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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香姑娘气冲冲地转身怒道:“你还幸灾乐祸?找不到人我们怎么办?”
楚叛儿笑嘻嘻地道:“朋友有通财之谊。我们撬开锁进去弄点吃的,休息休息,想必你的朋友不会生气。”
宝香姑娘白了他一眼,匆匆出了院门:“你等着,我找邻居问问。”
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丈外。
楚叛儿踱到厨房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窥视。许久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站直了身于。
他的脸上,有一丝疑惑和不安。
桌上、锅台上、碗橱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不多的几个碗也已发黑,而且嗅不到油烟味,这些都说明厨房已许久没人用过了。
那位“朋友’出远门了?
楚叛儿还没来得及去厢房窗户边偷看,宝香姑娘已气急败坏地跑回来了。
“真是的、真是的!”
楚叛儿好笑:“你的朋友是不是出远门了?”
宝香姑娘恨恨地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不在家!”
楚叛儿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傻丫头,你抱怨什么,没人岂不更好?”
宝香姑娘跺脚道:“好什么好什么?又没吃的又没喝的,有什么好的?”
楚叛儿笑道:“厨房里也许还有些米,灶下还堆着不少柴,我再去地窖看看有没有冻土豆什么的。咱们反客为主,不比吃现成的痛快?”
宝香姑娘掐了他好几下,恨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叛儿大笑。
厨房里果然还有半缸米,地窖里不仅有土豆,还有酸梨、葱、白菜,甚至还有半片猪,几只羊腿,十几挂腊肠。
更让楚叛儿高兴的,是窖里藏的酒。
足足有十四坛好酒,其中有四坛更是杏花村的汾酒。
宝香姑娘先弄了一碟切的薄薄的腊肠、一碟凉拌白菜,洗了几根葱,倒了半碗酒,让他先上炕喝着,自己到厨房忙去了。
楚叛儿啜着美酒,吃着小菜,嗅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听着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感觉着越来越热乎的炕席,心里忽然有一种深沉强烈的感触——
这就是家啊!
感触是如此强烈,如此深沉,使他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睛发热。
谁无父母?
谁无家?
楚叛儿常说自己是“赤贫孤儿”,说自己“不知道爹娘是谁”,实际自己曾经有家,曾经有父母。
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的确变成了孤儿。
宝香姑娘端了一只大托盘进来了,娇声道:“我累死了,你倒快活!”
托盘里有一大碗葱爆羊肉,一大碗土豆红烧肉,还有一盘素炒土豆片,一盆熬白菜,真难为她手脚这么麻利。
楚叛儿帮她将菜端上桌,伸手牵住她衣角,将她牵到身边。
宝香姑娘娇嗔道:“汤还在锅里,快放手。”
楚叛儿不出声,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像已迷醉。
宝香姑娘被他看红了脸,恨声道:“拉拉扯扯做什么?你……你看什么呀?”
楚叛儿捧着她的脸儿,在她唇中轻轻吻了一下。
宝香姑娘嘤哼一声,身子顿时就软了,手中的拖盘也掉到了地上。
楚叛儿松开她,轻轻道:“你额头上有一块黑灰。”
宝香姑娘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气得捶了他好几下,不依道:“你混蛋!你坏死了!”
她抬起托盘奔到门口,又回头红着脸道:”你等着瞧,哼!”
这顿饭吃得很愉悦,春意盎然。
既已知道没有外人来打扰,宝香姑娘也就不肯放过找他“算账”的机会了。
她只穿着红缨子小袄坐在他怀里,缠着叫他“赔礼”,叫他喂吃菜,斟酒给她唱。
楚叛儿的手伸进她怀里,抚摸着她,心里想的却是武卷儿。
就算武卷儿肯垂青俯就他,她在他怀里时,会不会像宝香这样妩媚可人、风骚入骨?她是不是还像平时那样冷冰冰的宛如女神?
他不知道,而且他认为他这辈子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他只是个凡间的男人,而宝香也是个凡间的女人,他们离“神”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距离远远隔开了他和武卷儿。
宝香姑娘在他的抚摸下呻吟着,娇喘着,笑着,扭动着,娴熟地亲吻他,咬他,撩逗他,这种娴熟使他冲动,也使他有一种莫名的隐隐的痛楚和嫉妒。
这种娴熟总让他忍不住想起他认识的青楼风尘女儿。
他记得有一回一个朋友对他说过一句话——“女人都是婊子。”
他为此曾和那个朋友争论过,因为他就知道一个女人绝对不会变成婊子,那就是武卷儿。
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武卷儿对他来说,不啻云端的仙女。
仙女不属于凡尘。
仙女也不可能做一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
楚叛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混账东西!”
想这些做什么?
他怎么会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些问题?
宝香需要他,他也需要宝香,他们不过是需要借对方的肉体放松一下罢了。这时候去考虑什么情义、什么忠诚、什么仙凡、什么成家过日子,简直是白痴。
楚叛儿搂紧了宝香姑娘。他不想做白痴。
*** *** ***
午时。萧瑟的村子忽然间地热闹起来了。几十骑人马呼啸着冲进村子,声势惊人。
一色的黑披风,一色的黑布包头,一色的黑皮衣裤,一色的黑皮靴,宛如一群从地狱里杀出来的幽灵。
当先的骑者满脸杀气,身如铁塔,正是吕梁山的“太上龙头”、“再世母夜叉”孙二娘。
孙二娘的吼声十里外都听得到:“把院子围起来!”
众女将的回应声如雷震耳:
“是!”
孙二娘驻马院门,厉声道:“宝香,还不出来?”
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宝香姑娘疾奔而出,伏地叩首,脆声道:“启禀夫人,楚叛儿已中计就擒!”
孙二娘冷笑道:“好,算你一功——打开大门!”
宝香姑娘应道:“是!”
楚叛儿昏睡在炕上,身上居然已穿上了衣裳。
孙二娘斜眼瞟了瞟宝香姑娘,冷冷道:“你没偷嘴?”
宝香姑娘很镇定地道:“婢子不敢。”
孙二娘哼了一声,道:“不敢?你看你那股子心满意足的骚浪劲儿!”
宝香姑娘跪下,颤声道:“婢子不敢!”
孙二娘瞪了她一眼,金刀大马往炕沿上一坐,叱道:“弄醒他!”
宝香姑娘想往起站,孙二娘已喝道:“没叫你!宝月,弄醒他!”
叫宝月的女郎立即抢到炕边,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点药未在楚叛儿鼻孔里,马上又退回门外。
宝香姑娘脸色苍白,身子已开始轻轻颤抖。
孙二娘冷冷道:“偷嘴没偷嘴,一问便知。宝月宝铃,把宝香带到外面去,你们都到院外去。”
宝香刚被带出去,楚叛儿已打了一个极响的喷嚔,一下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瞪着孙二娘发愣。
孙二娘嘿嘿笑道:“没想到老娘会来吧?”
楚叛儿茫然摇头。
他的脑袋里还是很晕,迷迷糊糊的,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知道他被宝香姑娘暗算了。
孙二娘突然出手,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你他奶奶的还想逃?还想在老娘面前玩花招?俺看你是活够了!”
楚叛儿被打得倒回枕上,嘴唇被打破了,牙也痛得厉害。
他瞪着孙二娘,神情木然。
孙二娘更生气:“好啊,你骨头硬,你不怕打是不是?老娘倒要看看,是你狠还是俺狠?”
她伸手抓住他下阴,冷笑道:“叫俺三声奶奶,说你求俺饶命,要不俺一家伙捏碎你两个蛋!”
这下楚叛儿着急了:“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孙二娘有点满意了:“怕了吧,小子?”
楚叛儿苦笑道:“怕了,怕了,不怕行吗?潘夫人,挪开手好不好?”
孙二娘不说话,手也没挪开。
楚叛儿道:“潘夫人,有话慢慢说,要是潘夫人觉得在下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在下可以道歉,那……那是在下的命根子。”
孙二娘声音已有点嘶哑:“俺知道这是你的命根子!嘿嘿,抓住了你的命根子,不怕你不服软。”
说完这句话,孙二娘的喉咙就哽住了。
楚叛儿显然并没有“服软”。
孙二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也在轻轻颤抖,脸上的凶色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狂烈的欲望。
楚叛儿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可他失败了。他浑身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偏偏那个地方越来越强壮,越来越有精神。
他实在是怕这个失心疯的女人一怒之下,使他变成个废人。
幸好,孙二娘的手慢慢松开,慢慢缩了回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三次,这才恢复了平静。
楚叛儿真希望她现在出去站一会儿。等他也平静之后再回来审问折磨他。
心想事成,孙二娘果然沉着脸慢慢走了出去。
楚叛儿暗暗松了口气。
他听见孙二娘在威严地命令着下属们:“宝香,你擒贼有功,俺会好好赏你。现在,你去找条船来,另外再找几个船夫。”
然后是宝香颤抖的声音:“谢夫人赏,婢子这就去找船。”
孙二娘的声音又拔高了:“宝月宝铃,你们原路返回,告诉寨子里,俺要将楚叛儿押到榆林去换那五万两银子,老爷回来要问,你们也这么答。”
“是。”
“你们都回去,有宝香陪着就行了。”
“是!”
孙二娘回到炕边时,楚叛儿已经平静了。
孙二娘在炕沿坐下,点了他手脚的穴道,冷冷道:“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楚叛儿道:“听到了。”
孙二娘道:“俺要押你送给武老秃。”
楚叛儿道:“我知道。”
孙二娘道:“你好像并不着急?”
楚叛儿淡淡地道:“是祸躲不过,我着急有什么用?”
孙二娘哼了一声,道:“你打伤了俺闺女,俺拿你去换钱,不算对不起你。”
楚叛儿笑笑。
孙二娘道:“俺问你,宝香那贱货是怎么……怎么捉住你的?”
楚叛儿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反正她趁我不注意下了迷魂药,我怎么晓得她怎么样捉我?”
孙二娘咬牙道:“这骚货见了男人就走不动路。”
楚叛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潘夫人,宝香姑娘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孙二娘脸上的肌肉放松了。她低头看着他,神色和缓了许多。
楚叛儿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妙,想起刚才她眼中的那种极强烈的色欲,他简直不寒而栗。
莫非这个粗俗、泼毒、变态的女人真的想和他做那种事?
别说她已是四十多岁的母夜叉,就凭她是潘造化的妻子,她也不该对楚叛儿有什么念头。同样,楚叛儿也不该那样做。
他和潘造化彼此已视对方为朋友。
但他现在身不由己,如果她真要那么做,他怎么办?
她将那些手下尽数遣开,只留下宝香,岂非已证明了他的担忧?
楚叛儿背上已沁出了冷汗。
孙二娘用一种罕有的温柔声音对他说:“老潘不相信是你杀了武老五。”
楚叛儿勉强笑道:“我十分感激他的信任。他的确很够义气。”
孙二娘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又值:“俺也不相信。”
楚叛儿道:“多谢。”
孙二娘居然轻轻笑了笑,差点没把楚叛儿吓晕过去。
“也许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孙二娘的声音更低更柔了:“只要找到真凶,你就没事了,对不对?”
楚叛儿吓得闭上眼睛:“潘夫人,在下……”
孙二娘已有点喘息:“只要你相信俺,俺就有办法救你,只要你顺着俺……”
她的手已解开了他的腰带。
楚叛儿又气又急,怒道:“潘夫人,请你自重一点!我和你丈夫是朋友,你不能这样!”
孙二娘喘息着道:“他管不了俺,你别怕他,你……”
她已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手已急促地握住了他,她的手汗津津的,带着种轻微的抽搐。
楚叛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已听不进任何话了。
这个疯女人就像快渴死的人发现一壶水似的,那么炽烈,那么疯狂,那么可怕。
楚叛儿说不出是厌恶她,还是痛恨她.拟或是怜悯她。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斜坐在车辕上抖鞭花的潘造化,那鞭花抖得又脆又亮,潘造化的脸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播造化如果事先知道自己的老婆会和楚叛儿“苟合”,他还会将楚叛儿用车运进吕梁山吗?
楚叛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该来的就得来,挡也挡不住;该去的就得去,扯也扯不回。
后悔也罢,痛苦也罢,愧疚也罢,绝望也罢,都没有用。
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历史,而历史是不能也无法改变的。
如果你因为无法改变你不满意的某段历史而痛苦,那是活该。历史需要你做的,是勇敢的面对、接受和发现,而不是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