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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心里只有干着急,眼巴巴看到慎芳,冷清清孤零零地躺在灵堂里,自己无能为力助她,深哀处好不酸楚,由之,他恨精舍夫人已恨到极点,暗地盘算,待她身体复原之后,必欲把“天府精舍”人和物,悉数毁在掌下。
少顷,他又听到慎芳,轻微地呻吟,急忙扫目望去,见她已坐了起来,用手掠了一下头发瞩目一看四周,掀开衾被,站在地上。
仲玉惊见之下,大奇感怪,几乎认不出那会是慎芳。
因为,此刻的慎芳不知什么时候,已改变了装束,只见她身穿一身鲜艳的银红色罗裳,翠鸾带束腰,胸前绣着一朵出水红莲,长发飘洒肩后,自然地掀起波浪,由头上贴耳后,系着一根白绫带,左边插着一朵玉兰花,脸上略显苍白,樱门紧闭,消失了往日的天真,和令人忍俊不住的刁钻,反而却现出了一种成熟的少女风韵,也像玉立亭亭的病西子。
仲玉瞪着眼瞧着,暗想: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这一身装戴是谁给她的,是精舍夫人?抑是另外的人?看其姿态回忆往日,如果不晓得她曾受过毒伤,简直像准备出嫁的姑娘,她到底与精舍夫人,是什么关系?如果说对地是好意?竟使之睡在这可怕的灵堂里,而且没有一个人照顾,说对她不怀好意,这一身衣服,似乎才赶工做好穿上身的!项链钗环珠光宝气,这是她原先所没有的……这种关系倒真微妙了,她自幼无父无母,还会有这门亲戚不成?
这时,慎芳已亭立桌前,仔细而奇异地,注视着陌生的一切,当她看到那牌位上的字迹,写着:亡夫天南剑客温中杰之灵位。
顿使之有所感触,皆因自己早失父母,如今见到死人牌位,也不由想到了双亲,难禁伤心泪,点点低首……
她正自瞧着灵位流泪发呆,倏然左墙窄门开启,走进一位身着藏青衣裳,腰系白带,头披青纱的中年妇人,脸笼慈晖,微笑盈盈,瞧着慎芳驻步不前,而眼中射出喜极爱极的光芒。
慎芳听到门的开启声,霍地回身功行单臂,严阵戒备,却见是一个陌生妇人含笑而立,似无丝毫恶意,但她看清了对方的面貌,自然又惊又疑。
而那妇人见慎芳细瞩牌位,泪痕满面,楚楚怜人的样子,竟也呆住了,眼中的泪水涔涔下落,似被一种哀伤,正揉拧着她的情感和她的肝肠……
仲玉伏卧在铁丝上,虽已浑身酥软如同瘫痪,但其神智感官,却仍正常。
他方疑慎芳现在装束的原因,又见她望着那块牌位,默然流泪,心中甚是不解,奇怪毒伤初瘾,她竟变得多愁善感了……到底女孩子的心性,是比较脆弱,见到死人牌位,就伤起心来了……
之后,那青衣妇人突然现身,仲玉惊诧之下,更是诧讶不迭,暗想:这真巧极了!青衣妇人的容貌,竟与芳妹十分酷肖,宛如母女似的,天下哪有这般相像的人……而且还在流泪,其中必有蹊跷……
这时,耶青衣妇人脸色倏地惨然一变,面罩悲喜,接着鼻翼掀动,嘴唇一撇一撇,无声地抽噎着,而且双臂张开,正一步一步向慎芳慢慢移近。
而慎芳则睁着狐疑的眼睛,畏缩的瞧着妇人,脸上露出紧张不友善的神色,身躯沿着桌子,徐徐后退……
第三十四章 恩怨难分无从道短长
慎芳毒伤初愈,置身在这阴森悸怖的灵堂,地生境疏,孤孤单单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妇人进逼而想拥抱,芳心真是又惊又怕,惶惑不知所措。
她惊的是这妇人的面容,竟和自己一模一样,丝毫不爽,而怕的是对方虽未脸呈恶意,甚且十分和善慈祥,但那种哭丧着脸,涕泪交淋的样子,张着双肩,向自己移近,却不知是何居心,不由得退身回避。
其实,她那里料到,这会是她们母女,十余年后巧遇重逢的一幕悲喜剧。
这青衣妇人正是黑狐娇厉蔚云,也是慎芳幼年离别的生母,原在八奇沉烟阵中,她把身受重伤的爱女抱回“玉叶馆”之后,即不惜本身功力,为之驱逼体内烈毒,几度运法行动,才从死亡中,把慎芳挽救回来。
而且别具用心安置在这灵堂里,一则剖心向亡夫温中杰交代,十年来孤孀独守,已寻回了因而丧生的爱女,妻责已尽,二则以此地悲伤气氛和遗物痕迹,想启边慎芳幼年的记忆,促进母女团圆。
尤其因为此后虚空的心灵,有了骨肉情份的填补,历年长久的渴望,今日始得完成,是以,母爱长华消除了往日的残忍,亲情乍涌冲没了旧有的狠毒,恢复女性仁慈,一切希望寄托在慎芳身上,是以把她早年缝好,从未穿过的“银红罗裳”,为爱女换上,把少女时用过的首饰,也一齐堆砌在爱女身上,真是极尽慈母心怀。
如今,见慎芳已复健康,穿着自己的装饰,特别显得美丽可爱,而从其风姿中,也照见了她三十年前的回影,甚且较其当年,更为绰约动人。
同时又见慎芳望着牌位落泪,以为她知道了一切,由之喜极生悲,涕泪泫零,加以亲情冲动,才张着双臂向慎芳抱去。
然而却使之惊异的是,慎芳不但意在回避,不投入其怀抱,而且脸上的神色表露疑惧厌恶,没有丝毫情感,彼此之间似于是陌生之外的陌生。
因之一种失望的伤感,更使得厉蔚云柔肠寸断,脸上悲色加重,形同恐怖的疯狂,驻步不前,呆望着慎芳,吞声饮泣不已。
仲玉目睹这幕悲情,如坠入五里雾中,自是百般疑惑……这妇人为何对芳妹如此伤心落泪……看情形她们分明似久别重逢的亲人,却为什么显得这般陌生,而芳妹好像对这妇人,毫无情感,相反地这妇人对她却慈晖普照,她们既然相貌酷似,而且这家也姓温,莫非是母女不成,可是芳妹自幼就没有父母,也许又是场错认!
慎芳见厉蔚云望着自己流泪,心中也有所感动,因也瞧着对方发呆。
少顷,厉蔚云止住悲声,含泪惨笑道:“慎芳!我的乖女儿,你……”
“咦”慎芳秀目—睁,惊奇地插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慎芳……我是你的女儿……”
她虽然心里诧怪,但由于两人面貌相同,也开始奔放寻求双亲的热情。
仲玉伏卧在铁网上,耳闻目睹,猜知这个谜底即将揭开,若果真是她们母女相逢,不管“天府精舍”恶迹昭彰,精舍夫人毒名远扬,也应该为慎芳庆幸,可惜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否则电可以代为追询了!
这时,已闻厉蔚云接道:“你既是我的女儿,娘哪有不知你名的道理?”
慎芳闻言美目已现汨光,沉吟一下,道:“可是我自幼已失父母,你凭什么认定我是你的女儿……”
厉蔚云惨然落泪,长叹一声,道:“当然我们母女久别十余年,你记不得为娘,也认不得为娘了,但是天下没有误认儿女的父老,也难怪你怀疑,如若不信把你的项链上的玉叶取下一看便知。”
慎芳忧虑的解开袖扣,取出项间那块浅红玉叶,朝厉蔚云看了一眼,手捧玉叶仔细端详着……
厉蔚云脸浮微笑,抬袖拭一下眼泪,又道:“玉叶上面一边是你的名字,另一边是刻有一把长剑,和一支荷花,正是为娘与你爹使用的兵器……”
说着,启步走近台桌,移开香炉,又取出同一颜色同一形状的玉叶,托在手上,继道:“这一块和你身上,佩挂的是一样,当年母女分别时,为娘留下这块,以便作为日后重逢的标记,不想人事沧架,—别就是十多年,至到今天才……”
话没说完,已被极端伤心的冲动所噎住,径自泣不成声……
而慎芳耳听厉蔚云之言,眼瞧着手中玉叶,悲伤填膺,泪若泉涌,低着头激动得娇躯微微发抖……
移时,犹地仰起面来宛如披雨梨花,喃喃道:“那么……你真是我的娘了……”
“乖女儿!”厉蔚云嘤声接道:“我不是你的娘,谁又是呵……来……投进为娘的怀里,让我再好好地亲亲你……”语毕,张开双臂,含笑涕泪以待……
慎芳久乏亲情滋润,如今巧遇生母,焉得不喜极悲极?只见地玉面一惨,挂着两条泪痕,樱唇微撇,一声凄嚎,“娘呵!您还记得女儿!”
悲声中,身如一只乳燕已投厉蔚云怀抱。
而厉蔚云双臂紧搂着慎芳,脸贴在她的头发上,不断摩擦着,嘴里则连声道:“我的儿,娘哪会不记得……”
这一幕悲哀气氛的重逢场面,看在仲玉眼中不由被感动得潸然泪下……
少顷,慎芳偎在厉蔚云怀中,泣声道:“娘,这十多年来,为什么不去找我……您就忍心让女儿孤苦零丁……”
“儿呵!”厉蔚云喟然道:“自你被师叔祖天星携走后的第三年,你爹和我便四处找你,走遍苗疆天南,走遍江北六省,仍找不到你师叔的下落,因此为娘终日以泪洗面,整整地又伤心了三年……”
就此略顿一会,继道:“但是我只有你这一点骨肉,发誓必须找你回来,之后,便决定你爹去川黔岭南,我往大江南北,分途打探,谁知如愿未偿,反惹上了祸根……”
慎芳插道:“惹上了什么祸根?”
厉蔚云长叹一声,道:“这都是母女们的苦命……自与你爹分手之后,他路过黔北为争夺一柄宝旗,竟抛尸荒野,同时为娘也在江浙道上遇着了一个淫魔……”
“淫魔?”慎芳霍地挣开厉蔚云的怀抱,插道:“他叫什么名?后来他欺负您没有。”
厉蔚云脸色一凛,似已冲动满腹怨气,道:“那淫魂名叫方子彤,不但武功超绝,而且特具诡奇毒器,是以为娘常遭他纠缠,不过,我虽胜不了他,但他也胜不了我,然而有一次却中了他的芙蓉乱着箭而致……”
想是当着自己女儿面前,不好启口往下讲,顿即沉默不语,脸上浮过一丝愧容。
但慎芳揣测话尾,察看乃母的脸色,已知吃了亏,芳心愤恨不已,随而低头思索,嘴里则喃喃念着:“方子彤!方子彤……”似乎她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熟悉的名字,一时记忆不起来。
而仲玉一闻方子彤之名,顿即血脉贲张,咬牙切齿,暗恨道:方老贼,你蹂躏天下妇女,我文仲玉不把你碎尸万断,湔雪家门污仇,誓不为人……
接着,又听慎芳恨声道:“娘,这姓方的在什么地方,待女儿前去要他的命!”
厉蔚云惨笑道:“这老贼飘踪不定,居无定所,但他每三月总要来天府精舍一次,虽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但他还是来,今天是三月三十了,也许最后一两天,会再来的……”
说此,笑容一收,接道:“不过,既是来天府精舍你切不要鲁莽出手,免遭暗算,由娘来对付他……”
慎芳无言地点了点头,但她心里却大不服气,“血雨寒屯”四部一院的高手她也不放在眼下,岂会在意淫魔方子彤不成!
当然乃母是爱护她,深恐有失,遗恨无穷,同时也并不知慎芳武功已登化境,这是厉蔚云所意想不到的。
少时,慎芳盯视牌位一会,玉面含哀,目含泪珠,莲步轻移,玉立桌前,朝牌位盈盈三拜,跪伏桌上,又自哭泣起来,并低声道:“爹呵,您为了不孝的女儿,走遍天涯,竟丧生荒野,女儿有生之年,必为您偿还血仇,愿在天之灵保佑。”
厉蔚云见女儿俯伏恸哭,也不由悲从中来,倚立桌旁,泪流满面,泣道:“中杰夫!妾身没有使你失望,失去十二年的女儿,仍把她找回来,如今正跪在你的灵前,若阴灵有知定会看到你的女儿已出落的娇如春花了,你也该瞑目九泉了。”
接着,慎芳直起身来,言道:“娘,可知道丧爹的仇人是淮?而争夺的又是柄什么样的宝旗?”
厉蔚云迟疑一下,缓缓接道:“这些事已成过去,你不必追问也罢。”
“为什么?”慎芳怀疑的插道:“女儿为父报仇,继承父志,还不应该么!娘!”
厉蔚云抚一下慎芳的脸庞,叹道:“芳儿,不是不应该!而是无法完成你的心愿。”
慎芳不知乃母话中的含意,以为阻挠她为父报仇,顿被激得刚性横发,而且错认为乃母由于方子彤的缘故不愿力尽妻责,再一看乃母的容貌,虽已四十许人,但仍如盛放牡丹,风韵犹健。
由然,想到淫魔方子彤每年三月必来“天府精舍”一次,时间那么一定,是有不可明告的作用,而今年三月再来时,要自己不要出手,既是仇家为何不要女儿出手?显然寸十分可疑……
尤其把乃父的灵堂不设在玉叶馆中厅,竟设在这地下室,不是想讨好方子彤是什么意思……
这些无根据的误测在慎芳的心中,几经盘旋巳变成了可靠的事实,据此,越想越生疑,越疑便产生了憎恨,憎恨与疑的事实结合,更形成了不可解开的愤怒,既而把母女重逢,浓厚的亲情化为了冷泉。
此刻,厉蔚云在她的眼中已失去了母亲的尊严,甚且至已不认为是乃母,而是一个陌生的淫妇。
固而她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