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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惜芳没看上官青也没看人小,眼望他处地问道:“人小,你又去喝酒了?”
“是。”人小明知不该回答,还是忍不住回答了。
“温柔乡?”
“是。”
杨惜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上官青斜眼打量杨惜芳,虽然蒙着面纱,仍让人觉得风致宛然。她又看向杭嫣芸。杭嫣芸好美,不单她的容颜闭月羞花,她的气质更是透着一股无可言喻的纯净,像冰一样。上官青垂下头,莫名地感到自卑,——她原以为自己很美,可与杭嫣芸一比较真是鸦比凤凰。
杭嫣芸也观察上官青,见她若隐若现的异域风情中流露出长于王侯家女子特有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心下暗暗诧异。杭嫣芸因此多看了人小一眼。
人小见杨惜芳不再言语便退了出去。上官青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被杨惜芳叫住了。上官青忐忑地停住脚步,不知杨惜芳叫她有什么事。
杨惜芳让她坐。她依言坐下,无形中有点惧怕杨惜芳。
杨惜芳迟迟没有说话,杭嫣芸代问道:“青姑娘,你认识人小多久了?”
上官青一怔,不自觉道:“好久了。”
杨惜芳问道:“你知道人小原来姓甚名谁吗?”
上官青以为妓院发生的事杨惜芳都知道了,红晕尚未褪进的粉脸又刷地红到脖子根儿,嗫嚅道:“他原来也、也告诉过我的,我一时忘了,好像,好像姓风吧。”
“姓风?!”杨惜芳失声道。
杭嫣芸微觉不解。上官青被吓了一跳,摩娑着双手道:“又好像不是姓风。”杭嫣芸见她说话是目光游移不定,心中涌起明悟,知道上官青在撒谎,便装作提醒地说:“人小原来姓李。”
上官青不知有诈,附和道:“对,是姓李。”
“叫你说谎,对吗?”说完,先自笑了起来。
杨惜芳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心中郁郁,到底没笑。
上官青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坦露了实情,但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提了人小救她的经过,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提及如今。她不知道人小是否认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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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捕风捉影
分别后,
忍登临。
暮寒天气阴。
妾心移得住君心,
方知人恨深。
——宋·;徐照《阮郎归》
上官青在风雨楼客栈住下了,也终于知道杨惜芳和杭嫣芸都是名满江湖的女中俊彦。但人小于她仍是一团秘,对杨惜芳和杭嫣芸莫不如是。
掌灯时分,柳敬亭携匡仲林一起到来,还带来了有关潮退的消息。
潮退前日在子城出现。
前些日子一个神秘黑衣人手执一柄青色布幔裹着的兵器,不断挑战武林人物。其手中的兵刃据说锋利异常,未去布幔便也连断了无数成名人物的兵器。前日,神秘黑衣人挑战归隐自乘多年名闻天下的剑客“一剑断魂”侯仁心,总是在数招之间连断侯仁心三柄剑。最后,侯仁心祭出他赖以成名的武器神兵“断魂”,与神秘黑衣人手中兵器相接之下,裹着布幔的兵器布幔变成了碎片而露出了其与凡剑无二的真身,而“断魂”却真的魂断了,碎为数截。
有人断言,神秘黑衣人手中的宝剑就是潮退!
听得此消息,杨惜芳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往子城探个究竟。但还是等到了第二天人小为众人买来几匹马才出发。
杭嫣芸不会武功,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留下了。
杨惜芳内心里颇为希望人小同行,——直觉告诉她有人小在,再难的事都会变得简单。但人小却推说他不会骑马,杨惜芳不好勉强,所以他也没去。
杨惜芳、上官青、柳敬亭及匡仲林一行四骑快马奔向子城。到得子城,约定掌灯时分在来往客栈会合便四散打探神秘黑衣人的下落。
杨惜芳首先赶到侯仁心的府邸。
侯府大门紧锁着。她微提身形,便藉有马背落到侯府院内。只见楼房重门深掩,院内积雪盈尺,阒无声息。她散开神识搜索,只“见”屋内蛛网横结,尘土如积,整座府邸空空如已。这分明是久无人住的迹象,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她出了侯府,走街窜巷,入茶馆酒肆,问来往行人,众皆不曾见黑衣人其人,偶遇二三糊涂人郎当客,反称她便是那黑衣人。
夜幕降临她依然一无所获,只好先到来往客栈。柳敬亭及上官青的遭遇与杨惜芳的相若,而最晚回来的匡仲林却探听到有人见黑衣人往申城方向去了。第二日清晨,四人匆匆用过早餐,便又大马向申城进发。
在申城问询一日的结果,上官青探得神秘黑衣人的行踪去向戌城。
就这样,四人或张三或李四打听到黑衣人的下一去处,却一直没找到黑衣人。四人由酉城出发,至子城,转申城、戌城、亥城、丑城、卯城、寅城,辰城、午城、巳城、未城,最后又回到酉城,终而至于失去了神秘黑衣人的踪迹。
众人离去当日,杭嫣芸终日呆在房间里,偶尔弹弹琴,一天便这样过去。其餐饭都是人小吩咐店家做好给她送到屋里去的。人小在杨惜芳窗外院里辟出了一大块空地,深掘一尺,买来无数坛美酒埋下,然后四出闲逛。戌牌时分,垂着头,不急不徐地回到窗下。启出酒,倒入杯中,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杭嫣芸弹曲时他便驻杯凝听一会,琴止,又继续呷酒大业。
翌日晨,他正在喝酒,如今一身便服行色匆匆地找来了。他轻轻皱了皱眉,问她有什么事。她先是反问一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然后才告诉他说她过两天就启程回江南,届时希望他送送她。他沉默良久,答应了。
她没有便去,而是挨着他坐下来,从怀中掏出只酒杯陪他喝酒。他心内不悦,却也任她胡来。
她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说得真好。在江南的时候总和姐姐姐夫闹别扭,到酉城后,常常觉得实在挺想他们的。想听他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而争吵怄气,想听姐姐骂我‘风摆柳’,想听到姐夫背着姐姐央求我为他讨取杨大哥你调制的女儿爱。唉,总是不自觉地想那里的一切。”
人小淡淡道:“以后不要任性了。”
如今不悦,压住他举杯的手不让他把酒举到唇边,不依地大声道:“人家哪有任性?分明是你不理睬人家。”放开他的手,低头斜睨着他,像犯了错的孩子般心虚地低声辩解道:“人家气不过,才来这里的嘛。”
人小没有举杯,杯里的酒慢慢地聚集成线状缓缓地飞向他的嘴。如今知道,人小摆明是不满她刚才的举动,她看得又气又恨却又拿他没办法,大声嚷道:“你看,你看,你又欺负人家。”
杭嫣芸听见有人同人小说话,开门看来,看见了二人的情形,仿佛看见了全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如今看到杭嫣芸,先是不好意思,接着惊喜道:“呀,这不是嫣芸大家吗?嫣芸大家,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如今这一叫,杭嫣芸也仔细打量起如今来,突然惊奇道:“你不是如今吗?原来人小是你的朋友。”
人小不待如今开口,淡淡然说道:“我们前几天认识的。”如今一楞,随即明白人小的意思,不善作伪的她悻悻然不知该说点什么。杭嫣芸也似乎明白点什么,暗叹人小心思之敏捷。她没表示什么怀疑,邀请如今到她房里聊天,如今答应了。临进门时,如今似有意若无意的瞅了人小一眼,人小若无其事地和着酒,如今真想冲上去掐他几下。
杭嫣芸没有提关于人小的话题,只是和如今探讨一些音律曲谱,彼此聊了聊见闻,絮絮叨叨直谈到黄昏时分,如今有事要办离去了才作罢。两日后,如今离开酉城,人小一个人送她十里,却没有看她一眼,没有和她说只字片言。
他的脚步止了,她的心陡地变得沉重。她刚才甚至幻想这样默默地陪他走到地老天荒。可是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梦又惊醒得好早!心里泛起难以言表的痛楚,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回头看他,可是总觉得远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脚步每向前迈出一步,心情就会更凝重一分。前程漫漫,关山难越,他,就这样止步了吗?
无数次心底轻呼
无数次蠢蠢欲动
无数次几欲抓狂
应是现实难堪
应是佳期只梦
应是寒风孤单
应是飞雪茕茕
应是前程无尽
应是怅恨幽长
不单相思
便加泪水
终无人回访
如今和人小亲昵地坐在一起喝酒的情景,在杭嫣芸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如今艳名冠绝北疆,多少须眉男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从未听说她对某个男子稍假辞色。然而她却毫不避嫌的和一个肮脏不堪的仆役做在一起喝酒打闹,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对二人的关系生出猜想,不得不让人对人小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自从遇见人小以来,人小给杭嫣芸的以外太多了。那天她多次想要追问如今到底是什么人,却终于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很知道,人小一句话让如今不会讲实话的了。
杭嫣芸很想知道人小是怎样一个人,人小依然故我,她也没有刻意地去做什么。她也不能做什么。一日,酉城富豪不知从何处得知她身在风雨楼客栈的消息,派来家丁邀请她演出。她一直以来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没有拒绝。这样一直忙碌于演出与应酬忙了七八日,也就把人小的事淡忘下去了。
人小的生活似乎很单调,喝酒,闲逛,喝酒,似乎维系生命,带动生活的唯酒无它。
一天,阳光明媚,他正在小酌,杭嫣芸开门走了出来,瞥他一眼,说:“人小,酒能伤身,少喝一点。”他稍停,待她说完,又进行未竟的喝酒事业。杭嫣芸抬头望了望朗朗晴空,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惜芳现在到了何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人小漫不经心道:“刻舟求剑不如守株待兔。”
杭嫣芸细细思之,觉得不无道理。对人小另眼相看。而人小却又沉醉杯中物,不复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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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又怎么样
昨宵结得梦因缘,
水云间,
悄无言。
争奈醒来、
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
天易见,
见你难。
——宋·;朱淑真《江城子·;赏春》
又一日,人小闲逛归来,杭嫣芸正倚着门欣赏夕阳风光。人小走到杨惜芳窗前,启出一坛酒,坐下,撕掉封皮,酒香四溢,引得她不禁侧目。
人小自怀中取出酒杯,倒满一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
这原本是她见惯了的,今天却突然觉得人小喝的实在有趣,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酒杯,要求人小给她一杯酒。人小给她倒了一杯。
喝进嘴里,她不禁惊叫出声。
她杭嫣芸周游天下数载,上过无数豪门筵席,品尝过各地各式不计其数的琼浆玉液,竟未得尝过如斯佳酿!那美妙,仿若她的琴声,令人颠倒迷醉。她朱唇轻启,由衷地赞道:“好酒!”
人小不以为异。
她把空杯递了过去,他满上。她学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呷饮,又品尝出了个中更为精美曼妙的味道。
啊!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
她爱上这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象钻石在朦胧的的月色中泛着光芒。
又喝得两杯,她忍不住问人小此酒何名。
人小淡然地告诉她酒名“女儿爱”。她双颊酡红,低着头,握着杯子回房去了。胡乱拨弄几下琴弦,便即更衣就寝。
女儿爱?!
好酒!
是谁在梦中还念念不忘?
呵,北风中有了春的气息。
翌日,人小早早地出去了。他漫游着,多日下来,几乎酉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那个孤单的、垂着头的、污秽的身影。他不需要知道别人怎么想,他只是想说,他只是想要刻骨铭心的爱与痛分散,让心不再那么的沉重。
唉——
什么时候北风也学会了叹息?
一夜飞雪,掩盖了你留下的痕迹。
人小回到风雨楼客栈较昨夜稍晚。听得他回来,杭嫣芸开门出来,问他是否还有昨日那酒,人小说没有了,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会儿后,她见人小启出一坛酒,自斟自饮,她以为是昨日那酒,有些意动。她尴尬地问人小他手重的酒是否好喝,人小漫不经心地告诉她好喝。
她返身进屋,拿出昨日的杯子来讨酒,他一声不响地为她倒满。
她小呷一口,果然不是昨日那酒。再小啜一口,她半晌无言,——不是失望,而是惊讶,是回味。天!好美!此酒的醇美怡人更胜昨日的酒一筹,而且更加的耐人寻味,真个是酒有尽,意无穷矣!她以为女儿爱是酒中的极至,没曾想天外有天,酒外有酒啊。她喝得更慢了,慢到恨不得用丁香舌一点一点地舐尝。
人小却似乎不知此酒美妙,像往常一样喝着,仿佛对他来说所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