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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村中,终日韬光养晦习文隐武,靠几亩薄田度日,倒也相安无事。吴小姐闺名原叫咏絮,今年已过十六,也是早年丧母与父相依为命。其父吴皓三十得女,期年丧偶,对爱女自是视同性命,所幸祖上所遗产业颇丰,因而父女二人倒也过得甚为舒适。数年前,吴皓偶遇赵延,言语异常投机,引为生平知己,相见恨晚,吴赵二家因此颇多往来。吴皓以兄弟间当有通财之宜,常与赵家接济,赵延虽万般推辞,不肯接受,心下却也甚是感激。二年后,赵延病故,临终前遗命赵仲谋思图报答。后赵仲谋应吴皓之邀,搬入吴家,为小姐伴读,而吴皓感念赵延兄弟之情,亦对赵仲谋视如己出,甚至于有意招他为婿,因此赵仲谋与吴氏父女相处颇为融洽。
如此过得二年有余,村中忽来一人,传言此人乃当朝吏部侍郎董仲坤之兄,名叫董伯天。此人骄横拨扈,霸道异常,自从来到本村,便不断扩展宅第,蚕食邻田,欺男霸女,无法无天。董家还自养数十名家丁,持棍提刀,横行乡里,连官府也不敢过问,致使他更是肆无忌惮。董宅渐大,已与吴家相邻,但董伯天尤不知足,又欲扩地建楼,于是派人前来商榷。吴皓不敢有所得罪,只是一再婉言相拒。来人去后,吴皓自思董伯天心下必然大怒,决定亲自备礼过府谢罪,肯请他高抬贵手。因怕赵仲谋年少气盛,得知此事必然不肯与董家甘休,便有意打发他去邻村收租。料想赵仲谋往返点收一两日间,自己必能办妥此事。
赵仲谋也知董家之事难了,因而连夜催收,收毕急忙赶回。但终于还是晚了,赵仲谋赶到之时,吴家已成一片焦土。向邻人细问之之下,方知当时情景。
当日吴皓正想前往董家,不料董伯天却径自前来要地,家丁护院三十余人,气势汹汹,言语间更无任何余地。吴皓原是读书人,以势相逼反而激起了他“威武不能屈”的本性,更是执意不允。吴咏絮见董家来人蛮横无礼,心下担忧,出房一看,却被董伯天照了个面,董伯天见吴家小姐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美艳不可方物,不禁凶心未泯色心又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脚踢翻桌子,命人抓住吴皓一阵毒打。可怜那吴皓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心中气愤交加,身上痛楚难当,不多时便死于乱拳之下。吴咏絮悲痛不已,欲撞墙而死,却被董家护院擒住。董伯天下令,将吴家下人悉数赶出,搜去金银细软,一把火烧了吴家。董伯天带着众人,押了吴咏絮,大笑而回。
赵仲谋得悉事情经过,顿时气炸了肝肺,恨不得飞身前来相救,但自忖武艺未成,冒然前往不但救不了小姐,还得反搭上自己一条小命,于是定下一条计策,从自家老屋取来兵刃,拜别了父亲,这才趁着月色,前来相救。
吴咏絮听他道完来由,不禁暗暗寻思:“怪不得爹爹当年常说赵伯举止奇特,谈吐不凡,原来他们果然不是常人。今日幸得仲谋相救,不然真是不堪设想。”忽又想到,若非董贼酒醉糊涂更又色迷心窍,解缚后让我抢得一把剪刀以死相协,只怕此时已受了老贼的侮辱……回想先前,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
沉默半晌,吴咏絮轻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赵仲谋道:“再过二个时辰,等那些家伙都回来了,天也快亮了,咱们再出去。”又转头对吴咏絮道:“你先在这儿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过会儿跑起来没那么累。这里我看着,走的时候自会叫你。”吴咏絮长叹一声,道:“叫我又怎么睡得着呢?一闭上眼,就见到我苦命的爹!”忽又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仲谋,我爹……我爹他可入土为安了吗?”
赵仲谋心想:“断瓦残垣,一片焦土,吴叔叔的尸身我是遍寻不着,只怕不是被压在断垣之下,便是化作了焦炭,却叫我从何找寻?只是我若直言真相,只怕她心神激动,哭泣不止,甚至还要冒险前去找寻,此时此地,实是凶险万分,犯不着冒如此大的危险。再说,她若去时,也未必便能找到。”当下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此间情由,我赶到时,已不见了赵叔的尸体,是村前王三哥和王嫂偷偷葬的。你放心吧。”心道,“我也不是存心骗你,只是想你爹对你钟爱一生,定不愿你为他涉险,人死万能事皆空,珍惜自己才是对他老人家的最大报答!”
许久无语,二人正欲睡去,忽听西门口人声嘈杂,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二个多时辰,董家的众家丁护院皆已陆续赶回。只听一人大叫道:“这小子可也真够狡猾的,尽走此七叉八叉的小路,我们三十几人碰上叉路分开来追,几次分下来,追得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却连那小子的人影也没瞧见!”只听另一人笑道:“谁象你这么没用,我们就找到了,还捡了他们一只鞋回来,只是寻到林子里忽然没了踪影,又怕大伙在叉路上瞎转悠,就来跟你们说一声。”先前那人笑道:“吹了半天,还不是没抓到?”又听得人群里五六个人哼哼哟哟的大呼小叫,脚步轻重有异,似有一足受了伤,一人恨恨地道:“捉到这小子,我定要叫他把这些竹签都吃到肚子里去!”身边数人顿时连声附和,忿忿之声不绝。却听旁边一人冷冷地道:“凭你们这几块料,只怕找到了那小子也斗他不过,还想让他吃竹签?”受伤几人大怒:“你去把他叫来,瞧我们怎么收拾他!”取笑那人见他们火了,也不再跟他们争辩,只是不屑地轻轻冷笑一声。赵仲谋心想:“看来我那几根竹签定是让这几个家伙踩上了,竹钉穿足,你们这下可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心下不禁暗暗得意。
众家丁各自回房,贼人没捉到,老爷又受伤在床,谁也不敢前去回报,心下只是暗暗发愁,明日老爷一怒,只怕个个都得挨上三十捧。不过发愁归发愁,折腾了这老半天,众人还是倒头便睡,就连西门大开,也无人理会,想是众人自恃董家势大,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吧。赵仲谋轻轻唤醒吴咏絮,二人悄声快步而出。
赵仲谋扶着吴咏絮,沿小路急行。未行三四里,吴咏絮便已娇喘嘘嘘,跟不上脚步。赵仲谋心想,身在险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逃得性命才是第一大事。当即对吴咏絮道:“小姐,还是我背你吧!”吴咏絮连声推辞,刻意加快了几步,不料心急力竭,一脚踩上一块小石,晃了晃身子,便要摔倒。赵仲谋忙伸手相扶,轻笑道:“你跑不动了,还是让我背你吧!”当下也不容她推辞,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提,一侧身,把她背在了自己身上。吴咏絮未敢挣脱,伸手轻轻揽在赵仲谋腰间,心底娇羞不已,脸上已是飞霞满面,幸好赵仲谋此时只顾向前奔走,并未回头,无法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吴咏絮心道:“仲谋年纪虽小,却和赵伯一样,是位志诚君子,今日如此,实在是情势所逼,我可不能着了痕迹,显得我看轻了他。就与我俩以前游戏时一样。”此时不禁回想起小时一起玩耍时的情景,那时两小无猜,不须有男女之间的顾忌,两家又交好的紧……
赵仲谋一路疾行,跑出十余里地,渐渐双腿沉重,气喘加剧,已感不支。赵仲谋心想,再行五六里地到得集镇,那时便可雇车了,当下咬牙坚持。吴咏絮几次要下来同行,赵仲谋只是不允。又行半个多时辰,渐闻前面马嘶人喧,嘈杂声起,赵仲谋放下吴咏絮,二人快步走入集镇。
此时天色已明,镇民见一男一女夫妻不象夫妻,姐弟不似姐弟,满面灰尘,气喘嘘嘘,尤如逃难一般,不禁心中大奇,又见那女子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是清秀绝俗,美艳无可比拟,都不禁向赵仲谋投来疑惑的目光。赵仲谋也不理旁人,径自雇车买粮。不多时,二人上车,马车向南疾驰,至此,二人方深深地缓过一口气来。
一路奔波,惊魂未定,此时稍得喘息,二人便即沉沉睡去。待得赵仲谋醒来,但见日挂中天,马车已跑出了八十余里。望着身侧的银枪,赵仲谋寻思:“父亲临终要我破解‘沸血神兵’的秘密,说这是先祖留下的宿愿,解开了这个迷团,便能无敌于天下,但想我赵氏先祖数十代,早把这杆银枪揣摩万般,每一寸枪杆只怕都已摸过不下万次,但不论如何抚摸敲打就是寻不得一条细缝半个字迹出来,声音也无特别之处。想先祖赵云公转战一生,杀敌无数,数十代相传的兵刃自非凡铁,但在我手中,却只是一杆普通的银枪,送到兵器铺里也未必能多卖几个钱,它的秘密究竟又在何处呢?父亲曾言道,方今宋室暗弱,异族兴起,天下大乱,北方数十州县已不复我汉人所有,但胡虏虽得逞一时之威,我炎黄子孙终不甘屈从于异族铁蹄之下,攘夷卫国实是我大汉子孙第一大事,因此,值此国难之际,若能解开‘沸血神兵’之秘,上可告慰先祖在天之灵,下可救万民于水火,中可名垂青史,让我赵氏武功再放异彩,实是一举而数得,神兵之秘,紧要万分。然而这秘密又从何探讨?父亲曾有言,据家谱所载,先祖赵云公勇猛过人,力大无穷,可能‘沸血神兵’之秘,与使力的大小有关,须有深厚的内力,方能显现出其非凡之处,因而盼我能修成别派深厚内功,以图破解此间玄妙。父亲曾与太行山忠义门大弟子潘国坚交往甚密,欲待我年岁稍长,便拜在忠义门下,修习武艺,以图破解神兵之秘。此时吴家破败,我又年岁稍长,太行山忠义门中倒不失是个极好的去处,只是小姐身侧仅剩下我一人,我又怎忍离她而去?……”想到这儿,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书信,不禁踌躇难定行止。
思量间,忽见吴咏絮缓缓醒来。赵仲谋取出干粮与她分食。吴咏絮道:“仲谋,你身边银两够吗?”赵仲谋道:“我爹留下的银两我全带来了,又把我家村西的四十余亩地全卖了,虽说急切间买不得好价,却也该够了我们用上几年的了。”吴咏絮轻轻点了点头,又问:“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赵仲谋答道:“河北大名府一带都是董家的势力范围,我们须先出大名府才行,我在外边也没什么朋友,小姐家也世居此地,舅舅虽在相州,但也属大名府范围之内,因此不宜投奔。亲人虽是没有,故地我倒是想到一处。我幼时曾与父亲在郑州城郊的刘家村住过些日子,那儿民风醇朴,倒是个极好的去处,我们不如先去那儿小住几日,再定行止。”吴咏絮道:“如此甚好。”
河北大名府与郑州相去也不甚远,车行数日,便已到得郑州城外的刘家村。赵仲谋寻家农舍借住,将吴咏絮暂时安顿好,径自出门。这一去赵仲谋直忙了二个多时辰方才回来。在农家草草用些饭菜,二人谢过主人,辞别而去。赵仲谋带着吴咏絮东行里许,来到一处农舍之前。吴咏絮见那农舍建在小河旁边,有屋有园,虽说茅屋简陋,与先前吴家相去甚远,却也别有一番农家风韵。赵仲谋向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小姐若是喜欢,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数日流离,听到这个“家”字,虽在大难之际,吴咏絮心头却也不禁生出一丝暖意,侧头向赵仲谋报以微微一笑。
二人在屋内坐下,赵仲谋说道:“我走遍了全村,也就这间庄子还算不错,就向他的主人买了下来,我们暂时在此小住数月,你若是住不惯这农家小园,到时我们再另寻别处。”吴咏絮道:“这儿不错,我很喜欢,却也不必费心再另寻别处了。”赵仲谋喜道:“你喜欢就好。旁边住的是刘三哥一家,你没事可到他家中坐坐,以便以后我出门时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吴咏絮点点头。赵仲谋又道:“带来的银子买了这屋子之后,还剩下许多,足够我们用些日子的了。现在我们先在这儿安顿下来,过得一年半年,待董家的人都将这事忘淡了,我们再想办法替吴叔报仇。”吴咏絮道:“你说的不错。”
二人就此在刘家村住了下来,一晃数月。这一日,吴咏絮说道:“仲谋,你心里有事,为何不对我说?”赵仲谋闻言大感惊讶,问道:“什么……你怎知我心中有事?”吴咏絮说道:“这些日子晚上,我一直难以入眠,几次听你在梦里说到‘太行山’、‘忠义门’、‘沸血神兵’几个字眼,若不是心中有事时时牵记,又怎会如此?”赵仲谋道:“不想我心中之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你!”当下便将此间情由一一说了。
吴咏絮听罢,说道:“你想上太行山学艺,却又不忍留我一人在此独居,去留之间难以决断,日间虽然不肯向我言明,不想却在睡梦之中说了出来,是也不是?”赵仲谋点点头,说道:“你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吴咏絮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也天天打算着以后的日子。你身边的银子我们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