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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之心头一阵激动。
是的,清商道长绝不会白死。就算为了清商道长,他也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他肩头的担子,是那么沉重。
要救宣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人知道宣祖被囚在哪里。他被关在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只有少数倭军高层才会知道。
如果连宣祖国在哪里都不确定,又如何救出他来呢?
杨逸之皱着眉,深深思索着。虽然他现在有了一支军队,多多少少有了些筹码,但,凭这些筹码,他还不足以与卓王孙或者平秀吉一战。
郭宁率领着部队跟在杨逸之身后,他们焦急而充满期待地看着杨逸之。这个白衣男子,能引导着他们走向胜利吗?
突然,一个声音淡淡道:“别来无恙。”
杨逸之骤然一惊。
风雾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影子,静静地立于地平线处。马蹄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个影子向杨逸之移了过来。
无数影子开始在雾中出现,四面八方将郭家军围住。
郭家军惊惶地拿起武器,杨逸之叹了口气,示意郭宁停止抵抗。
因为,他看清了那个影子,正是卓王孙。
四面包围上来的士兵,至少有两万。两千对两万,他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卓王孙淡淡道:“杨盟主毕竟是杨盟主,才一天的时间,就募集到一支军队,真令我刮目相看。”
杨逸之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他忍不住想问。他已经足够小心了,率领郭家军赶路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卓王孙派出的探马并不少,但这些探马在哪里,杨逸之也很清楚。他已经避开这些探马了。
卓王孙笑了笑:“因为你我都知道,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立足之地,那就是有天险可依的幸州。而幸州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入,所以,我根本不必去侦查你的位置,只要埋伏在这里,就一定能等到你。”
杨逸之缓缓点头。不错,这有确是很好的计策。他长长叹了口气。
卓王孙淡淡道:“要和我一战吗?”
杨逸之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打的必要。如果打,只会有一个下场,这些义军,全部战死在这里。
那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
所以,杨逸之只能独自离开。
他走的时候,卓王孙微笑,躬身行礼。
因为,就算是卓王孙,也无法将他留下。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一战迅速地结束了。两千郭家军,全部收编为卓王孙的部下。
幸州,仍然是一座空城。
杨逸之,仍然是孤单一人。
第二十四章 夹道香尘迎丽华
车驾在平壤去往汉城的道路上迤逦前行。
浓唯敬照旧猥琐地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这一次,他并没有高谈阔论,只是不停地捋着自己那撇山羊胡子,脸色忧愁,似乎在思考什么。
七日的路途,足足走了十日,方才望见汉城。
沈唯敬脸上的忧愁开始增多。他在害怕,害怕接近这座城。因为日出之国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卓王孙,另一个就是公主。
营帐中的那一幕,是日出之国的奇耻大辱。伟大的天皇陛下,因此也戴上了一顶春天的帽子,让整个国家蒙羞。而日出之国对待让他们蒙羞的人,向来都很残忍。
不出沈唯敬预料,迎接他们的队伍,跟他第一次到汉城出使时几乎一样,甚至更有过之。无数士兵站立在道路两边,白刃出鞘,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沉闷的鼓声在道旁奏响,就像是死神的节奏。
沈唯敬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隐隐约约地,他听到有人在低声地咒骂。其语言之恶毒,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也许,下一刻,就会有被耻辱冲昏头脑的士兵冲上前来,将他们碎尸万段。
而他们,不过才三百多人而已。
不出预料,当他们到达汉城城门时,一群喧哗的士兵将他们堵住了。他们高声叫喊着,拒绝让他们入城。唰啦唰啦刀响出鞘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叫嚷着要就地处死这么无耻的女人,为天皇复仇。
所有的随从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第二座轿子的门,猛然被拉开了。公主一身盛装,傲然站立在他们面前。
“日出之国,果然是蛮夷之邦吗?”
所有的士兵都征住了。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耻?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来还敢大声地说话?他们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将她拉下来痛打。
公主冷冷道:“我,一日还没有辞婚,一日就是你们的天皇皇后。”
〃谁敢动皇后一根毫毛,就是侮辱天皇!
众人一窒。
公主的话并没有错。迎公主而为天皇皇后,是日出之国使者与大明统帅达成的契约,只要没有正式解约,永乐公主就是日出之国的皇后。〃
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羞辱皇后,就是羞辱天皇。
日出之国的武士,绝不允许任何人羞辱天皇!
这道理简单得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所有的人都征住了。公主傲慢地看着他们,缓缓地向城中走去。他们竟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目送她就像是凤凰般从他们中间穿过。
小西行长满脸谄媚地笑着,迎了出来。
他准备了宏大的筵席,足以匹配皇后身份的礼节,来迎接公主。只不过,这一切,都像是匆匆准备好的。公主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座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供我下榻。”
“天守阁。”
说完,她再也不理小西行长,向天守阁走去。
小西行长脸色惨变。
因为,天守阁只要两个人可以进入。平秀吉,相思。他不确定天皇皇后有没有资格进入。但他不敢阻拦公主,只好焦急万分站在天守阁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身为商人的智慧,完全不见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阁顶飘了下来:“让她上来。”
小西行长如释重负,急忙让开了道路。沈唯敬搀扶着公主,向天守阁顶上走去。
整座阁都静悄悄地,显然,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整座阁的七层防护,都暂时停止了运转。公主的弓欤米拍景澹⒊鲶企频纳簦夯鹤叩搅俗罡卟恪�
浅绿色的纱幛,坠着雕花玉坠,从屋顶笔直垂下。绿纱上绣着跳着乐舞的古国神灵。青色的茶烟循着绿纱袅袅而上,这些神灵鲜活欲语,静寂地舞蹈。
相思,正隐在绿纱之后,隔着釜与瓯之间。
正中的蒲团上,跪着一位十三岁的少年。他细长的眸子微微挑起,其中隐约可以看到悠远的寂寥。
公主见到这位少年时,不由得征了征。天守阁并没有第三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少年便是平秀吉。
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但公主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诧异,缓缓地,她跪坐在蒲团对面。她身上层层叠叠的礼服就像是满地鲜花,在少年面前盛开。
缓缓地,她贴地行礼:“关白大人。”
平秀吉亦行礼。他神态中有着与他年龄绝不相衬的傲岸:“公主殿下。”
公主抬起身来:“我来,有一个请求。”
平秀吉:“请讲。”
公主坐直了身子,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郑重:“请关白大人允许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她本能地想要回过头,全身力气却仿佛在一瞬间消失,竟不能负担这个简单的动作。
披在她身上的鲜花织锦,顿时被猩红染满。
沈唯敬发出一声沙哑的尖笑,缓缓自公主身后站了起来。
“公主,你可知道,我们俩人是大明朝的耻辱啊!”
“你婚前失贞,我阵前卖国。我们两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呢?只有死,才是我们应该的归宿啊!”
一柄尖刀,握在他的手中。刀锋上闪烁着凄惨的绿意。
沈唯敬的尖笑化为狂笑:“我本不想这样做的,但,世上已没有人相信,我不是个卖国贼”!只有死,才能证明!
他俯身,向公主跪拜:“公主殿下,我也相信,你是大明朝最纯洁高贵的女子……但,这同样需要死来证明。所以,请让我助你一死吧!死在日出之国,所有的耻辱都会被洗刷,你将永远是日出之国的皇后!”
公主躺在那丛鲜花里,几乎没了唿吸,这柄刀上显然布满了剧毒,几乎在一瞬间掠夺了她的生机。沈唯敬匍匐在地上,对着公主谨严跪拜。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猝然回手,尖刀深深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他的脸刹那间扭曲,死死盯着相思,最后一句话嘶响在喉头:“我……我不是卖国汉奸……我不是……”
他的身子迅速布满红斑,仿佛全身的血肉都腐化,鼓胀了起来。然后,缓缓地消退。一股股枯黄的脓水从他皮下渗出来,滴在地板上。地板被烧出了一个又一个洞。等这些脓水流尽之后,他就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皮,包在骨头上。他的头倒几乎是完好的,看上去就像是个畸形的皮影。
这柄刀上的毒,竟然如此凌厉。这个卑微的人,再也背负不了卖国的罪名与辱骂,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卑微的一生。
相思感到一阵恶心,几乎忍不住呕了出来。
一阵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救……救我……”
她急忙转身,就见永乐公主正虚弱地看着她。相思急忙奔上前去,永乐公主的身子,也在渐渐地泛起红斑。
幸运的是,她身上的礼服实在太厚,而沈唯敬是个缚鸡之力的文人,这一刀刺得并不深,刀锋刚刚没入了背部,染毒并不重。相思急忙撕开了她的衣服,拿清水为她冲洗。
平秀吉静静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默然不语。
相思看了他一眼,道:“太阁大人,您不方便在这里,先回避吧。”
平秀吉站起来,缓缓鞠了个躬,走出了天守阁。
等平秀吉再次出现在天守阁之上时,已是赤眉火瞳的王者之容。
公主已陷入昏迷,躺在相思草草制作的担架上。她身上余毒未清,肌肤上仍布满了猩红的斑点,一张脸已看不出原来如花似玉的样子。相思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扇着扇子。
沈唯敬的尸体已被收拾好…………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是卷了起来。他的头颅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用一块布包成了个包袱。
平秀吉皱起了眉。
沈唯敬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他却是明朝负责议和的特使。他死在了汉城,日出之国便背负着斩杀使节的罪名。这件事于日出之国极为不利。
他迟疑了一下,传令下去:“将他的头颅按照国宾之礼装殓,送交明朝使节团,即日送归平壤。”
但如何处置公主,却更为棘手。公主到如今仍然昏迷不醒,显然中毒极重。若是强行将她送回平壤,万一死在路上……天守阁上并没有太多证人,到时候明朝追究起来,到底是谁的责任,只怕百口莫辩。
正诚如公主所言,她一日没有辞婚,她一日还是日出之国的皇后。
她,绝对不能死在其它的的地方。
所以,她只能留在汉城,留在天守阁。
过了三天,公主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她全身布满红斑,裹在厚厚的毛毯里,什么人都看不见。她露在红毯外的手,红肿得令人害怕。
公主一醒来,就命人将她抬下天守阁,准备回平壤。
这趟出使极不愉快,无怪乎她急着回去。
平秀吉以天皇皇后之礼,将她亲自送到了城门,远远地望着车驾隐入了地平线,他才吩咐部下回去。
这个女人,以她的实际表现,赢得了日出之国的尊重。他们暂时忘却了她曾给予他们的耻辱。
平秀吉缓缓步入天守阁。
风,自窗子外面吹进来,带着初夏的湿意。绿纱垂下来,缓缓摇摆着,搅乱了茶烟。相思隐在纱后的容颜,也隐隐约约。
平秀吉端起面前的茶,久久不饮。他轻轻将它放下:“你好。”
这句话极为突兀。
“公主殿下。”
绿纱后相思显然征了征,缓缓站了起来。
“你发现了?”
她的身材比相思略高,却赫然是大明朝的金枝玉叶…………永乐公主。
平秀吉笑了笑。
“沈唯敬并不是个不怕死的人。他若想自杀,哪里都可以,为什么却一定要在天守阁中自杀?那一定是因为,天守阁中有一样东西,别的地方都没有。”
“从那时开始,我就怀疑,你们的目标,是相思。”
“从我面前救走她,显然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偷梁换柱。”
他缓缓抬手,手中握着的,是沈唯敬用来刺杀公主及自杀的尖刀。他将尖刀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蚀骨散果然是绝世的奇毒。中毒之后,顷刻之间血肉销尽,化为脓水。但若只是很少的剂量,却能让人不至于丧命,只会满身遍布红斑,看不清相貌。沈唯敬先用此刀刺公主,再用此刀自杀,他的死相极惨,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的自杀,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这种毒的另一种用途:身布红斑,面貌模煳。”
“如若我不是早就猜到你们的目标是相思姑娘,只怕也会被你们骗过。”
他把玩着那柄匕首,笑了笑:“看不清相貌,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个遍身红斑的人,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