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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以为在下就此罢了不成?”张允中怒叫,刀向前伸出了。
“阁下动手好了,甄某如果皱眉,就不是人养的。”天王甄海站在刀尖前沉声说。
“那怕死鬼走了多久?”张允中下不了手。
“就在你动刀的同时。”
“他往何处走的?”
“出东门,抄小径逃往淮安的桃园县,他就是从淮安来的。”
“他为何不走南京?”
“夜间不能找到船过淮河。”
张允中一咬牙,拉了黑煞女魅,急走两步跃登屋顶,一闪即逝。东门,走小径,往桃园,正是他和黑煞女魅追错了的小路。飞越城墙,两人放腿狂追。
无情剑是惊弓之鸟,跟在范夫子后面,紧张而匆忙越城而出,飞渡两丈宽的东门外护城河,绕上了东行的小径,走上了至临湖庄的大道。
他后面,八位美丽的女郎,佩了剑穿劲装,背了包裹,鱼贯后跟。
出了城,他们已累出一身汗,首先,范夫子便放缓脚步。到了野外,四野黑沉沉,无情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野外藏匿的地方多,比城里在街上安全十倍,心情一懈,也放慢了脚步。在甄宅,范夫子找到他传达公孙英的口信,要他前往会合,说张允中必定会前来甄宅找他。
起初,他不相信张允中敢前来甄宅闹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天王甄海却已被范夫子说服,真不敢纠众与张允中拼命,力劝他按范夫子的计策行事,等候机会脱身。
直至张允中大胆进入甄宅之前,无情剑仍然将信将疑。
强龙不斗地头蛇,张允中和黑煞女魅两个人,岂敢胆大包天前来甄宅行凶?
结果张允中来了,两个人胆大包天,长驱直入。
无情剑吓了个六神无主,等到张允中真的拔刀动手,他这才知道不走是不行了,这才死心塌地随范夫子偷出便门,像漏网之鱼溜之大吉。
“范兄,还有多远?”他一面调匀呼吸,一面向前面的范夫子问。
“快了,三里左右。”范夫子信口答。
“三爷挡得住张小狗吗?”
“不可能,单兄。”范夫子苦笑:“甄三爷固然艺臻化境,天王伞下罕逢敌手,但碰上了张允中这种内功火候纯青,刀法如神反应超绝的人,决难讨得了好。”
“三爷的真才实学,此大少庄主高明些,三爷也挡不住,大少庄主恐怕……”
“你放心,公孙少庄主还有父辈撑腰,绝对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
“范兄,走……走快些好不好?”无情剑的口气软弱。
“怎么啦?”
“我怕张小狗追来……”
“放心啦!不要把甄三爷看得一文不值,他的天王伞不怕刀砍剑劈,像一具巨盾护住全身,伞尖伞裙全是致命的利器。”
“合伞一击可碎巨石,虽然胜不了张小辈。拼一两百招决不会有问题,决不可能过早追来。再说,他怎知我们走东门脱身?”
“范兄说得也是。”
走在最后的一位女郎,本来就是负责后面的警戒。
八人都是八手仙婆花了无穷心血,调教出来的武林女英雌,也是八手仙婆寄以厚望,要在日后建山门开山立派的得力门人,身手自不等闲。
论辈份,她们该与无情剑相等。
“单爷,后面有黑影追来,好快!”女郎急急低叫。
前面的范夫子大吃一惊,转身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范夫子骇然叫:“天王甄海竟然不堪一击?糟!快走!快!”
无情剑是漏网之鱼,尔后见了网便心胆俱寒,不敢多看,扭头飞掠而走。
野外并非全然黑暗,星光朗朗,目力佳的人可以及远。
女郎发现黑影甚早,黑影远在半里以上,因此有充裕的时间逃命。
逃的人通常比追的人要快,但轻功差劲者例外。
张允中与黑煞女魅的轻功,比他们高明多多。
一里,两里,已拉近至廿步内了。
“无情剑,你这天打雷劈的贱狗!”黑煞女魅在后面忍不住大声咒骂:“你逃不掉的,我不信你会插翅飞走,上天入地,本姑娘都要追上你,剜出你的心肝来。”
兵败如山倒,丧了胆的人除了全心全意逃命之外,别无他念。一阵飞逃,无情剑与众女渐感不支。
范夫子是最先逃过十字路口。
路南,就是黑沉沉、灯火全无的临湖庄。
这家伙并不向临湖庄逃,无情剑也不知道临湖庄在何处,只能跟着范夫子跑,范夫子的轻功其实比他高明多多,随时都可能把他抛掉。
“向湖滨逃,有芦苇藏身。”范夫子急急地说,越野向南狂奔。
张允中追及第一位女郎,距前面的临湖庄路口还有廿步左右。
女郎已上气不接下气,但临危拼命,听脚步声到了身后,知道跑不掉了,拔剑娇叱一声,大旋身来一记拼命的杀着回风拂柳,剑使刀招全力一拼。
人影从上空一掠而过,一剑走空。
“滚开!”上空有人沉喝。
女郎感到右肩一震,被人一脚下踏正中肩骨,力道不轻不重,而且用的是斜踏的脚劲道,不由发出一声惊叫,斜摔出路外,跌了个晕头转向。
被追的人四散而逃,女郎的惊叫声,把前面落荒而逃的无情剑,惊得毛骨悚然。
“跟我来!”范夫子叫,向右面的树林一钻。
树林深处,蓦地灯光一闪即没。
“咦……是村庄?”无情剑低叫:“张……张小狗会……会搜村。”
“如果咱们直接往村里逃,小狗必定不敢冒险直入的。”范夫子说。
“那……这里……”
“临湖庄,小狗必定毫无警觉地追入穷搜,进去了他就别想活着出来啦!”
“原来……”
“这是引小狗毫无顾忌追入的妙计,庄里早就安排窝弓射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
无情剑百忙中回顾,不由悲从中来。
八位姑母的得意门人,只跟来了两个。
“这小狗坑得我好苦!”他心中狂叫。
他却没想到,坑人的是他自己;他坑了黑煞女魅在先,黑煞女魅才借助张允中之力来向他施行报复。
假使没有六位女郎舍死忘生阻了张允中一阻,无情剑决难逃过大劫,范夫子引敌入庄的妙计,也将两头落空。
张允中来得太快,天王甄海垮得也太快,可知计难万全,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的变化。
由于计划出了意外变化,未能按预定行事,因此结果也就与预期的不同。
张允中击溃了最后一位女郎,看到前面的四个人已经逃入树林,白天里也遇林莫入,何况是夜?
“且慢!”他拉住了黑煞女魅:“林中黑暗,太危险,暗器可怕。”
“这……决不能让那畜生逃掉。”黑煞女魅切齿:“我要追他上天入地。”
“他逃不掉的,先察看形势再说。”张允中比往昔成熟多了:“你看,不远处是大湖,无路可逃。”
“畜生逃入处……”
“唔!这树林不是野林。”张允中留心察看四周:“里面黑沉沉,唔!好像是村庄。”
“是呀!刚才那十字路……”
“我记起来了,白天我们……”
“临湖庄,那不许我们入庄的怪老人。”
黑煞女魅的记性不坏。
“对,没错,临湖庄。”
“追进去,那畜生还有四个人,决不敢惊动村民,我们一定可以把他们搜出来。”
“且慢!”
“怎么啦?”
“让我想想看,那怪老人目朗神情,两太阳穴鼓鼓地红光闪亮。庄内崇楼大宅处处,不许外人进入。”
“你是说……”
“必定是某一武林世家。你想想某一武林世家中,有没有姓项的?”
“这……似乎没有。”
“我总觉得可疑,万一闯进去被人发觉,你知道,那些武林世家一家此一家骄傲,决不会容忍陌生人闯门生事,咱们这就岂非平空树下强敌?”
“这……允中,难道就此罢了不成?”黑煞女魅恨声说:“我不甘心。”
“你在外面守候,潜伏在庄口十字路附近,留意内外的动静。”张允中紧了紧腰间的刀:“我进去。”
“你一个人进去?”
“是的,姑娘,不要见怪,我的轻功比你高明……”
“你比我高明十倍。”黑煞女魅偎近他:“我怪你作什么?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最……最可信赖,最可敬的人,高手中的高手,我会毫不迟疑地,推举你做当今武林风云榜十大英杰之首。”
“没有时间说笑话了,姑娘。你退,我进去。”
“小心,允中。”
“我会的。”
他除下鹰头罩纳入怀中,表示无意与临湖庄为敌。
黑煞女魅突然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埋首在他壮实的胸膛上。
“我……我要和你一起进去,允中……不……不要……”她激动地说,娇躯出现了颤抖。
“别傻,你如果也进去,我没法照顾你。”张允中轻抚着她的秀发说:“乖,听话。”
“我……”
“我走了。”
“小心啊!允中。”她在张允中的颊上亲了一吻,樱唇凉凉地。
临湖庄足有三五十间房屋,五座大楼。
如果站在高处向下俯瞰,便可看出五座大楼是按五行方位建造的。
房屋内外,皆栽有花木,人行走在四条村道上,不易看清方位,视界皆被花木与房舍所挡住,视野有限。
黑夜中更是一入其中,便看不到附近稍远处的景物了。
全庄黑沉沉,不见灯火。
中央那座大楼例外,楼四周的院子与花园已难以严格区分,反正果树参差,花圃错落,楼下的四面明窗,皆透出隐约的灯光。
楼上却没有灯,楼下的灯是引诱飞蛾的灯。
张允中习惯于黑夜,他没有飞蛾的喜悦性。
因此虽则早就发现了灯光,但他不加理睬。
他是追进来搜人的,没有搜索村庄灯火的必要。
逃进来的人,不会破门撬窗入室躲避,那会惊醒屋中的人,所以必定潜伏在屋外某一处幽暗的所在。
搜完几处可疑的角落,一无所见。
终于,他疑云大起,像这种富豪人家,屋内千重万户,怎么可能没有挂照明灯?既然项家严禁外人入庄,凭什么严?
严,表示派有把守的人。
白天把守,晚间更需要警卫,城郊不比城里安全,毛贼小匪如何防范?
可是临湖庄竟然没有警卫,没有看守,没有巡更的人,没有……没养有狗。
念兹。只感到心潮一阵汹涌,不祥的预感,像浪涛似的不断向他袭击。
真邪门,整座临湖庄阴森得像鬼域,真像一座被瘟疫袭后的废墟。
他顿萌退意,沿来路悄然引退。他一退,在暗中监视的人,立即传出信号。
中央的大楼方向,突然传出一声沉喝,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也赶走了阴森的气氛。
“哎呀……”娇叫声随后传到。
“请不要误会……”是无情剑的惊呼声。
张允中上当了,身形如电,向叫声传来处掠去。
飞越院墙,掠过一丛花树,他终于进入楼前的广场。奇怪,鬼影俱无,声息已渺,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大楼静悄悄,一切依旧,楼下的明窗中,依然透出隐约的灯光。
他潜伏在楼前的石阶暗影处,心中疑云大起。
“不对,这鬼地方邪门得很。”他心中暗叫。
就在他思量是否该退走的片刻工夫,四周花树与亭台间,慢慢地升起淡淡的灰雾,而且愈来愈浓。
“且先退出去再说。”他最后下定决心。
楼上,突然传出一缕太平箫声,如泣如诉,幽怨柔媚直撼心海深处。
太平箫与传统的尺八箫略有不同,音孔下部多了一只音孔,用大拇指控制,可以任意发出感人肺腑的抖切颤音。
当年楚汉相争,张子房吹散楚霸王的八千子弟兵,很可能是这种箫,可惜史迹无考,也没有人吃饱了没事干自找麻烦去考。
一个多更次,搜索、拼搏、追逐、袭击……精力的耗损相当可观,迄今为止,他还没找到歇息养力以恢复疲劳的机会。
雾一起,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觉得有点倦意而已。
当他下定决心要退走时,却又感到眼皮老想往下搭,竟然有昏然欲睡的感觉。
接着,箫声一起,像有什么无形的魔手,抓住了他的心弦慢慢地抽紧,昏然欲睡的感觉突然消退。
可是,他的思维一乱。
只走了两步,昏然欲睡的感觉再次光临,箫的旋律更抖切,更悽迷了,心弦被抽得紧紧地。
脚下一乱,他要躺下去了,要睡了。
往前一栽,蓦地,脚的本能令他猛然一震。脚稳下马步,本能地支撑着他的身躯不至于倒下。
这一震,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陡然想起了断肠箫,那唯一呵护他,扶持他的江湖怪杰,正是以箫音制人的武林老前辈。
这刹那间的震撼,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一颗断肠箫赠给他的丹丸吞入腹中。
药力不可能入口即行,他再次举步,昏然欲睡,心中迷乱的感觉再次汹涌光临。
七步、八步……正当他要倒下时,药力行开了,昏然欲睡的感觉突然消失。
可是,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