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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牛的手掌跟老尼的背心约莫半尺,像突然碰上了无形的钢墙中途停滞,但这只是短暂的一瞬,老尼的灰袍忽地无风鼓荡……
“啊!”蒋大牛的身躯离地腾起,倒飞下殿阶,“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石板铺砌的花径上。
“阿弥陀佛!”老尼依然背立着没动。
一个鲤鱼打挺,蒋大牛居然翻上了殿廊,这一手功夫的确令人咋舌,身形未稳,脚才沾地,又扑向老尼。
他真的发疯了。
东方白错步举掌,正要出手阻止……
老尼突地回身挥袖,惨叫声中,蒋大牛又飞栽回院地,竟然远到三丈之外,还越过了丑妇人的头顶,触地之声惊人,像一堆烂泥,再也不动了。
东方白却已窒在当场,眼前的异象使他的呼吸气都停止了。
人的胸有各种肤色,不管是白是黑是黄是绿都不足为奇,而他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却足以吓死人,从发脚额头穿过鼻梁到下巴,整齐中分,一半白,白得像雪,一半黑,黑得像炭。
传说中开封府尹包拯的脸便是一半黑一半白,日管阳夜管阴,想不到这老尼也有这么一张阴阳怪脸,加上年老而起的皱褶,更加可怕到了极点,使人直想转头闭眼,一照面便已终生难忘。
这种脸相会是正派人物么?
依她所露的一手,功力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当然绝对是有名的巨擘,她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公孙彩虹为什么会选中这么个怪物投门剃度?
东方由全身发麻,连蒋大牛的生死都忘了一顾。
公孙彩虹缓缓步出殿门,无声地站在老尼侧后,目光望向院地,师兄妹之情,对于蒋大牛她是无法不关切的。
这动作提醒了东方白,立即转过身去对着院子。
蒋大牛己经站直身形,口用挂着两道殷红,目光仍是凶焰熠熠,惨厉的面容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就是憨直朴拙的渔郎蒋大牛。
东方白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丑妇人上前一把捉住蒋大牛的手臂。
东方白栗吼一声:“不许碰他!”
吼声余音未落,只见蒋大牛猛一振臂,丑妇人“哎!”了一声,连连倒跄,跌坐在花丛里,骨碌碌直瞪眼。
蒋大牛大踏步朝殿廊走来。
东方白呆望着,聪明机敏的他这时也傻了眼。
蒋大牛上了殿廊,站定,凶芒四扫,仿佛在场的全是他的仇人,完全是一副准备杀人拼命的模伴。
“大牛!”东方白挪步。
蒋大牛没应声,只投过的凶芒,像待对象而噬的猛兽。
东方白不期然地收回了脚,现在他简直可以肯定蒋大牛是真的疯了,为了可爱的师妹所走的路而发疯。
“师兄!”公孙彩虹的音调已走了样,原本平静得像冷玉的脸庞起了栗动。
“呀!”怪吼声中,蒋大牛扑向公孙彩虹。
意外再加在外,不可能中的不可能,蒋大牛竟然会攻击他的帅妹,由于角度的关系,东方白措手不及,而公孙彩虹又正好夹在老尼与蒋大牛之间,功力再高也无法应付这猝然发生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发生的变故。
公孙彩虹不闪不避,脸上现出瞬间的惊愕。
“砰!哇!”公孙彩虹口血飞迸,跌坐在门槛边,玉面一片煞白,这一掌挨的显然不轻。
蒋大牛旋转身,又一掌拍向着尼。
疯子是不可理喻的,他并不知道他自已在做什么。
东方白冲上前。
同一时间,蒋大牛被老尼点倒。
东方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尼目注公孙彩虹,声音充满了爱怜地道:“觉非,你伤得怎样?”
公孙彩虹凄清地一笑道:“师父,不要紧!”
说着,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望着地上的蒋大牛,哀声道:“师兄,你明明知道我的誓愿,知道我一定要走的路,你这是何苦?”
眸子一红,赶紧垂下头去。
蒋大牛昏倒在地,根本已失去知觉。
东方白紧皱着眉头,他想不透蒋大牛何以会突然发疯,是所受的刺激过深么?
憨直的人通常都是死心眼。
老尼片言不发,黑白等分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公孙彩虹又缓缓抬起头,这回是望向东方白。
“东方施主,一切都过去了!”没有哀,没有怨,语凋平板冷漠得像是在诵经。
东方白的内心有一种滴血的感觉,东方施主,这称呼多么陌生。
“彩虹……”
“小尼觉非!”
“是,觉非!”听在耳里,简直就不像是自己的声音,道:“一切真的成为过去了,是应该让它过去,不可强求的终不可强求,命定了的无法改变,人生是一场幻梦,有些事更是梦中之梦,到头来只是一个空字。”
“阿弥陀佛!”公孙彩虹深深一注之后收回目光。
老尼的眸光变成了两根线,有若电光的芒丝,直钉在东方白脸上,只是目芒而已,但东方白下意识里却有一种灼刺的感觉。
“缘已尽,孽已了,少施主带他走吧!”冷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东方白望了一眼垂着头的公孙彩虹,一声叹息到了口边又咽回去,上前抱起蒋大牛,默然转身挪步。
朝阳被云掩去,触目是一片阴黯。
回到农舍已是起更时分,比去时多耗了一倍时间。
蒋大牛是由一匹驮柴的老马驮回来的,这一路全是穷乡僻壤,无法买到骑乘,东方白不敢解开蒋大牛的穴道,因为他已丧失心志,但又不能抱着他走长路,只好向山居人以高价买了这匹快退槽的老马驮人。
把蒋大牛抱离马背,任由老马自去。
进了屋,摸黑把蒋大牛放在床上,然后燃亮灯火。
望着昏迷不省的蒋大牛,东方白半筹莫展,疯病是无药用治的。
苦苦思索之后,决定试着解开蒋大牛被老尼所制的穴道,如果他的发疯是暂时性的,现在应该已无大碍,如果症候依旧,可以再控制住他另谋别法。
心念之中,在蒋大牛身上略一探索,然后一指点落。
只一忽儿工夫,蒋大牛口发一声呻吟,张开了眼。
东方白定睛望着,心头陡地一凉,蒋大牛的目光仍然是狂乱的,这证明他疯症依旧。
蒋大牛眼珠子一阵乱转之后,翻起身来一式饿虎扑羊扑向东方白,东方白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旋身出指,重新点上蒋大牛的穴道,在蒋大牛将倒未倒之际立即托住,又把他放回床上,现在可真的是和尚的脑袋——没发(法)了。
就在此刻,门外一个声音道:“我算准你两个今晚一定会回来,而且是五脏庙闹饥荒,错不了的,哈哈……”
东方白一听声音,大喜过望,笑着道:“老哥,您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
话没说完,“狐精”卓永年已推门而入,手里大包小包抱了一大堆,还有个泥封的坛子,急急朝桌上一放,口里道:“还真是累人!”
说完,发现床上的蒋大牛,不出惊声道:“这头土牛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东方白脸上短暂的笑意消失。
“不管多长也得说呀!”
“老哥且请坐。”
“好,长话短叙,说吧?”卓永年在桌边坐下,手抚酒坛子,看样子他心里是急着想吃喝。
东方白吐口气,把前往大悲寺的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卓永年的神色随着东方白的叙述在变化,等东方白说完,瘦脸已缩成了一把,目芒定着,握拳在桌面上一捶。
“老弟,咱们一件一件来谈。”
“好!”
“老尼是阴阳脸?”
“不错!”
“你听说过‘日月神尼’这名号么?”
“日月神尼?”东方白惊叫了一声,但随即又摇着头道:“只是听说过,但对她的一切不甚了解。”
“当然,你出道太晚,而她又早已息影江湖。”顿了顿又道:“日月神尼生来的异相,她未出家之前,叫做‘阴阳神女’,武功之高无法测度,四十年前,她出现的地方宵小绝迹,后来……听说她是情场失意愤而出家。”
“出家之后改了名号?”
“对,改号之后,留在江湖的时间不长,半甲子以来,已经逐渐被武林淡忘,想不到公孙彩虹会投她的门。”
“这么说……她的年事已经很高?”
“嗯,跟‘不为老人’是同时的人物,‘不为老人’投入少林也是半甲子光景,‘陆地神仙’与‘阴阳神女’在没进佛门之前是齐名的。”
“很巧,他两个会走上同一条路。”
“先不谈题外之言,说我们的正事,你说蒋大牛在寺里突然发了狂!”
“是的!”
“这……不大近情理,除非这是他的宿疾。”
“为什么!”
“很简单,他是练武的人,心志比常人坚强,而且他的生性憨厚,不是急躁之人,不可能轻易发疯,再则,他跟公孙彩虹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并无儿女之情,不会激愤到发狂的程度,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有宿疾。”
“那……该怎么办?”东方白皱紧眉头。
“让老哥我先看看看说!”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先探了脉息,然后翻开眼皮,仔细审视,口里“唔!”了一声,再察经穴,抬头栗声道:“他中了奇毒!”
“毒?”东方白既惊且震。
“是中毒,错不了……”
“难道……‘日月神尼’会用毒?”
“应该不会,可是……”
“让小弟我想想。”东方白回忆进大悲寺之后的每一个细节,最后摇头道:“不可能是‘日月神尼’下的毒,她震飞蒋大牛只是举手之势,要他的命也不费吹灰之力,何况她剃度的弟子是蒋大牛的同门师妹……”
“不管怎样,他中毒不假。”
“有了!”东方白欢叫了一声。
“什么有了?”
“小弟身边有‘三恨先生’赠送的解毒灵丹‘天露丸’……”
随说,随从身边取出玉瓶,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粒在手心里,塞好玉瓶,放回怀里,然后用两个指头捻着丹丸,捏开蒋大牛的嘴,塞入丹丸,再一点他的“灵泉穴”,丹丸顺喉而下。
四只眼睛在静观变化,工夫不大,蒋大牛睁开了眼。
“大事无忧了!”东方白喜孜孜地叫了一声。
第十八章围蛇捕鼠徒劳无功
东方白道:“你记不起在寺里发生的事?”
蒋大牛偏头想想道:“记得一些,但后来……”
东方白道:“后来你发了狂,见人就出手,连我和彩虹你都照样下狠手……”
蒋大牛瞪眼道:“我发了狂?”
皱眉苦想了一会,微点着头道:“是有点影子,我记得当时直想杀人。”
东方白道:“这就是了,你中了毒!”
蒋大牛栗叫道:“什么,我中了毒?”脚一溜,下了床,错愕地望望卓永年,又望望东方白,张大着嘴直喘气。
卓永年“嘻!”地一笑道:“大牛,老夫跟你还没直接打过交道,不过都不是外人了,这是你的窝,你是主人,喏!”
用手朝桌上一指,道:“瘪着肚子不是味道,现成的酒菜,摆开来,咱们边吃边谈。”
沈大牛毒性一除,人便已完全恢复正常,他应了一声,立即到灶房里搬来碗碟杯筷,把卓永年带来的菜包一一分装,只片刻工夫,连酒都斟上了。
三人坐下先默默吃喝了一阵。
东方白忽地想到了临去前这里发生的事故,道:“老哥,那化身天星道人的‘铁心员外’王三思你怎么处置的?”
“埋了!”卓永年淡淡回答。
“老哥……把他给做了?”东方白吃了一惊。
“不,是被他们自己人用飞刀灭口的。”
“飞刀?”东方白又是一惊,道:“这么说,是卜云峰那小子下的手,他怎么会被点倒在屋外?为什么要杀他灭口?他们想隐瞒什么?”一连三个问号。
卓永年喝光了一杯酒,手按杯子,不疾不徐。
“老哥我已经查明白了,点倒王三思的是‘击石老人’,因为他发现王三思在灶房的水缸里下毒……”
“啊!水缸里被下了毒?”蒋大牛叫了起来。
“别紧张!”卓永年抬了抬手道:“水缸的水已经换过,至于说他被杀灭口,显而易见是卜云峰和黑蝙蝠牟天怕他抖出他们之间的秘密。”
蒋大牛进了口气道:“对了,公子,我中毒是……”
东方白把蒋大牛在交手中途突然发疯的情况描述了一遍,然后凝重地道:“我怎么也想不透是何人下的毒,怎么下的毒,现场又没别人……”
沉吟了一下,又道:“大牛,你仔细想想,在你中毒发狂之前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蒋大牛抓耳搔腮,认真地想。
东方白与卓永年默默吃喝,不去打扰他。
差不多是半盏茶工夫,蒋大牛才期朗地开口,道:“我想到一样……是有点古怪,不过……”
“说出来听听看?”东方白用一种鼓励的口吻。
“我跟那丑妇人动手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刺痒了一下,我想我没长虱子,八成是被什么小虫叮了一口,不一会我的火气大旺,心里光想到厮杀……”
“说下去!”东方白目芒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