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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吴咏絮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也天天打算着以后的日子。你身边的银子我们已花了许多了,这般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我在村子南边看中了一块地,打算把它买下来,然后再把地租给邻近的农户,当也有不少收入。我还打算向隔壁的刘嫂学些纺织的手艺,待学会了,也可自食其力,虽说不能过回以前大小姐的生活,但能过上这种清静平淡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却也不错。”吴咏絮又道:“仲谋,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应该遵照赵伯伯的遗命,上太行山学艺,艺成之后,一展文才武功,方才不负你生平之志,和我在一起只有拖累你。再说,只有等你武艺有成,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才有图报之日,你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期望。我已经细细想过了,留在这儿独自生活,虽说辛苦一些,却也不是难事。”
赵仲谋说道:“不行。留你一人在此,我万万放心不下!”吴咏絮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放心不下,难道还能就此陪我一生么?你就忍心让‘沸血神兵’在你手中湮没,让赵伯在泉下痛心疾首,让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永无图报之日么?”几句话顿时激起了赵仲谋的少年意气,当下大声说道:“你说得不错,过了明日,待我帮你打理好田地的事,我这便上太行山去,三年内若不能杀了董贼,誓不为人!”吴咏絮喜道:“好,这才有先祖赵云公的英雄本色!”
次日,赵仲谋便将村南的二十余亩地买下,租给了邻近乡人耕种,忙碌一日,待料理好一切回到家中,吴咏絮已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吴咏絮道:“仲谋,明日你就要上路了,今晚我就在此为你饯行。”赵仲谋道:“小姐,……”吴咏絮道:“仲谋,昔日云龙村的吴家小姐早已不复存在,你也别再叫我小姐了,教旁人听见了,反而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赵仲谋道:“好,姐姐!”吴咏絮答应一声,问道:“仲谋,你先前想说什么?”赵仲谋道:“姐姐,我们买了地后,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你又何必破费为我备下这许多酒菜?再说我二人又怎么吃得了这许多!”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就几个家常菜,又有什么破费的?仲谋你远行在即,来,姐姐敬你一杯!”赵仲谋举杯饮了,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姐姐,不如再等些时日,待过得三五月后,姐姐习惯了这种清苦的田园生活,那时我再上太行山去,却也为时不晚。”吴咏絮道:“不可,昨日我们说得好好得,怎么忽又改了主意?仲谋,男儿大丈夫须言而有信,怎能如此反复?”赵仲谋道:“姐姐责备得是,只是教姐姐一人独居于此,我实是放心不下。”吴咏絮侧头向赵仲谋报以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赵仲谋道:“好。”
用罢酒菜,二人便即各自回房安睡。赵仲谋嘴上虽然答应,心中却仍是放心不下吴咏絮,入房之后,在床上辙转许久,始终难以入眠,眼见窗外玉壶光转,已近一更天了。赵仲谋正欲沉沉睡去,忽听房门轻叩,一人推门而入,轻唤道:“仲谋……仲谋你睡了么?”正是吴咏絮。
赵仲谋忙坐起身来,说道:“这么晚了,姐姐你还没睡么?”吴咏絮缓缓走到赵仲谋身侧,在床沿上坐下,说道:“仲谋,明天就要分别了,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赵仲谋见她神色幽怨,颇与平日不同。只听她幽幽地道:“姐姐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这一件……反正是要给人的,不如就给了你吧!”赵仲谋被她说得一阵糊涂,正欲相问,忽见吴咏絮缓缓脱下一件衣衫,除出一身白璧般的肌肤,薄薄的单衣之下,竟然便是少女最美丽的胴体!
赵仲谋一惊,睡意尽去,急道:“姐姐,你……”吴咏絮轻声说道:“那天被董贼抢进府去,姐姐就没再奢求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是你干冒奇险把我救了出来,……所以,我这身子就该是你的……仲谋你明天就要走了,我真怕你就此忘了姐姐,也怕自己会忘了你,所以……今晚,姐姐就把这身子给了你吧!”赵仲谋道:“姐姐你不必如此,吴叔视我如同己出,他的仇我时刻都记在心上,跟本就不须姐姐你……你这般对我……”吴咏絮道:“仲谋你这么想,那就错了,姐姐并不是为了要你为吴家报仇,才把身子给你的,其实……其实一直以来,姐姐都很喜欢你!”吴咏絮这一句令赵仲谋大感意外,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咏絮道:“仲谋你年纪虽小,却是气宇不凡,天生一副英雄气慨,足以令天下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都难以抗拒,姐姐对你倾心已久,只是你一直不曾发觉而已。我爹对你视如已出,这是不错,只因他早认定了你作他的女婿,这事虽没在你面前说起,但想来你也应当有所耳闻吧?……没想到世事忽变,爹爹他竟见不到我二人成婚,便这般早早地去了……”说到这儿,语间渐低,“经历这一场变故,姐姐以后都不想再嫁人了,所以今晚,就把这身子给了你吧……”说罢,伸臂将赵仲谋紧紧抱在怀中。
赵仲谋被吴咏絮抱在怀里,手足无措,更不知何言以对,对着这般一个如花似玉、娇美可人的少女,说什么也不敢伸出一个指头去,心中虽然觉得按父亲和吴叔的意愿,自己和吴咏絮确是应该结成夫妻才是,但面对这如此突兀的姻缘,却未免有些难以接受。吴咏絮道:“仲谋你不愿意,莫非是嫌姐姐不够漂亮么?”赵仲谋道:“不,姐姐若是不美,天下又哪还有美人?只是……只是……”“只是”什么,赵仲谋自己也难以说个明白。吴咏絮道:“只要你喜欢,那就够了……”言罢,侧头在赵仲谋脸颊上深深一吻。
一吻之间,赵仲谋心神忽变,凝神看来,只觉得自己怀中的少女,此时竟是如此的娇弱,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惹人爱怜,此时所想,已全然忘却了这怀中的少女便是昔日那个对自己关怀倍至的姐姐,只是觉得自己在瞬时间已经长大,大得足够用一生去保护她,爱惜她,让她忘却世间所有的烦恼,让她得到世间最大最大的幸福……一种原始的冲动从身体中直涌而来,直教赵仲谋难以抑制,不禁张臂把吴咏絮紧紧拥入怀中,将心底那丝隐隐“不可”感觉,消融得无影无踪。
云儿轻轻地飘过,掩住了月亮的眼睛,似乎不欲让这对患难的少年男女,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的时候,还要有所拘束……
一夜消魂,待得二人醒来,天已大明。
二人起身穿好衣衫,对昨夜之事却只事不敢提起,胡乱用过些饭菜。吴咏絮道:“仲谋,也该是你动身的时候了。”赵仲谋道:“好!”取了银枪和行理,二人一齐走出门去。吴咏絮心中不忍,一直把他送到村外数里的官道上。
赵仲谋见她愁眉紧锁,神色抑郁,心知她也舍不得别离,说道:“姐姐好好保重,三年之内我一定回来。我从家里带来的银子就放在床下包袱里,你都留着吧,到时候用得着。你做了十几年的大小姐,现在要你一个人独自生活,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吴咏絮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牵强又有几分凄惨,道:“仲谋,你就放心地去吧,不必为我担心。自从出了吴家大门,我就没想过要过回以前的日子。你把钱都留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除了雇车、吃饭,到了太行山,只怕没了银子,拜师学艺的事也不能顺顺利利的。”赵仲谋不语,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
吴咏絮又道:“那天姐姐的话说得重了些,想你小小年纪,要你担起报仇的责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你就安心地上山学艺去吧,不要老是藏着个报仇雪恨的念头,也不必守这三年之约,我曾听人说起,学武若是一味贪功急进,反而大有妨碍。我家的仇能报则报,若是自忖武艺未有大成,也不必强求报仇,须知我爹生前对你视同己出,他在九泉之下也必不愿见你为他复仇而有所损伤,更不愿赵伯一世豪杰,到头来却恨无一人以继他的遗志……”
赵仲谋心中激动,更无一言以对,只听她继续说道:“武功成与不成,大仇报与不报,其实都是小事,留得有用之身,解开‘沸血神兵’的秘密,才是关乎天下兴亡、告慰先人英灵的大事。因此,我要你答应,武功未有大成,未有必胜之算前,千万不可冒然报仇,留着有为之身,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赵伯和我爹的在天之灵都看着你呢!”赵仲谋心神激荡,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脑中一片混乱,只听吴咏絮继续道:“仲谋,你去吧,以后没人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艺成下山之日,记得来看看赵伯、我爹和我!”赵仲谋微感诧异:“我爹和你爹二人均已亡故,要我看看他们自是叫我前去拜祭一番;你却为何与他们二人连在一起?”转又一想:“想是今日小姐心情激动,因而神情失常,言语怪异,我自恃定力高于常人,今日也是激动不已,何况她一个年方二八的忏忏弱女!”当下说道:“待下得山来,仲谋定和姐姐一起前往拜祭两位老人家。”
言谈间,西边官道上驰来一辆马车。看着马车驰近,二人间仿佛也在渐渐地远离,赵仲谋和吴咏絮心下悲伤不已,却唯恐自己一露悲切之意,就会令此行变得难舍难分,因而都强忍离愁,不敢稍露。终于,马车驰近,赵仲谋别过吴咏絮,上车而去。吴咏絮望着官道远处逐渐消失的车影,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心底的悲痛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几日甘苦历历在目,临别一席话更是感人肺腑,辞别吴咏絮后,坐在马车里,赵仲谋心绪如潮。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忽觉腹中饥饿,解开包袱,胡乱吃了几口干粮。赵仲谋心下寻思:“姐姐留在刘家村,当不致再有什么危险,怎么我心中老是放心不下?此去太行山学艺前途未卜,能不能学到高深无敌的武艺更是难料,临行前我曾在姐姐面前许诺,三年之内定要艺成而归,手刃董贼,不知此愿又能否实现?姐姐心伤吴叔之死,悲痛不已,但在我面前却刻意隐藏,临行前还叮嘱我武艺如无大成,不可冒险复仇,这自是出于对我的爱怜,可吴门之仇我若不报,又当由何人来报?更何况姐姐又这般对我……我便是死一百次,也难以报答她的情义!三年之期转眼即到,我上山之后若不痛下苦功,潜心习武,只怕三年之后也未必便能练成什么高深的武艺,到时更有何面目去见姐姐?”继而又想:“只是太行山上若是学艺无门,天下之大,又让我去何处寻得良师学来高深的武艺?董贼年事已高,也不知尚有几年寿命,我若迁延时日,让他得以寿终正寝,这吴门的血仇又从何洗雪?我又何以面对二老在天之灵?”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惆怅万分,悲愤不已。
继而又想,“姐姐临别时神情凄惨,言语怪异,今日之别,在小姐眼中,尤如生离死别一般,莫非她惧怕董家来人追赶,或是怕我此去前途坚险,吉凶难测。但二者却又不象;或许是女孩儿家生性如此,见不得分别模样,是我空自多疑了,只是她最后几句,叫我艺成之后去拜祭二老和看望她,言语之时神情凄惨,实是猜不透她为何忧心?唉,女孩儿家心事实是难猜,在我想来,董家未必便能找到刘家村来,三两年下来,待姐姐将心中的仇恨忘淡了些,在这田园之间,也自然能过上快乐的日子……”
车行三日,到了共城县地界,已是黄昏,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个山谷,车夫喂过马匹,便找个背风的所在,和衣而睡,赵仲谋也在车内沉沉睡去。
赵仲谋前思后想,终究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一跃而起,解下车前白马,持枪便向来路奔回。月色下赵仲谋策马直奔云龙村,未到半个时辰,便到得董宅门前,但见宅前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赵仲谋心中大怒:“这般吹吹打打,正好给老贼出丧!”当下挺枪直进内堂。堂上一人满头白发,身着喜服,眉开眼笑,正是董伯天那老贼!身旁一人身形婀娜,大红喜帕盖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纤纤素手。赵仲谋凝枪正欲往董伯天身上刺到,忽见那新娘素手一晃,头顶喜帕落在地上,寒光乍现,从衣袖中闪出一把匕首来,径自刺向董伯天胸口。赵仲谋凝神一看,只见那人青丝如云,颜容如玉,不是吴咏絮,更是何人?
只见董贼应刃而倒,堂上贺客连声呼叫,各自奔走。吴咏絮正欲乘乱离去,忽见数十家丁手执兵刃赶到,已将四周团团围住。赵仲谋纵身上前,银枪横扫,逼退众人,一把拉起吴咏絮便往外逃。众家丁持刀赶来,将近西墙边,眼看就要追上,赵仲谋放脱吴咏絮,回枪拒敌,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