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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沉吟,紫千豪又道:
“敬奉黄金二千两,如何?”
重重一哼,攀鹰瞎道道:
“便是你将天下所有的金银珍宝都放在山人面前,小子,你试试山人我看不看上一眼?”
吁了口气,紫千豪为难的道:
“有钱可使鬼推磨,钱又为万事之母,道长如若手中广积金银财宝,则可起庙观,气象万千,粉佛身,金光灿然,置酒食,补体养心,换过装,像貌岸然,胜似道长如今居此破窗,着此破袍眼,度此穷日千百倍!”
狂笑一声,攀鹰瞎道轻蔑的道:
“小子,老实告诉你,如若山人我重视钱财,今日即便不算天下首富,也早已僵缠万贯,成为方外三家之最丰裕看了,山人生平不爱财、不近色、不贫穷、不盼名,只善欢吃,而这吃,小子,你也知还,并非奇禽异兽,亦非山珍海味,仅仅酷嗜活人的心肝而且,尤其是,童男女的心肝——”
说着,这位残暴怪诞的老道,不由咽了口唾液,眯着眼道:
“可惜山人素性疏懒,童男女之心肝又甚为难求,故而虽嗜此道,品尝的机会却少,小子,我们就一语说穿,用不着再兜圈子,只要你能找得童男女之心肝各二十副送来,山人我便两手一拍,再也不管你们中间这笔烂帐!”
有一股凉气直向紫千豪心底升起,他抿着唇没有出声,现在,取舍之间就在一念了,换句话说,生死之事也系于此瞬,是的,叫紫千豪去活剖四十个童男女的心肝,以他的力量来说,并非做不到,而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忍去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本身或本帮的安宁建筑在那些无辜老民百姓们的沥血痛苦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用若干生命残断,若干家园破灭,若干父母哀号的惨重代价堆砌在自己或孤竹帮的欢笑里,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他宁愿自己承担眼前一切的后果,也不肯在那冷酷的瞎道血淋淋的咀嚼中蒙受良心的责备,宁愿自己用生命去顶替那些原本无辜的孩子们,也不肯让这魔鬼为了那恐怖的口腹之欲而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不能,永不能……
隐隐的,攀鹰瞎道的声音继续飘来:
“……你看成不成,小子,如果你愿意,就快一点,记住越新鲜越好,至迟不能超过一天,便不吃起来就老了,味道也差得多……山人这里还有莫玉送来的二十副心肝未曾吃完。你快去快回,山人还够吃上个七八天,假设等吃完了还没见你来,山人就要找上门去了……原本,山人便想吃完了这些心肝就登门去寻找你,今天你来得正巧,还算你有造化呢……”
毅然甩了甩头,紫千豪的手背滑过了他隐藏在左腰间的四眩剑剑柄,剑柄是光润的,冷硬的,却也是亲切的,在这一刹,他似是得到了深沉的慰藉,无言的鼓舞,以及不屈的豪气!
这时。
攀鹰瞎道已停止了说话,惊然惊悟的瞪视着他,暗中戒备着,这位旷古少见的凶残怪道冷森的道:
“山人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小子,你还在动什么歪脑筋?”
冰冷的,紫千豪道:
“你所说的重礼,道长,我办不到!”
勃然大怒,攀鹰瞎道恶狠狠地道:
“为什么?”
紫千豪淡漠的道:
“因为我是人,而人。就必须有天良!”
怒极反笑,攀鹰瞎道阴沉的道:
“这样说来,你小子是要与山人一较长短了?”
沉缓的,紫千豪道;
“我本不愿如此,但是,道长你要求过分,逼我太甚,我即便是再不愿与你树敌,也只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又伸手捻着他的鼻毛,攀鹰瞎遭歹毒的道:
“你,自以为对付得了山人我么?”
紫千豪毫无表情的道:
“我没有把握,不过,义之所至,难以返顾!”
竹与剑……二十九、施巧计 力伏魑魅
二十九、施巧计 力伏魑魅
长长的“哈”了一声,攀鹰瞎道没有再吭气,他眯着一双猪泡眼,自狭小的瞳缝中细细端详着紫千豪,厉肉横生的丑脸木讷而生硬,看不出丝毫他心中所怀的意图来,就像他如今的躯壳内还另外包含着一个他,形态是冷凛的,阴沉的,令人有一种毛发惊然的感觉……
空气像是凝冻了,僵闷得激不起一丁点波涛,而显然的,两个人的思想却在这凝冻的气氛中急速地转着。
好一阵子……
攀鹰瞎道启口道:
“紫千豪,如果说,山人答应你不去破坏你的基业,不去杀戮你的手下,甚至,不再挖取活人的心肝为美食,你要怎么答谢山人?”
征了征,紫千豪估不到对面这个怪物会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变,他略微沉吟着,谨慎而戒备的道:
“我当然感激不尽,可是,你大约不会就这么便宜地罢手吧?道长,在这些话语的后面,你还隐藏着什么?”
撤谋一笑,攀鹰瞎道伸出他那只又短又肥又粗又黑的手掌来点着紫千豪,冷板板的道:
“很聪明,自然山人是有条件的。”
注视着攀鹰瞎道手掌上粗糙如绣铁似的圆钝形五指指尖,紫千豪小心翼翼的道:
“那么,你说出来。”
点点头,攀鹰瞎道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小子满口仁义道德,舌上能翻巧莲,现在。山人我既要你证实一下你自己的话,看看你是否与世上那些挂羊头卖狗肉者同侪,紫千豪,你说过,你今日来此,是掏肺腑之言相谏,剖五内之诚相献。外小子,你可真是具此诚意?有此恳切么?”
紫千豪冷冷的道:
“一点不错。”
笑了笑,攀鹰瞎道道:
“好,很好,非常好……”
略徽一顿之后,他又道:
“你自认‘盗亦有道’,自认肯舍己为人,自认悲怜苍生自从成全天下,自认侠胆傲骨,自认亡小维大。小子,你更自认豪气干云,视死如归。这些,对不对?”
严肃而有力的。紫千豪道:
“大致不差,道长。”
诡异的一眨他那双小眼,攀鹰瞎道慢吞吞的道:
“既是如此,紫千豪,你肯不肯牺牲你自己而成全你的手下,你的基业,以及一般在你口中所云的那些无辜百姓老民们呢?”
不待紫千豪回答,攀鹰瞎道又阴毒的道;
“山人想,眼前的情势十分明白,紫千豪,看你神色,大概你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吧?在你如今这种情形之下,纵使你武功不弱,山人亦绝不稍逊,而且,山人早已养精蓄锐,盼待一搏了,于你消我长的趋势中。小子,你赢得了山人我么?”
得意而又狠辣的咧嘴一笑,攀鹰瞎道续道:
“因此,如容你我马上以力搏杀,嘿嘿,只怕山人得胜的机会较多,设使山人在将你干掉之后;又立即上你的傲节山大开杀戒,残戮人命,你的一批手下损伤可就惨重了,这还不说,你如一死,则天下苍生又靠谁去拯救?呵呵,小子,你既将这些重任大责一肩担起,为何不借你我间的誓约来拘束住山人?以你一段生命换取山人我的菩萨心肠,易言之,只要你肯舍弃自己,山人事情立时远离此处遁入大漠烟荒之中,永不出世,这样一来,你固然是登临极乐了,但却可免除许多人的一场浩劫!”
斜着眼,注意着紫千豪的反应,攀鹰瞎道淡漠的道:
“如何?自以为重又尚仁的孤竹帮大当家?”
俊逸的面庞平静而沉寂,一双清澈的眸子深如海,紫千豪暂时没有回答,他咬着下唇,脑海中却迅速而又慎重的飞快转着念头……
半晌——
攀鹰瞎道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怎么样?时间并不太多。”
略一仰头,紫千豪寒瑟的道:
“假如我答应你,道长,我又如何知道你在事后一定履行诺言?一定不会背信?”
勃然一怒。攀鹰瞎道有些厉烈的道:
“山人自来不理什么诺言不诺言,但是,这一定山人定然做到,紫千豪,天下之大,守信重义的人却并非只有你一个!”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我相信,不过,在此等情态下,抱歉我却需要一点保证,道长,这并非一次寻常的买卖,这方是以我的生命做为交易,我认为,你不会反对较为慎重些行事吧?”
挫着那一口焦黄黝黑的尖牙,攀鹰瞎道暴戾的道:
“好,你说,你要什么保证?”
胸有成竹的扬扬眉梢子,紫千豪道:
“很简单,由我在道长的身上略微做一点手脚。”
愣了一下,攀鹰瞎道随即狂历的道:
“在山人身上做点手脚?作么手脚?”
搓搓手,紫千豪道:
“任凭道长选择,或者断你双臂主筋,或是。破你丹田真气,哪一样都可以。”
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攀鹰瞎道双目暴翻,白果眼中深裹着两枚细小的灰瞳精光隐射,他愤怒的叫:
“你你你……小子,小三八羔子,小蘖畜,小混帐,你是在说要毁掉山人的一身功夫?”
用力颔首,紫千豪道:
“正是!”
强行压制住满腔怒火,攀鹰瞎道冷森的道:
“紫千豪,你不觉得你是在做梦么?春秋大梦与白日大梦?哼哼,人道山人的心肠狠,如今看来,还比不上你一半!”
耸耸肩,紫千豪平静的道:
“原谅我是出于无奈,道长,你应该明白,唯有如此,才是道长你履行诺言的最佳保证!”
舐了舐干燥的双唇,紫千豪又道:
“你说过,只要我某人认命,你立时远离此处,远走大漠,更永不出世,既然道长要远走大漠,永不出世,便等于自此隐姓埋名,真正跳出尘俗之外,那么,道长那身惊人武功,大约也就用不着了,这般做,一则保证普诺,二来表示道长的决心与诚意,又有什么使不得的呢?”
气淋淋的,攀鹰瞎道忿然道:
“你说得倒真是轻巧,你可知道这与取去山人的半条命一样严重?世上哪有这等简易之事?”
点点头,紫千豪道:
“但是,道长却也要斟酌,你的管诺代价是半条命,在下我却是以整条命相偿,而道长一定晓得,人从生到死,就只有这么一条命!”
窒了一窒,较鹰暗道好半晌说不上话来,他鼻孔中重重一哼,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你……嘴利!”
轻蔑的一笑,紫千豪道;
“不,仅是对这桩买卖比较小心而已。”
沉闷了一下,攀鹰瞎道恨恨的道:
“紫千豪,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山人岂会轻易上当?哼,你破去山人武功之后,山人等于成了活死人一个,到了那时,还不是你的掌中鸟,口里肉?任宰任割?又有何法令你践诺?到哪里去喊冤?小子,你太可恶,将山人视为三尺童子了……”
摇摇头,紫千豪道:
“关于此点,道长尽可大放宽心,我紫千豪绝非那等反复无常,食言自肥的小人之流!”
嘿嘿冷笑,攀鹰瞎道道:
“你说得中听,山人却是不信,正如你所言,这并非一桩寻常买卖,而是要命的玩意,一个人在这一生中,却只有一条命呢……”
带有一种特殊椰输意味地看着攀鹰瞎道,紫千豪舐唇微笑,轻巧而淡泊的,他道:
“道长,我想不到你竟这般珍视你的性命,你不是说,人生除了苦恼与悲痛就不会有别的了么?你不是说,你也很想早日脱离这纷扰杂乱的凡尘么?你不是说,活着并无什么意义,还不如登临极乐来很爽心自在么?言犹在耳,道长,原来你却也是不愿去死的哪……”
任是攀鹰瞎道皮厚肉横,也不禁自觉阵阵赧然,他鼻孔中粗浊的吁着气,两只猪泡眼急速转动,缓缓的,他挽起了袍袖,道:
“小子,这可不是你该讽辱山人的适当时候。”
紫千豪心头微跳。他镇定的道:
“道长,现在,你要不负莫玉的托付了?”
露出满口黄黑的利齿一笑,攀鹰瞎道生硬的道:
“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紫千豪,假如你愿意牺牲你自己的话,山人的舌头只要尝到你心肝的鲜味,一切即已过去了……”
紫千豪静静的道:
“但是你仍要提出保证!”
一双白果似的眼仁倏掀,攀鹰瞎道冷然道:
“山人的允诺即是保证。”
望着对方那口污而尖利的牙齿,再将目光顺着他的咽喉、胸膛,落到了肚腹上,紫千豪无法想象似这样一个同类的“人”咀嚼着自己血淋淋的心肝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他不由有些作呕的感觉,就好像在吃下一碗肉汤之后赫然发现碗底露出一只红嫩嫩的小老鼠一样……
紧迫着,攀鹰瞎道道;
“如何?山人必定言而守信……”
垂下头,紫千豪默然无语,半晌之后,他猛的抬起脸来,眉宇唇角,洋溢着一股子毅然而坚强之气,沉重的,他道:
“我可以再斟酌一会么?”
攀鹰睛道心中暗喜,表面却冷板板的道:
“这个当然。”
“我可以再斟酌一会么?”
“不行,山人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干熬,想想看,小子你算是挺有种的,多少人会为你这件壮举而蒙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