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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一闪即起,张允中重回原处横刀屹立。
“他想逼在下跃起,他失败了。”他沉静地说:“黑天鹰不会在这种没有落脚点的地方凌空搏击,打这种如意算盘的人最好赶快死心。”
“下去!”跟在绝剑秦国良身后的接引人魔厉叫,从侧方接二连三发射威震江湖的九华接引毒珠。
张允中早有准备,身形在三尺宽的空间里扭动、闪移,闪不开的便用劈空掌力斜拨。
刹那间,十二颗九华接引毒珠,皆在坠下两侧五六丈处爆炸,三十六星毒火像是火树银花,向下飘落片刻即烟散火灭。
这地方不适宜使用接引毒珠,张允中连一步也没被逼退。
“下一次,在下必定杀死你这老毒魔。”张允中冷笑:“免得你再用这种下流恶毒的暗器为祸江湖。”
“老夫现在就杀你!”接引人魔怒叫,双手再次连续发射接引毒珠。
这次老毒魔不再向人发射,而是向张允中的胸前与身后弹落,果然有效。张允中无法应付了,只好向后急退。
老魔自己也怕被毒火烧及裤管,因此也不敢急进狂追,古径上毒烟毒火迎风飘荡,反而阻挡了进路。
就这样,老魔以接引毒珠开路,时进时停,足足浪费了卅余颗毒珠,才把张允中逼退出两里外。
等他们越过山棱险遭,张允中与小菱早已形影俱消。
翻山越岭赶路,极为耗损体力,夜间更为辛苦。小径穿林越山,有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能看得清路?
迷了路不要紧,一脚踏空摔落深壑,那有命在?因此天黑不久,这些人不得不被迫停下来露宿过夜。
刚在山脚下稍干燥的坡地树林安顿下来,展开作包裹的布帛当睡褥,前面山脚的茂树中,便接二连三传来几声鹰鸣。
这是鹰在高空唤侣的鸣声,可以远传十里。
起初众人还不在意,也没留心夜间为何会有鹰鸣。
深山中的夜,其恐怖的程度,决非住都市里的人想像得到的,各种声浪会把胆小的人吓疯。猿啼虎啸固然令人心神不宁,小兽的窜走掠食同样会令人惊跳起来。
假使头顶的树枝上恰好栖息了一头十斤重的大角枭,而又恰好碰上它叹息似的啼了两声,那真会把人的胆子都吓破,精神崩溃短寿十年。
不久,终于传来让这些江湖凶悍人物、什么都不怕的高手名宿,惊惧不安的叫声。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
最后那一声伊阿,正是嘹亮的高空鹰鸣,颤音清脆,是飞鹰得意的鸣声。鹰鸣有多种,用来表达各种感情,而以得意的鸣声最为嘹亮。
当然,这只是人们想当然的猜测,各种鹰鸣的真正意义,谁也弄不明白,人毕竟不是鹰,怎能体会其中真意和感情?
绝剑是老江湖,四海功曹更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知道事态严重,首先便想到公孙龙一群人全军覆没的惨象。
“这小狗可恶,今晚咱们谁也休想歇息了。”绝剑咬牙切齿说,立即分派人手戒备,派了五个人分为两组,分明暗严加戒备。
“长上,咱们辛苦,小狗更辛苦。”四海功曹用镇静的口吻镇定人心:“咱们人多,大半的人可以获得充分的休息,而小狗却比咱们疲惫一倍,以后这段行程中,他已无力为害了。不要理会他,让他虚张声势穷忙好了。”
左方不远处的无极天君,刚卸下所佩的长剑想靠放在树干上,突然传出枝叶簌簌声,与及高速破风的厉啸。
“呃……”无极天君突然叫,向前一冲,剑失手掉落,双手撑住了大树干。
“咦!是什么声音?”有人惊问。
“不好!暗器飞行的啸风声。”夺魄童七郎叫,不愧称天下三天暗器名家之一,听风辨器不同凡响。
“救……救我……”无极天君虚脱的声音传出。
“糟了!”两名高手循声抢到,黑暗中只看到无极天君的身躯贴树向下滑,火速将人挟持住了。
“贺兄……”左面相扶的人惊叫。
“我的背……”无极天君猛烈地抽搐。
另一位仁兄伸手一摸无极天君的背部,摸到一根光滑的小树枝。
“长上快来,贺兄快完了。”这人急叫。
无极天君横行江湖半甲子,名列上一辈的武林十杰之一,流云飞袖威震武林,天罡掌可以开石裂碑。
但在平时,仍是禁不起打击的血肉之躯,一个村夫也可以一刀将他捅死。
背心,贯入一根树枝。正确的说,是一枝箭。箭长三尺,修刮得光滑匀称,挺直坚硬,削尖为镞,三张硬树叶开缝作羽。贯入处恰是肋骨缝,穿透左肺,尖从胸肋缝中透出前胸八寸以上。
这一木箭的力道,骇人听闻。
“黑天鹰!黑天鹰……”叫声改从另一方向传来,似乎就在左近,令人闻之心惊胆跳。
“嗤……”破空厉啸声又起,穿枝透叶的声响如在耳畔,把赶来抢救无极天君的人,吓得本能地向下仆伏躲避,心胆俱寒。
听到破风啸声,其实已用不着躲避,箭一定比啸风声先传到,中箭的人事先不会听到声息。
“必须制止这小狗肆虐。”绝剑气得暴跳如雷:“必须派人去搜杀他,必须……”
“长上请冷静些。”四海功曹加以劝解:“夜黑如墨,草木阴森,敌暗我明,派人去搜,是极为危险的事,咱们只能小心提防,以不变应万变……”
“以不变应万变?死了人能算不变?”绝剑不同意以静制动:“去四个有夜斗经验的人,非宰了他不可。”
结果,派出四个深具自信的高手。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这具有无穷威胁性的叫声,在兽吼声中显得更为可怖,更具威胁震撼力,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可怕极了。
所有的人,谁还敢入睡?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二更正。
“啊……哎……”惨叫声惊破了屏息等候的人,有人惊跳起来。
“救命啊……”另一个人的叫号悽厉刺耳。
所有的人皆心中发冷,都想起在镇江江弯,被不明身份的高手,吊起九个同伴的往事,人人自危。
“快派人去救。”接引人魔硬着头皮说。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
“救命啊……”
“他就等我们派人去救。”四海功曹冷冷地说:“他在暗中放冷箭,就可以逐一歼除。诸位,谁有不断运气行功护体的能耐?具有这种成道化境的人,可以前往一试。据在下所知,当今之世,还找不出练至这种境界的人,所以最好不要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会送命的。”
漫漫长夜,所有的人皆提心吊胆,目不交睫,风吹草动也会惊跳起来,每个皆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希望能逃避灾祸。
天,终于亮了。
绝剑秦国良愤怒了一夜,也惊恐了一夜。当他发现少了十二个人时,更是暴跳如雷。
失踪的十二个人中,有他的亲信九天魔鹰在内。
接着是一阵忙碌,挖穴埋葬无极天君,与及找回来的四具尸体。这一夜,少掉了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手。
六个人绕过一座小峰。这里没有路,只能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拨草分枝而行,十分辛苦。
对面的山腰上,突然传出一声鹰鸣。
六个人大吃一惊,毛骨悚然。
一个黑影在百丈外站在一座岩石上,肩上露出刀柄。
再一次鹰鸣,黑影飞跃而起,半空中吸腹收腿,美妙地前空翻,张手脚扭转、回翻、滑翔、飘落,一沾树梢,再次腾空疾升,重新扭转、回翻、滑翔……
三五起落,飘落在山腰下,俯冲之势极为猛烈,真有饥鹰下搏的雷霆声威,但接近地面,突然振翼反旋倒飞,轻灵地消去冲势翩然落地,点尘不惊,距众人惊立的乱石短草坡,不过廿步左右。
一声刀啸,映日生光的狭锋刀出鞘。
黑天鹰,狭路相逢。
“留下你们在后面抄路?”黑天鹰横刀向前接近:“生死薄上,你们六位仁兄的大名已勾。”
九天魔鹰脸色苍白像僵尸,解下鹰爪向前一丢。
“阁下,你才配称九天魔鹰。”九天魔鹰绝望地说:“咱们是另谋出路各奔前程,该怎办,阁下瞧着办好了。不错,谋杀断肠箫有我一份,但我是奉命行事,债该怎么算你算好了。”
其他五个人,也解下兵刃向前一丢。
黑影连闪,刀光消失,众人但见黑影越林飞跃,片刻间便消失在浓林顶端。春熙三位姑娘仍穿了书生装,但儒衫已肮脏不堪,从树中跃出,拦住了狼狈而走的四个人。
穿了绿劲装,曲线玲珑的绿衣仙子史三娘,拦住三位同伴独自迎上。
“你们为何走回头路?”春熙讶然问。
“黑天鹰沿途追杀,再不溜之大吉,都得像公孙龙一样,全军覆没暴骨山区。”绿衣仙子悽然地说:“春熙,放手吧!毫无希望,绝剑秦国良那些人,自顾不暇,不可能下手劫贡了,我们还是放弃吧!”
“黑天鹰真的缠住他们了?”
“是的,昨天死了一个八步过魂,昨晚断送了无极天君五个高手。木箭从我的右耳侧掠过,几乎吓破了胆。你们如果不放弃,我只好自己走了,日后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妨再找我合作。除非你能让黑天鹰重回你的怀抱,不然还是回桃花坞吧!”
“要他重回我的怀抱?哼!我又没发疯。”春熙恨恨地说。
“你……”
“史三娘,你我都是久历情关的人。女人找快乐、找爱人、找伴侣,完全是三回事,不可混为一谈,也不可能三者兼得。而男人,却是什么都要。小畜生还没混到江湖霸主的地位,便已摆出霸主面目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说,公孙龙那群人遭遇了什么噩运了?”
线衣仙子将发现公孙龙全军覆没的经过说了。当然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经过,死人不会说话,谁也不了解当时那些人的遭遇。
“你……你是说,绝剑那些人真的没有希望了?”春熙悚然问。
“毫无希望,所以我只好溜走,希望找到你们,阻止你们介入。我走了,听不听在你。”
“好吧!我们走吧!”春熙懊恼地说:“老实说,我现在真的很怕见那小畜生,怕他……唉!罢了!”
大江在丛山峻岭中迂回曲折奔流,站在山峰顶端,你会发现群峰参天,云雾缭绕,前面有一段不知其所来的江面;后面远处,山峡中也有一段不知所往的江流。
左前方的绝壁飞崖下,又有帆影片片。而右后方的插天奇峰下,帆影往来不绝,隐隐可以听到船伕们悽切而浑雄的船歌。
你将感到无穷的惊讶,到底有几条大江?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又怎么流出去的?
这里是大江最险处的新崩滩下游,新滩号称真正的鬼门关。下游,便是黄牛峡。黄牛峡的上游,还有许多在归州境内的峡,如破石、棺木……
黄牛峡重巖叠起,最高处,崖石色黑,像一个负刀的人,牵了一头牛。牛是黄色的,人黑牛黄十分明晰。
船上航时,沿着急湍的江流,在丛山峻岭中行驶,船行数日,仍可看到。所以俗谚说: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这表示江流在群峰中绕来折去,不时可以看到黄牛出现在四面八方。
一出小山峡,便可看到黄牛峡中段的一座急滩,滩水直泻三四里,水声哗哗,乱石阻崩流,极为壮观。
滩上游两里左右,有处回水沱。沱,就是大水潭,江水回流冲成的潭,可以泊舟。
这时,已经是未牌左右,亭午已过,头顶不见日影。回水沱泊了两艘船,下航的船正陆续驶下,在回水沱泊舟。必须等上航的船支上完,下航的船才能下滩。
一艘大船正溯滩而上,两根百丈长的巨缆,在两岸两百余名雇自当地的缆伕拉曳下,船一寸寸破水上航。
“嘿哟荷!嘿哟荷……”两百余名缆伕的歌声,在峡中引起雄壮而又悽恻的回响。
任何心理生理正常的人,看了缆伕的情景,如不心中恻然肃然起敬,他就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
一根巨缆中,足有七八十个缆伕,有些缆伕仅穿了一条犊鼻裤;有些仅用布巾掩住阴部;有些干脆什么都不穿,赤裸的黎黑胴体真像个野兽。
他们赤着脚,在陡滑的乱石、怪岩、砂砾中,肩手齐用,一寸寸像在爬行,将那庞然大物逆水上行的船支,拖上这三四里长的急滩。
稍一不慎,就会摔落水中,或者断手折脚。一年中,三峡沿岸各滩的缆伕失事死亡率,高得令人不寒而栗。
滩上的回水沱,停泊着等候下航的船支。
毫无疑问地,贡船到达之后,假使碰上有船上航,必须在这里泊舟等候。即使派专使到下游找小镇的航运管制官役理论,以十万火急公文要求停止船支上航,也得耽误老半天。
这是说,在这里劫船,理想极了。劫到皇贡珍宝之后,立即从小山峡脱身进入丛山峻岭,鸿飞冥冥,万无一失。
卅余位高手,正沿小山径向峡口急走。距峡口约五里左右,便在山脚下的树林歇息,派了两个人,出小峡口急趋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