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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丐道:“老要饭虽然心里不乐意,可却不敢不听你的。”
李燕豪凝目望着算卦的:“四先生,我虽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有几句话不能不说,相见不如不见,见了面又如何?就算你手刃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算卦的身躯倏颤,脸上闪过一阵抽搐,哑声道:“杨凤楼本人也是个内外双修的好手,少侠要小心。”
李燕豪道:“多谢四先生提醒。”闪身往宅院后扑去,捷如一缕轻烟。
李燕豪绕到了宅院后,宅院后临着一条漆黑的小胡同,李燕豪闪身进入小胡同,人往上一窜,趴上了墙头。
探头往里看,是后院所在,花圃树木,亭、台。楼、榭,只有一处还亮着灯,那是一座精稚小楼的楼上,灯是亮着,纱窗上却看不见人影。
一处处的暗影里,隔不远便是一个利落打扮、手提单刀或长剑的黑衣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查缉营”的好手。
这座宅院,在铁丐跟算卦的没来过之前,是个怎么样的禁卫,李燕豪不知道,不过单看眼前这种布署,真可以说是禁卫森严,如临大敌。
在这种情形下,进入大宅院并不难,可是要想进入大宅院不被发觉,那就不容易了,非得有相当的能耐不可,幸亏来的是李燕豪。
李燕豪默察一下院子里的情势,他根本不越墙往里翻,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然后由夜空里横掠,点尘未惊的落在小楼之上,贴着瓦面往下一栽一翻,便进了绕楼一圈的廊檐下的暗影里,神不知、鬼不觉。
李燕豪身子贴在墙上,凝神一听,小楼里竟然毫无动静。
里头没人?没人为什么亮着灯?
里头有人!有人为什么毫无动静?
李燕豪思忖一下,贴墙窜到一扇窗前,这扇窗户看得见灯光,可是光线很暗弱,显然,这扇窗户离灯光远,要不就是透的光是折射。也就是说,窗户里这块地方,有人的可能性不大。
李燕豪点破窗纸往里一看,果然,里头只是个没人的小客厅,灯光是从客厅左边射过来的!
李燕豪轻轻推开窗户,一窜翻了进去,掩上窗户,他挨向灯光射来处,到了小客厅门口,他看见了,光来自一间卧房,卧房华丽,一个淡装妇人背着门在灯下看书,看背影,无限美好,她应该是个清丽淡雅的人儿。
妇人,清丽淡雅,这会不会是……
李燕豪心头跳动了一下,轻轻走了过去。他一直到了那妇人身后,那妇人仍茫然无觉,仍在看书。李燕豪却看见了,她看得是李易安的词,呈现在纸上的这一阙,是“声声慢”。
围中妇人看李易安的词,尤其是这一阙“声声慢”,这意味着什么?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芳驾。”
妇人倏然回身,没错,清丽淡雅的一张脸,脸上却布满了泪渍,看见李燕豪,她猛一惊站起:“你是——”
李燕豪道:“芳驾不要惊慌,我无意伤害你,我来找杨统带。”
“你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芳驾可是杨夫人?”
“是的。”
李燕豪心头又跳了几跳,道:“我来找杨统带打听一个人。”
“你找他打听一个人,谁?”
“秦玉岚,夫人听说过么?”
“不清楚,我一向不过问外子的交往,你走吧。”
“夫人……”
“你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我要是怕夫人叫人,也就不进来,我没有伤人的意思,夫人最好不要逼我。”
“你找外子,外子不在家,你要找他,可以到‘九门提督衙门’去。”
李燕豪淡然一笑:“夫人不要拿‘九门提督衙门’吓我,夫人来自江湖,应该知道江湖人,我这个江湖人连禁城大内都敢闯。”
杨夫人听得一怔:“我来自江湖,你怎么知道我来自江湖?”
李燕豪道:“我提个人夫人应该知道,贾四先生。”
杨夫人脸色大变,惊得后退了两步,道:“你,你究竟是……”
“跟贾先生是朋友。”
“我明白了!”杨夫人脸色又一变,颤声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找杨凤楼了,要来的终于来了。”
李燕豪淡然道:“夫人恐怕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畅夫人悲笑摇头:“不,绝不会,没人比我更清楚!”
“夫人!”李燕豪截口道:“我来找杨凤楼,的确是为打听秦玉岚,不过我可以告诉夫人,贾四先生本已找到了京里,是我劝住了他——”
“你劝住了他,为什么?”
“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杨夫人身躯倏颤,两行晶莹泪珠滑下清冷的面颊,哑声道:“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么……”
她倏然悲笑,点头道;“你说得对,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么……”
突然掩面痛哭。
李燕豪道:“夫人……”
杨夫人猛抬头:“他,他都告诉你了?”
“并没有,四先生只告诉我个大概,那已经很够了,我能体会四先生的悲痛。”
“你……你只知道他悲痛,可是谁又知道我……我的悲痛并不下于他。”
“呃,夫人也悲痛?”
“你不该拦他,应该让他来,让他来杀了我,杀了杨凤楼,我愿意死在他手里。”
“呃,夫人愿意死在四先生手里?”
“不错,我愿意,我愿意让他碎尸万段,我愿意让他挫骨扬灰。”
“既是这样,夫人为什么还在这统带府里?”
杨夫人悲笑外指:“你应该看见了,我出得去么?”
李燕豪心头微一震:“杨凤楼交待过什么?”
“他不能不防我后悔。”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道:“见夫人面对李易安的‘声声慢’流泪,我就知道夫人已经早有悔意,可是……”
“可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是不?”
“那倒未必,我不妨告沂夫人,四先生曾让我代他杀杨凤楼,却嘱咐不可动夫人毫发。”
杨夫人身躯剧颤:“我,我,我……”突然掩面痛哭。
“恕我直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杨夫人猛抬头,一双眸子都红了:“当初我糊涂,可是当初也不能全然怪我,他一年到头在江湖上——”
摇头悲笑,接道:“我还争什么,辩什么,怎么说我已是个失节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挽回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听夫人的口气,似乎一直盼着四先生来。”
“不错,我是一直盼他找来。”
“只为盼四先生来报复?”
“不错!”
“可是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四先生并不怪夫人。”
“那我也要再见他一面。”
“见一面又如何?”
杨夫人唇边掠过抽搐,口齿启动了一下,才道:“这是很难解释的,我明知道相见不如不见,可是……”住口不言。
李燕豪目光一凝:“夫人真要见四先生一面?”
“你以为我是口是心非,谎言骗你?”
李燕豪暗一咬牙,刚要告诉杨夫人,贾四先生近在咫尺,就在外头,忽听遥遥传来一声:
“统带回府。”紧接着一声声往后传来。
他只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杨夫人惊急道:“他回来了,你快走。”
“夫人,我正要找他。”
“他的人多……”
“夫人,我明知道他人多。”
“不,你不是他们的……”
只听一声稳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杨夫人脸色一变:“好,只有这办法了,抓住我,让他有所顾忌。”
“杨夫人,我用不着。”
“你……”
楼梯上有了动静,显然,人上楼来了。
杨夫人急得脸上变了色,道:“你这是帮我的忙。”
听那稳健步履声,来人已经上了楼了。
李燕豪没再说话,他出了手,一只手抓住杨夫人的左臂,把杨夫人拉到了他身前,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了杨夫人颈后。
适时,一个穿海青色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儿的瘦高汉子跨进了门,只一眼,他倏然停步,勃然变色。
杨夫人急叫道:“风楼——”
这位查缉营的统带杨凤楼,是个瘦高个儿,四十上下年纪,人长得英武俊朗,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白得发阴,眉宇间也有股子逼人煞气,如今他的脸色更白了,白里泛青,双目寒芒外射,像两把利刃,逼视着李燕豪,冰冷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先放开拙荆,有话跟我说。”
“统带阁下,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不叫人?”
“要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我统带府,潜上我的小楼,就没把我府里的人放在眼里,叫他们也是白叫。”
杨夫人一听李燕豪有意思放开她,不由暗暗着急,可却苦在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对李燕豪有所暗示。
李燕豪一笑说道:“统带阁下的确是位明白人,也快人快语,碰上这种人物,有此吩咐,我焉敢不遵。”
他松了手,还轻推了杨夫人一把。
杨夫人很快地跑到了杨凤楼身边,转身惊异地望着李燕豪,她是该惊异,她不明白李燕豪为什么会放她?
杨凤楼显然是位高手,要不然不可能轮到他掌“查缉营”,他跨一步把杨夫人挡在了身后,而且疾快无比地向着李燕豪递出一掌。
这一掌不是拍势,是抓势,五指曲如钩,带着丝丝的劲气。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位“查缉营”的统带的确是位高于,而且是内外双修的高手。
李燕豪没躲。飞起一指点向杨凤楼掌心。
杨凤楼脸色一变,抓势走偏,闪电变招,五指扣向李燕豪腕脉,李燕豪沉腕翻指,划向杨风楼腕脉。
两个人脚下没动,单掌迅捷如电地互换三招,第四招,两个人对了一掌,砰然一声轻震,杨凤楼身躯晃动,退了一步,刹时间,杨凤楼脸色变得好阴沉,目中寒芒紧盯着李燕豪,没再出乎。
李燕豪倏然一笑:“统带阁下,你也对付不了我,是不是?”
杨凤楼冰冷道:“现在我要问了,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李燕豪笑了笑:“统带阁下,你想必不愿惹麻烦,我也不愿给你添麻烦,我是谁无关紧要,我是来跟统带阁下打听个人的。”
“你是来打听人的?”
“不错。”
“你打听谁?”
“秦玉岚。”
杨凤楼微一怔,眉宇间一丝异色一闪而逝,旋即冷然摇了头:“不认识。”
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全落进了李燕豪眼里,李燕豪微微一笑,道:“统带阁下,那你就不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身分、有地位的人,我不愿意,你也不会愿意我逼你说出来,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自己说出来,大家不伤和气。”
杨凤楼脸色连变了几变:“我要是叫人呢?”
“我相信你明知那没用,不过你要是想试一试,有自信能快过我,你尽管请。”
李燕豪话声方落,杨凤楼闪电欺到,疾快无比地攻出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厉。
“你还不死心啊。”话声中,李燕豪出了手,一连化解了杨凤楼三掌,第一招,他扣住了杨凤楼的肩井,但是五指丝毫没有力道。
杨凤楼一动没动,尽管李燕豪扣在他“肩井”要穴上的五指没用力量,他并投有挣脱的意图。
他表现得很“英雄”,另—方面,他也知道,李燕豪五指随时会用力道,随时能让他不能动,随时能抓碎他的肩骨,让他落个终身残废,他绝快不过李燕豪去。
“你要打听秦玉岚什么?”杨凤楼显得很平静。
“他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
“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你等于没说。”
“我不能不顾我的身家性命。”
“呃,秦玉岚这么狠?”
“他是够狠,这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规法,尤其我是个带人的。”
“这么说,秦玉岚也是干你这一行的了?”
杨凤楼脸色一变:“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在你们这一行里,秦玉岚的地位也比你高了?”
杨凤楼没说话。
“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听秦玉岚?”
杨凤楼没说话。
“那么多条人命掌握在他手里,他一天要杀一个,为救这些人,我不择手段,不惜杀人,我无意威胁你,这是实情,你要是不告诉我,死就在眼前,你要是告诉我,未必会伤及你的身家性命。”
“你不知道,他们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吓人。”
“至少在这座小楼上没有他们的耳目,在场只有你的妻子跟一个不会说出去的人,我到你这儿来,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却有亏我的职守。”
“命都保不住了,还谈职守。”
“命可以丢,职司不能亏,要不然死的不只我一个,而且我的一生也不能玷上污点。”
“这么说,你是忠心耿耿了?”
“拿人俸禄,理应如此。”
“你在旗人之下?”
“不……”
“你可知道,你的先人吃的淮家的粮食?”
杨凤楼脸色一变.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