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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一个人么?”
祁老六明白在什么时候他们这位主宰孤竹帮上下近两千人命运的龙头大哥才会有这种表情,于是,悄然透了口气,他不安的道:
“两个,还有另一个不认得,约莫有五十来岁,面皮焦黄,若有两撤八字胡,老是阴沉沉的不大讲话……”
微微仰首向天,神色是空渺而凄迷的,紫千豪默然无语,祁老六一颗心剧跳着,刚刚把嘴巴张开,紫千豪身后的蓝扬善已连忙暗里摇摇手,于是,祁老六只得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阵子——
紫千豪幽幽的道:
“洪超!”
白辫子洪超急急趋前一步,低声道:
“在。”
缓缓地,紫千豪道:
“可还记得在九年之前,有一次在‘雪水’之滨,我和你两个人与‘血狼星’单光那帮人争夺一箱‘翡翠明珠’之事?那是个阴雨的黄昏……”
连连点头,洪超道:
“记得记得,这怎会忘记,单光那一边是五个人,我们只有大哥与我一个,那一战打得可真叫狠,末了单光带彩,被大哥削掉一半耳朵落荒而去,他手下四个伙计一个不剩,全横尸在雪水滨上,大哥你肩头顶也挂了红,我肚子上挨了一刀,这一刀好险,幸是捅斜了些,否则就完蛋了,至今那块大刀疤还在,那天尚亏得大哥亲自将我扶了回来,喝,一箱‘翡翠明珠’颗颗圆润光洁,透明欲滴,绿莹莹的泛着碧烨烨的光彩,珍罕极了……”
神色冷酷而深沉,紫千豪低缓的道:
“与徐祥相偕上山的那人你可曾见过?”
点点头,洪超迷惑的道:
“见过,但只打了个照面……”
紫千豪接着道:
“你回想一下‘血狼星’单光的面貌,再与那人的模样互相印证一下,看看是否同为一人?”
一句话有如响了个焦雷在洪超耳边,他全身一震,面色突变,瞪着眼,张着嘴,愣愣的呆着,想着……
毒鲨祁老六咽了口唾沫,忐忑的提醒着道:
“那家伙约莫五十来岁,焦黄枯干,活像他妈大旱天自缺粮的灾区逃出来的难民,老是不大肯开口,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眉毛黄疏疏的,细眼长鼻薄嘴,眼皮子搭拉着,他妈的像没有睡好觉,便是讲两句话嗓子也沙呼呼的,喉咙里似是塞上了块枣核儿……头上,呢,好似扎着一条灰不拉吉的头巾,对了,齐耳根子包着,鼻子下面有一颗黑糊糊的毛痣……”
猛然怪叫一声,白辫子洪超跳起来吼道:
“是他,大哥,正是他……”
紫千豪沉默着没有说话,洪超又急得手足无措的叫道:
“不错,就是这老王八,记得九年之前他的面色是白苍苍的,未留八字胡,鼻子下面生有一颗圆形的红痣,但白脸可用黄姜水染成黄的,红痣能涂成黑痣,八字胡可以蓄起来,可是他的细眼长鼻薄唇却无法改变……大哥,就是他,虽然他如今已比九年以前老了很多,大概的样子还没有变,该死,我该死,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大哥,可不得了啊……”
低徐地,紫千豪淡漠的道:
“如今才想起来,该已迟了……”
一侧的祁老六也有些征忡,他焦虑又埋怨道:
“白辫子你当时怎么就想不到,这分明是来卧底的……”
白辫子洪超苦着脸,显得气急败坏的道:
“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上面去,他易了容貌,时间已隔了这么久,再加上未曾仔细注意,仅是匆匆打了个照面,谁又晓得竟会是他?”
肿着面额的毛和尚公孙寿低促的道:
“那么,我们还不立即赶回去施援,尽呆在这里干啥?”
冷冷的,紫千豪道:
“现在从这里回去,正好可以碰上对方伏袭我们的人马,他们会预料到当我们发觉真象之后所将采取的手段,而这也正是他们所希望的,不要忘记敌人如今所用的战术乃是各个击破!”
周遭的孤竹勇士们全是一片沉寂,老大,你好歹也得出个点子呀!
紫千豪尚未开口,蓝扬善已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
“各位兄台,呃,不才蓝扬善,冒昧在此处插上一句话,各位大约还不知道各位的龙头当家在昨天险些豁上了一条性命吧?紫当家现在浑身的创伤尚未收回,他可以说是拚着老命在打转子,身上还是血糊糊的,连一刻也等不得,便急匆匆的备马朝回赶,这份义,这份勇,这份仁,可还真是咱姓蓝的生平第一遭见到,由此也可见他对各位的关怀之心,但各位也应该让紫当家的歇口气,别通得他真把老命陪上了,这样搞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只怕拖不住!”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住了,他们这才又察觉到紫千豪的形色樵怀,精神萎疲,毒鲨祁老六愧疚的道:
“老大,方才一阵子忙乱,你又在冒火,是而未曾注意到你还带着伤,老大,我们这批做弟兄的实在惭愧……”
挥挥手,紫千豪哑着嗓子道:
“罢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伤,我还受得了,如今事不宜迟,我们立即绕道,反扑傲节山!”
毛和尚公孙寿忙道:
“但是,大哥的伤……”
紫千豪平静的道:
“没关系,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
蓝扬善搓着手,低声道:
“当家的,你方才一气一急,血气翻涌,神色不大对劲,咱看,你还是歌上一阵子再走吧?”
冷沉的,紫千豪道:
“我固然可以歇上一会,怕只怕我的手下们却等不及了,对头的血刃绝对不会久候的!”
心头一跳,蓝扬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紫千豪甩甩头,道:
“老六,你们的坐骑呢?”
祁老六道:
“在林子里,我这就派人去招呼弟兄们开始上马启程!”
说着,四周的孤竹帮众纷纷散去,静悄而快捷的各自奔进树林中牵出坐骑,祁老六又担心的道:
“老大,你挺得住吧?”
点点头,紫千豪苦笑道:
“当然。”
忽地,他又接着道:
“老六,除了你们这一拨人,还有别的弟兄分派出去的么?”
祁老六想了想,摇头道:
“在我们出发之前没有,我看,不会再有别的人手分派出去了……”
叹了口气,紫千豪道:
“难说,对方所施手段之诡毒,是无隙不钻,无所不用其极的,只要做得到,他们不会放弃任何可资一试的机会!”
默立着,祁老六又小心的问道:
“老大,可知道是哪些人去犯山?”
紫千豪缓缓的道:
“如今晓得的是‘南剑’关心玉、青城派玄云三子、银坝子白眼婆属下的六位大爷,他们另外是否尚约有能手相助,带着多少人马,则不十分清楚,但我料想他们的阵势不会太小,否则,他们必不敢轻易相犯!”
祁老六呆了呆,道:
“但是,我们出来之前,山外的桩卡探马却一直全未发现有什么异象,一切都十分平静……”
冷冷一哼,紫千豪道:
“让你看出了他们还能叫做奇袭么?老六,我们去攻击人家的时候又有哪一次让对方事先看出警兆来了,不要忘记天下并非我孤竹一帮,这一道上的行家多得很!”
祁老六连忙称是,那边,一名头领巴奔来禀告所有人手全已上马待行,紫千豪吃力的站起,没有要人扶持,自己翻上了马背,却痛得他咬了咬牙!
白辫子洪超与毛和尚公孙寿两人分骑在紫千豪左右,以便随时照拂,蓝扬善也紧跟于后,一张胖脸隐带优威之色,他知道紫千豪的伤势必已恶化,而跟着来的,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这位西陲的第一高手,声威渲赫的年轻霸主能否撑挺得住,委实令人担心……
鞍上。
紫千豪回顾身后一排排肃穆的铁骑,一张张坚毅的面容,一条条粗魁的身子,不禁心中泛起一股特异的滋味,有酸楚,也有豪壮,有忧虑,也有慰藉,于是,他挥臂向前,在一片蹄声雷动下,甲犀已一马当先,狂奔而去!
竹与剑……十五、隐危机 峡谷尸横
十五、隐危机 峡谷尸横
沉沉的雾霸起自太阳落山后发苍苍的大地,合着肃杀的秋风,那么迷迷蒙蒙,浮浮荡荡的飘起,像一张张愁苦而无奈的面孔,而这些面孔融漫在一起,便变得说不出的空洞与模糊了,给人心头上一种黯涩悲凉的感触,宛似那些雾霞罩在呼吸里,落在两眼中,远近的景色,看上去也是那般哀哀切切的了。
紫千豪一手将皮缰缠在腕上,一手紧紧抓着马鞍的扶把,面色苍白得带着青森森的冷漠,他的目光直愣愣的注视着远方,像是在神触着层云重雾中的那一份落寞,他左右的白辫子洪超与毛和尚公孙寿,则连一句话也不敢吭,尽管苦着脸抽冷气……
秋风刮着,可真够凄厉,打起降哨子在转,拂过人马身上,冰寒得刺骨,宛如无尽的冰雪渣子朝身上洒,还夹在那极似哭号的呼啸声里,一次一次的奔向远方。
二头陀蓝扬善就这不久的功夫,已与他身边并辔而驰的黑鲨祁老六混熟了,这位二头陀一五一十的将遇着紫千豪的经过讲了个一明二白,祁老六愧疚着,关切着,更有说不出的焦惶,他低低的道:
“我说,蓝老哥,孤竹帮的一副重担,全负在老大一个人的肩上,任什么大小事也得由我们当家的躬亲辛劳,想起来,我们这些做弟兄的实在汗颜,眼前,老大又挂了重彩……唉……。
蓝扬善也唱了一声,道:
“说不难事情并没有到太糟的地步,咱们赶上去接应还来得及也不一定……但大家伙可不用急,这不是发急的事,你看看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这,又何苦来哪?”
摇摇头,祁老大道:
“你不知道,老哥,我们当家的脾气很怪,他生平最恨的事便是手下们不听调度,达不成交待下的使命,当家的平素不容易发火,但只要他一怒起来,别说我们这几个,连坐第二把交椅的老苟也不敢吭气……”
接着,他又道:
“你看吧,这次事情以后,总有几个倒霉的哥儿要被发交‘铁旗堂’议处,吃不了兜着走!”
“铁旗堂?”蓝扬善道,“可是执法的堂口?”
祁老六颔首道:
“正是,我在三年以前还进去过一次,被关在山牢里坐了两个多月才放出来,这还是当家的特别思典,堂里弟兄看情面,要不,先吃上个五十藤鞭再去进水牢是免不了的,堂里的伙计们都他妈是些铁打的心肝……”
蓝扬善奇道:
“怎么,你老兄在孤竹帮里乃是身居要位的高手,连你也得受刑?”
“唉”了一声,祁老六道:
“不用说我,哪一个也不行,当家的以诚心待弟兄,用铁腕维帮规,谁犯了也得受罚,我那次只是在行事的时候吃了一个骚娘们的豆腐,又舍不下把她偷带了回来,老大一知道,先臭骂一顿后发议‘铁旗堂’,就是这样,以后我在出去办事的当儿,吓得连女人也不敢多看一眼啦……”
呵呵一笑,蓝扬善道:
“不过么,自古英雄爱美人,却也无可厚非……”
舐舐嘴唇,祁老六道:
“可惜我们当家的就不这么想啦……”
抬起眼朝前面灰沉沉,黑苍苍的景色看了看,蓝扬善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嘘着气道:
“咱说,老兄,快到了吧?”
祁老六朝前路瞧了瞧,道:
“我们在绕着圈子走,从这里回去不经过山前的‘松风坡’,直从南边的峡谷里沿着干涧登前山,若是从正路走,如今已可望见‘松风坡’的松梢子了,这么一绕路,怕要多上十来里地,还要顿饭光景才能到达……”
话刚说完,骑队的奔速果然缓了下来,开始轻徐的前进,当先的紫千豪则在此时微微举起左臂——
祁老六见状之下,回首打了声惯哨,咆哨声尖而短,在空气中跳弹了一下,骑行里,已有十二名青衣大汉分做四个不同的方向先行奔去。
甲犀上的紫千豪轻轻吁了口气,继续率领马队前行,一旁,白辫子洪超压低着声音道:
“大哥,可要放一只‘长虹箭’?”
在孤竹帮的传统里,“长虹箭”乃是通知山上的人们“双龙头”返山的讯号,日间,则使用“铜铃鼓”,这是一种尊重的礼仪,也代表着一帮之主的威赫,但此时,紫千豪却疲乏而冷峻的道:
“放给谁看,关心玉抑是玄云三子?”
洪超碰了个钉子,吓得不敢再作声,紫千豪沉默了片刻,又低低的道:
“附近可有我们的探马?”
毛和尚公孙寿忙道:
“山麓十里以内,全由罕明的手下负责飞骑巡逻,每隔半个时辰一次,三里之内,便该看着我们的暗哨了……”
紫千豪点点头,道:
“现在我们是绕道而行,但目的也是指向傲节山,这个方向是否亦有巡骑经过?”
公孙寿看了左右一下,道:
“应该有。”
紫千豪冷冷的道:
“如今却未见。”
毛和尚不敢再答腔,紫千豪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于是,一行铁骑沿着荒岭隐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