拿去穿上,别冻坏了!”
郭飞鸿接在手中,只得谢道,“多谢老前辈!”
适时船已拢岸,老七笑道:“兄弟下去吧!不送了!”
郭飞鸿恭恭敬敬地向着铁老行了一礼,这位老爷子这回倒弯腰回了一礼,道:“你去吧,以后凡事小心谨慎些。”
说着向四个箱子指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我为你办了!”
郭飞鸿不由忙谢道:“谢老前辈!”
他正想探问一下对方住处,小船却已扬波而去,转瞬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归于安静之后,郭飞鸿叹息了一声,在岸边隐僻处,换上了铁老所赠的那件衣服。
想不到对方身材,倒与自己完全一样,穿好衣服,他抬头看一下天,天将破晓,东方透现出一片鱼肚白色!
忽然,他觉得这袭长衫口袋内,有点鼓鼓的,其中似乎装着一样东西似的,心中动了一下,忙探手一摸,不禁“啊”了一声。
原来手触处,似摸着一个软软的锦袋。
当时他忍不住掏出一看,果然是一个红绸金边,上面镶满了珍珠的锦袋,只看外表,已是价值不凡。
郭飞鸿打开了珠囊,见内中放着一只碧绿色的翠环子,样式甚是特别,扁扁的,宽宽的,显然是女人戴在腕上的饰物。
他翻转看了看,更意外的发现到,这只手环之上,还刻有小字。
郭飞鸿心中怦然跳了一下,他内心虽然在制止着自己:“也许这是人家的隐秘,我不便私看。”可是他的眼睛,已情不自禁的望了上去,只见上面刻着的几行小字是:
“给一一一
爱女,小娥
母赠一一”
郭飞鸿剑眉微微皱了一下,刚把它放回珠囊之内,却又另外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封信。
郭飞鸿又止不住把这封信拿了出来,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
“交长沙白云梯东柿口小竹塘十号
铁娥亲展”
下款只有“内详”二字,不见具名,郭飞鸿看罢心中大大的震动了一下,因为“铁娥”
这个人,他是久仰了,久闻此女,小小年纪,便身怀一身奇技,在江湖上,已是作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忖道:“难道这个铁娥,就是传说中那个成名的女侠客,人称‘冷剑’铁娥的那个姑娘不成?”
想到此,他忍不住打开了这封信,里面是一张索色的宣纸,其上写着血字,竟是一封血书。
郭飞鸿情不自禁的战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眼前是在作着一件有违良心的事。
可是,他怎么也压不住内心的好奇,当下他匆匆地看完了这封信,信上是这么写的:
“小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经去了,永远地去了!若非是你爹爹在我身边,我们母女只怕连这一点心声,也难以传递了。
“小娥!我可怜的女儿,你知道,当你离开我的第二个月,娘就病了,一病不起而至于今。你爹在次年回转,他服侍了我整整两年。可是你知道,娘的身体太弱了,这一场病下来,当然是更不行了,所以我及时写这封信给你,我已嘱咐你爹,在我死后,把我埋在后面的梅花岭下。小娥,你不是最喜欢到那个地方去玩么?那么你常来坟上看看娘吧!
“我写这封信给你的主要目的,是要你能原谅你爹,虽然他早年确实太狠心,让我母女吃了许多苦,让我们饱尝人世间的辛醉冷漠,可是孩子,原谅他吧,这也不是他的错,只怪娘的命不好,现在他回来了,娘也就很安慰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何况你爹爹已经知错,你就不必再恨他了,再说如非是他。你也不会有这一身杰出的武功。孩子,你能听娘最后这几句话么?
“这只镯子是你最喜欢的,在娘手上戴了一辈子,现在移交给你,你好好珍视它。傻孩子,现在你还那么不通人情,见了男人就恨么?这都是娘自小灌输给你的思想,如今你大了,也该改一改了,要不然谁还敢要你呢!你也不小了,不是么?
“永诀了,娘要去了,可是,孩子,你知道娘多疼你,多舍不得离开你啊……
母绝笔”
看完了这封信,郭飞鸿又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匆匆收起了这封有血有泪的血书,喃喃自语:“天,这是……”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位“铁先生”,正是冷剑铁娥的父亲。
看起来,似乎是铁娥之母已死,她临死前写下这封信,交给铁老,连同这只镯子,一并托转交给爱女小娥。
照信上所说的一切看来,铁娥似乎对她这位父亲心存芥蒂,她母亲是那么婉转地在开导她,真是一字一泪,铁石心肠也动了。
郭飞鸿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声,自责道:“我真该死,这封信,我怎能偷看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已大明,水面上散浮一层蒙蒙雾色,寒气袭人肌肤。
他皱了一下眉,自问:“我该怎么办呢?”
试想那铁先生发现遗失了这珠囊之后,不知将会如何的焦急,这一刹那,真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他定下心来,想道:“我不如在此候他转回便了。”
想着,就在原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那花篷小船回来。
就这样,由晨而昏,一直等到了晚上,却并未见那小船回来。
现在,他不由有些失望了,他想立刻赶回苏州找寻,可是转念一想,这铁先生既非定居苏州,以他个性,必是萍踪无定,又怎还会留在苏州。
这么一想,他可又凉了。
一日鹄候,水米不沾,郭飞鸿真有些吃不消了,他只得叹息了一声,信步离开了江边。
这是隶属“高邮”县境的一个小镇市,名叫“梅村”,因为镇人多喜梅花,遍地栽种,故而得名。
郭飞鸿来到镇上,已是华灯初上,他就在一家名叫“红梅村”的客栈内住了下来。
饭后,在灯下,他反复的想着这件事情,忍不住又掏出了那封信,放在灯下,失神的痴望着。
信封上一行字:“交长沙白云梯东柿子口小竹塘十号。”
这行字在他眼前不住跳动着,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禁在桌子上“砰”地拍了一下。
“对了,我真是糊涂极了!”
他自己对自己道:“这信封上既有地点,我何不亲自送去,交与这位铁娥姑娘,岂不是好?”
可是他又不禁有些顾虑地忖道:“只是,那铁姑娘既不认识我,她会怎么想呢?”
接着,他又点了点头,自语道:“我不妨直言直说,谅必那姑娘是不会怪我多事的!”
想到这里,他就定下了心来,收起了珠囊,倒到床上,暂时把这件事抛开,但却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昨夜的一切,又想到了金婆婆,唐霜青……
那化名芷姐儿的唐姑娘,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她那弯弯的一双柳眉,那小小的一张嘴,那乌黑如云的一头秀发,那……
郭飞鸿翻了个身子,叹了一声,咬牙道:“忘了她吧!她不过是个贼!”
就在此时,那怪老人铁先生在船上“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又在他耳响起:“年轻人应该定下心来,好好作点事情,不要沉迷女色,尤其是来路不正的女人……”
一想到这番话,他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使他顿时息下了那颗火热的心,脸上热热的直发红。
他暗奇道:“这铁先生看来真是无所不知,他怎么连我心里的事情也会知道了呢?可见得一个人的行为,正如同树的影子,是弯曲不得的,否则明眼人一望就知,我还是放下心,好好作人吧!”
那么,第一件事,该是到长沙去送这封信!
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附近的花树,都被涤洗得绿油油的,光亮亮的,愈发显得娇美可爱。
在一条泥泞小道上,郭飞鸿冒着细雨,踽踽行进着,他不时地驻足向四外扫视,面上浮现出一种欣慰的希望。
显然他的苦心并没有白费,眼前这个地方,正是“白云梯东柿口”,那么只要找到了十号,就可以见着那位他久存敬仰的女侠客——“冷剑”铁娥了。
他脑子里编织见面之后的说词,突然禁不住有些情怯,因为对方到底是个姑娘家,她要是疑心自己有什么别的企图,那可真有点……
想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头,停住了脚,由不住微微发起呆来。
这地方真美,一边是青青的山脉,另一边却是蜿蜒的一弯流水,在淡淡烟雨的青山道上,可以看见白石砌成的石阶,羊肠似的一路延伸上去,远看就像是一条怪蛇弯曲着向上爬行,直入青冥。
他点了点头,“白云梯”之一名,必是由此而来,在青山道下,有用篱笆围着的果园子,正有几个头戴竹笠的庄家汉子,在清理着果树的叶子,晨鸡在竹篱上鼓着翅膀,细雨打湿了它们美丽的羽毛。
郭飞鸿忽然发觉,自己来得太早了,这么早,可能那个姑娘还没有起床呢!
在风尘仆仆千里之后,想不到竟突然又犹豫起来了,他来回地走了几步,自己对自己说:“去吧,怕什么!把东西交给她之后,回头一走就是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拿定了主意,继续前行。在一棵结满了柿子的大树下,正有一个孩子用竹杆在拨打着。
郭飞鸿走过去,那孩子忙放下竹杆,望着他直发怔,郭飞鸿含笑道:“小兄弟,东柿子口在哪里?你知道么?”
那孩子也有十一二的年岁了,闻言点了点头,用道地的湖南官话道:“这里就是东柿口,你找谁?”
郭飞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谢谢你,你知道十号在哪里吗?”
小孩怔了一下,道:“我家是二十二号,十号要往下走!”
突然发现郭飞鸿背上有柄剑,立时面现惊喜的叫道:“你是不是保镖的?这是宝剑,能不能杀人?”
郭飞鸿摸了摸他的头,一笑道:“怎么不能杀人?专杀坏人,不杀好人!”
说着见这孩子一张脸全被柿霜给抹白了,口袋里还装满了柿子,不由哈哈一笑,道:
“少吃几个,会吃坏肚子的啊!”
这时,扑过来一条黄狗,向着郭飞鸿吠吠直叫,小孩就跑过去赶狗,一面回头道:“你快走吧,它是我们家养的,你可别用宝剑伤它!”
郭飞鸿笑着连声道:“好!好!”
一面已顺着那小孩所示方向,一路走下去,果然前行不远,看到在一处开满了山茶花和夹竹桃的小木门前,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十号方寓”四字。
郭飞鸿不由心中一怔道:“怪呀,怎么是姓方呢?”
旋即他就点点头,也许那冷剑铁娥是寄居在友人家也未可知,肖下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略为整理了一下,上前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甚久,就见这扇小木门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美秀书生,一身素衣,腰系红带。
他望着郭飞鸿有几分奇怪的道:“你找谁?”
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