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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当然。”
“我可以再斟酌一会么?”
“不行,山人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干熬,想想看,小子你算是挺有种的,多少人会为你这件壮举而蒙益?好了好了,快一点吧,山人包管成全你就是,决不毁信!”
叹了口气,紫千豪道:
“但是,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要求……”
朝天鼻一皱,攀鹰瞎道不耐烦的咆哮:
“你到底是有完没有完?还有什么要求,你说,快说……”
凄然一笑,紫千豪道:
“为了相信你的允诺,我以生命做为报偿了,纵然你想生食我的心肝,也用不着这么急的,难道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也不能多讲几句话,多留恋一点时光么?”
“嗤”了一声,攀鹰瞎道火道:
“迟早也得完蛋,就是再拖一时片刻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他又催促道:
“你有什么要求,就快点说出来吧,山人只要做得到,定然会答允于你……”
语声中包含着苍凉,紫千豪又伤感的道:
“生来虽苦,活着却值得依恋,道长,我这么一死,会有很多人想念我么?我是为了他们而死的啊……”
满脸的横肉一扯,倒吊眉也猛的刷了下来,攀鹰瞎道咬着牙,几乎要压跳起来:
“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到了这等节骨眼上还罗哩八嗦净讲此废话作甚?你这不是存心富路时间么?你就快点吧,会有很多人思念你,哀悼你的,他们都会明白你是为了成全他们才甘愿牺牲的,这样总行了吧,如若你没有别的什么,山人就要动手了……”
面容上浮着凄楚,渗着怅惶,紫千豪悠然长叹:
“道长,自古艰难唯一死啊……”
七窍都几乎气出烟来了,攀鹰瞎道狞厉而又粗暴的低叱:
“紫千豪,你是真为命还是假的?这样拖拖拉拉缠三粘四,算是什么花巧?”
“真的,我当然是真的……但道长,老实说,临到此际,竟百感交集,万念俱灰,心中慌乱无言……”
忽然一挥手,攀鹰瞎道叱道:
“这是一定的道理,又不是叫你去要老婆,加上你根本未看破世情,这生离死别的滋味自是太大的不好受,但你不妨多想想你的所行所为是如何壮烈,如何崇高,又如何豪义,心里一定安慰,也就能多少坦然一些了,山人会用十分柔和的法子令你死去,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忽然,紫千豪有些慌忙的道:
“是了,道长……我,我那一个最后的要求尚未提出,你慢一点动手,慢一点……”
冷冷的注视着紫千豪,攀鹰瞎道心里也泛起了感触,一人,总归是人哪,任他紫千豪武功再高,智冠群他。却对死亡怀有如此深刻的畏惧,这畏惧的程度,似乎比一般常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自从他接受了这个互约之诺而自甘舍命之后,嗯,就大大的开始悲煌与惊悸了,看,他是那么紧张,那么悲切,又那么犹豫失态,哼哼,盛名赫赫的“魔刃鬼剑”也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什么超凡入圣之处,闻名不如见面,一见竟然泛泛,太不值一笑了,如今,他像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呢……付想着,攀鹰瞎道不可察觉的摇摇头,眼里漾起一抹别人所看不到的阴诡笑意,淡漠的道:
“好,你说出来吧。山人急着想尝你这西陲第一高手的心肝已经很久了,那必是与众不同的……”
面色苍白着,紫千豪低哑的道:
“道长……我想,由我自己了断我的生命,不劳你动手了……”
有点意外的征了征,攀鹰瞎道疑惑的想:
“这小子不要出什么歪点子吧?”
心里猜疑,他口中却冷森故道:
“紫千豪,你是如何个了断法?”
声音竟是恁般沙哑,紫千豪道:
“我用一种毒药……”
大喝一声,攀鹰瞎道怒吼:
“你是想算计山人?你知道山人要食你心肝……”
摇摇头,紫千豪悠然道:
“如若我想算计你,我还说出来作甚?”
一想也对,攀鹰瞎道火气略平的道:
“你说下去,”
双目望着自己足尖,紫千豪道:
“那是一种窒息性的毒药,只要一吃下去,气管立即肿涨梗塞,服药之人,不出柱香时刻,便将因无法呼吸而断气……身上不会有伤,而且,其他官能亦不染毒素……道长,并不妨害你想在我身上打算的美食……”
神情转为十分悲怆,紫千豪接着道:
“我之所以要如此做,毫无别的意图,只是……我英雄半生,到末了,不愿将自己的生命交由外人断送,日后有人谈论起来,也算我紫千豪自己结束自己的……道长,你也是武林中人,这一点小小要求,想你也会体谅的吧?”
沉沉一笑,攀鹰瞎道颔首道:
“也罢,山人依你便是。”
紫千豪愁苦的道:
“多谢了,道长!”
说着,他伸手入怀,探索良久,摸出一卷小小白绸来,展开白绸,里面是三小包银铂纸包着的药粉,他打开铂纸,晤,三包药粉都是一样的颜色。而且,一样的香味道,眼睛发着直,紫千豪定定的看着手中这三包药粉,良久没有动作,更甚者,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唇角也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冷汗浑然面孔惨白,连拿着药价的手掌也几乎把持不住了。
一看这情形,攀鹰瞎道生怕紫千豪手上的药粉泼散了,像有些急切的吼着道:
“快点吃下去,长痛不仅短痛,小子。你并不算栽于山人之手,你是自绝了的,你仍然算得是一条好汉,算是个英雄,快,快点吃,一次将那三包毒药全服下去,这样药性较强,很快你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于是——
紫千豪惨然一笑,猛仰头,三包银铂纸的药粉全仰入口中,他用力咽下肚去,因为吞咽的势子太快,原本苍白的脸孔竟一下子给涨红了!
攀鹰瞎道睛地里连连叫好,表面上却摆出一副悲天怜人的面孔,沉缓的道:
“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会遵照所约去做的,好好走,你即将到达一个永远宁静而幽雅的地方了……”
在这时,攀鹰瞎道是愉快的,是得意的,但是,假若他看过,或者听过有一种名叫“夜猫眼”的奇药的话,只怕他就再也愉快不起来,得意不起来了,是的,紫千豪服下的那三包银铂纸中的药粉,全是蓝扬善特地替他配制成的奇药,促使人暂时亢奋、勇悍、强厉、激昂的奇药。
方才的一切,紫千豪全是故意装扮出来的,他知道,以目前自己重创未愈的情形,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与对方力搏之下掠取胜利,而于他的一再劝谏游说以后,他已明白无论如何都无法令那魔头软化言和,换句话说,攀鹰瞎道早就残酷成性,恶根深固,不可能再予说服或超度了,因此,紫千豪在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在苦思中想出了这条异常冒险的计策,到现在,他还不能肯定能否成功,但是,至少他初步表演的逼真却已令攀鹰瞎道迷离了……
呻吟着,紫千豪尽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装成窒息前的呼吸艰难模样,然后,他憋着嗓子,断续的道:
“我……我……道长……我好……难受……”
未见攀鹰瞎道有任何动作,他那矮胖有如冬瓜般的躯体已自神坛布松后面飘然而下,轻拍着紫千豪肩膀,这位怪道犹仍假惺惺的道:
“快了,快了,小子,马上就不会太难受了……”
好像已有些狂乱,紫千豪粗暴而失常的撕开自己的紧身衣襟,露出了里面层层交错包扎的白绸来,他用力呼吸着,咻咻作响,一边大张着口,嘶嘶的气流穿过他的喉咙,带出来干涩的语声:
“道长……我……我自己撕开……衣裳……不劳……你麻……烦……只要用刀……一剜……那副……血淋淋血淋淋的……心肝……便出来了……”
此情此景,连素来心狠手辣的攀鹰瞎道也不禁有些动容了,他快速的眨动着那双猪泡眼,低促的道:
“好,好,小子,果然是条好汉!”
这位凶如虎狼,心似蛇蝎的残酷怪道真的被紫千豪的表演所迷惑了,甚至没有再多少去寻思一下,其实,他应该想想,为什么紫千豪原先一直坚持他所提保证、条件而到后来又忽然完全软化下来?不折不扣的照他的心意去行事?难道说,紫千豪就是如此好吃的角色么?还有。紫千豪成名多年,威慑西陲,为武林中有数的少年英才,其淡识、功力、智谋,都是第一流的,岂会如此甘心受戮,自残己身,依他的习性与身分来说,便是不一定能胜得了攀鹰瞎道,他也决不会束手自栽,而不想倾命一搏的,再说,他与攀鹰瞎道在立场上处于极端敌对,攀鹰瞎道又是出了名的阴狠诡毒,只凭攀鹰睛道空口白说了几句“诺言”,他合会相信如此之真?信得竟而把自己的性命垫上?这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紫千豪装得太像,太真了,而攀鹰瞎道更沉迷于本身武功高绝的自信里,他认为紫千豪旧伤未痊,势必不敢与他正面冲突,他认为紫千豪是一个食古不化,只知讲求意气而不明运用智慧的愣头青,还有,他更认为紫千豪慑伏于他的恶名之下,受制于强敌环伺的绝境里,沉溺在无可自拔的恐慌中,为了保存基业,维护局下,在没法可施的情形内,只好……有了这许多“认为”,攀鹰瞎道相信了紫千豪真的会接受自己所做的“约定”采取了如此下策,而这种下策,当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猛然一个踉跄,紫千豪颓然坐倒于地,他面孔涨得赤红,头巾歪斜,双目如火般的暴睁着,在胸口的急剧喘息下,连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扭曲了——这是“夜猫眼”的药效发作后所迅速引起的亢奋反应,可是,在此刻看来,却真如“窒息”之前的痛苦十分相似……
抖索着,紫千豪连忙抽出了他的四眩剑,“砰”的一声掷到旁边,他这一动作,更加深了这鹰瞎道的自信与宽怀,嗯,这不是等于说,对方连一丁点挣扎的意图也没有了?已在贴贴实实的准备断气了?
全身抽搐着,紫千豪一面瞑目切齿的指着地下闪泛着森冷光芒的四眩剑,一面痛苦的呻吟着:
“道长……把……把我的剑……交还……给……给孤竹……帮的……苟图……并……告诉他……这一切……”
假慈悲的点着头,攀鹰瞎道道;
“行……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会不负所托的……”
猛然——
紫千豪双手捂着咽喉,他面容涨得赤红,大汗淋漓,四肢在一阵急似一阵的颤抖,大口的呼吸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吃力的,他以绝望的目光瞪着攀鹰瞎道,拚命而沙哑的呼叫:
“请……扶我……站起……道……长……我……我要……站着死……不能……似……这般……这般……窝囊。”
心里不由低骂,攀鹰瞎道皮笑肉不笑的漫应了一声,他悠哉悠哉的走上一步;一把将紫千豪抱了起来,一边不关痛痒的道:
“你也真是麻烦,怎么死法全是一个滋味,站着也并不十分好受,等你咽了气,还不是照样要躺回去……”
他的两手斜插在紫千豪腋下,身体却略微朝左边倾俯,两人相隔的距离近得无以复加,但是,由他搀扶紫千豪的姿势上,可以看出这恶道仍然保持着一份可有可无的防备——虽然他或者根本没有加以注意,虽然极可能只是他一种习惯上的自然反应、但却由这里断出他仍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物!
于是——
就在攀鹰瞎道那“躺回来”三个字还在舌尖上绕着转子时,紫千豪已顺着他搀扶的势子朝对方怀中倒去,攀鹰瞎道的吊丧眉一皱,厌烦的叱道:
“你看看你,连骨头也软了不成,还要叫山人搂着你么?”
行动之快,是无可言喻的,紫千豪在甫始往前面一倾之际。他腰上皮带内的宽刃已猝然猛送而出,双方的距离是如此接近——不足一寸,而他的上半身又恰好遮住了攀鹰瞎道的视线,在这种情形之下,甚至连金刃破空之声也不会听得出来,在他短刀推出的同一时间,攀鹰瞎道已蓦然鬼哭狼号似的尖噪一声,双掌有若暴雷般猛砸向紫千豪的太阳穴!
短刀推出,紫千豪便早做了准备,他几乎不分先后,手上一用劲,自己也立即往下急沉,两团重逾千斤的巨力“呼”的扫过他的头顶,虽然稍差一发未曾击实,但余力却足够将他带得翻了两个滚,豹皮头巾也狂舞飘落,这眨眼间,像是两把大斧头削过了紫千豪的头皮!
顾不得著发散乱披拂,紫千豪双手贴地,猛而翻坐,就在这时,攀鹰瞎道已狂号着形同厉鬼般扑了过来,一柄锋利的宽刃短刀,正有大半插在他的小腹之内,刀柄还在微微晃动着……
即使在眼前这种受到致命打击的情形下,攀鹰哈道却依旧悍野无匹,身法之快,更是令人惊奇,武功高如紫千豪,也不禁暗自忐忑不已,攀鹰瞎道似乎只是一闪之中,已到了紫千豪身前,他掌势翻飞有如千鸿错射,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