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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拉起吴咏絮便往外逃。众家丁持刀赶来,将近西墙边,眼看就要追上,赵仲谋放脱吴咏絮,回枪拒敌,一招“百将束手”,将跑在前面的几个家丁一齐打得直飞了出去,单刀脱手,重重地摔在地上。赵仲谋不待众人出招,银枪疾探,“三军夺帅”、“誓酬知遇”二招接连递出,又戳翻了三个家丁。赵仲谋返身拒敌,数招之间,便解了刀兵之险,但只此片刻延误,众家丁已在二人身周团团围困,想要突围逃生,已变得异常坚难了。赵仲谋向吴咏絮道:“姐姐,我护着你,你先走。”吴咏絮急道:“我是逃不了了,仲谋你快走!”赵仲谋心想,如此相让只怕更难脱身,一咬牙,放脱银枪,双臂抱起吴咏絮,用力往墙外一送。吴咏絮惊魂未定,腾空而起,眼看便要越墙而出,忽见旁边闪出一人,身形跃起,一伸手便抓住吴咏絮后颈衣襟,轻轻落在墙内,但见此人一脸彪悍之色,似是董府新请的护院。
赵仲谋凝枪便向那人胸口刺到,只见那人微微一笑,夺过吴咏絮手中匕首,举刃一挡,架开了银枪,跟着匕首划个弧形,刃尖轻轻指在吴咏絮喉间,然后又是不屑地微微一笑。赵仲谋提枪僵在原地,刺又不是,不刺又不是,心下焦急万分,耳听得众家丁哈哈大笑,齐道:“还不放下兵刃,乖乖地束手就缚!”赵仲谋看看吴咏絮,又看看身边众人,进退两难,又不愿独自逃生,心道:“罢罢罢,算我今日栽在这儿了,要杀要剐便由你们吧。”正要放下手中银枪,忽听吴咏絮叫道:“仲谋你快走!”言罢双手抓住喉前匕首,用力一刺,扎进了自己的咽喉,赵仲谋大惊,急道:“姐姐……”猛地跃起身来,只觉头顶一阵剧痛,前额重重地撞在车厢之上。恍惚间睁眼一看,自己手握银枪尤在车内,原来是南柯一梦,心悸之余,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下车竦立,但觉轻风徐来,月华如练,那车夫在岩石后正自酣睡未醒,一切宁寂无痕,与适才梦中厮杀的场面,宛如隔世。
赵仲谋回车凝思:“姐姐虽是女流,但自来刚毅,以她的性情,吴叔之仇自当铭记于心,无时或忘,何以临别慎言复仇,莫非真如梦中所思,姐姐不愿连累于我,自谋复仇……”想到这儿,赵仲谋心下大惊:“难道竟是如此!姐姐早就有意自谋复仇,甚至想到为图复仇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而她又不愿让董伯天这老贼玷污了她清清白白的身子,故而昨夜她才会如此待我……姐姐临别要我看看二老和她,那是自思复仇必死,待我归来之日,只能与二老一样,面对一堆黄土……姐姐临别之时言行怪异,莫非是自思二人一别,实是生离死别,心中激动,却又难以相诉所致……”
赵仲谋越想越是害怕,一边不住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定是我多疑了。”但心中还是隐隐觉得这种情形实是大有可能,想到这儿,再也坐不住身子,从包袱中取出一大锭银子,放在车内,随即解下驾车白马,提枪直往来路奔回。
来时车行三日,这时已是共城县地界,此刻单骑急驰,虽无车身滞后,但也非一日之间所能返回。赵仲谋心中焦急,不住催打,未过半日,只行得百余里光景,白马便渐渐支持不住。赵仲谋无奈,只得下马在路旁稍事休息。赵仲谋心想:“前面过去不远便是怀州了,过了断河岭,向东便是去郑州刘家村的来路,向北也有一条官道,可以直奔云龙村,姐姐若真去董家报仇,算来最快也要今日才能到云龙村,我此番前去能否赶及相救,还未可知;如果小姐不去董家,那自是在刘家村了,我也不必放心不下,此番奔走,自是我疑心太重,杞人忧天了。于是拿定主意,待白马力气稍长,便径往云龙村而去。
赵仲谋一路纵马疾行,每天只在白马疲累时才略作休息,沿途毫无耽搁,三日之后终于到得云龙村前。赵仲谋心想,我径去董宅救人,若是姐姐未来,不但空冒奇险,还留人笑柄,不如先打听清楚了再说。于是寻到村前王三哥家,悄悄推门而进。屋里王三和他的女人正在吃饭,见有人来,都吃了一惊,但更让人吃惊的是,进来的居然是逃亡十数天,董家正在倾力捉拿的赵仲谋!
王三马上起身关好房门,悄悄把赵仲谋带进屋内。问起来由,方知是为找寻吴家小姐而来,王三不禁长叹一声,泪如雨下,缓缓道出一番来由。
原来,那日送走了赵仲谋,吴咏絮便即返乡,自谋复仇。临行前,吴咏絮在铁铺里打了把匕首,贴身藏好。到得云龙村中,也是先偷偷来到王三家,告知原委,要他帮忙。翌日,王三便按小姐所请,到董家告密,说赵、吴二人一个跑了,一个有病在身不能奔走,现在自家养病。自己夫妻二人怕受连累,因而前来告发。董伯天心下大喜,当即带人把吴咏絮捉进府去。之后,听董家家人说,当晚董伯天老贼便强行霸占了她,吴咏絮万般无奈之下,答应与董贼为妾,只是要董贼让她在父亲坟前一祭。董贼当即答应,命人在吴宅断瓦残垣中找寻吴皓尸首,找寻不到,便胡乱拿些衣冠服饰进棺入葬,在村北的小山立了支坟,吴咏絮在坟前悲痛不已,大哭一场,当晚,董家便张灯结彩,庆贺董贼纳妾。
说到这儿,王三顿了顿,说道:“当时,我心里也挺纳闷的,看小姐来我家时的情形,似是决意复仇,不俱万死;但进董家这几天,却看不到半点她要为父报仇的迹象,非但如此,居然还做了董贼的小妾,小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莫非享受了董家的荣华富贵,竟淡忘了吴家的杀父灭门之仇?抑或是欲行又止间自惜其命,终究不愿冒险复仇?”赵仲谋无语,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王三又道:“谁知当晚便传来小姐行刺董贼的消息,传闻董贼左胸中刀,深入数寸,生死未卜,小姐逃脱不得,自刎而死。”听到这儿,赵仲谋不禁“啊”的一声叫出声来,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内心之中却一直都存着个侥幸之想,希望她终能逃过这灭顶之灾,这时听王三说出这个结局,心下实是悲痛不已,同时又满怀欠疚,只恨自己学艺未精,不能代为复仇,以至于此。
只听王三继续说道:“如此结局虽然残酷,却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和你嫂子虽然伤心,却也无力相救。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到附近野外山谷去寻找,希望能早日找到小姐的尸身,入土为安。以前听董府的家丁无意中说起,家中打死了婢女,就把她扔在附近的黄牛谷中。我们在四周山野找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在村子南面的采菊山边,找到了小姐的尸身,随即便把她葬在了那儿,坟前我们也没立碑写字,一来是怕董家来人追查,二来我们也不会写什么字,只在坟前并排插了三支树枝,作个记号。”
赵仲谋问道:“那董贼究竟是死是活?”王三疑惑地道:“究竟死没死我也说不准,不过据我猜测,只怕多半没死,董家若有丧事在堂,操办起来,人来人往的,早传得全村皆知了。只是董贼若无大碍,这些天也早传出消息来了,我猜多半是伤重难治,生死之间众人也不敢乱说。”赵仲谋心想不错,当即起身告辞,王三不敢挽留,只是叮嘱一切小心。赵仲谋谢过,闪身出了王家,径往村南采菊山而去。
此时已是戌牌时分时,明月当空,趁着月光,赵仲谋疾行来到采菊山下,在山脚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支插着三根树枝的小坟。赵仲谋在坟前生了个火,默地坐在那儿,面对着身前的一堆黄土,不由得心绪紊乱,欲哭无泪。山间万物宁寂,唯有萧瑟的秋风轻摇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坟前的泥地上,那杆名为“沸血神兵”的长枪,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赵仲谋心伤吴家灭门之痛,决意要为他们报仇,但自思武艺未成,冒然行刺,只能徒送性命,更何况“沸血神兵”之秘未解,外夷窥视中原之秋,自己有为之躯,又岂能轻易就死?就算以命换命,己方三命,也断不肯换董贼一命。赵仲谋苦思半日,却也想不得半条计策,悲恸良久,缓缓收拾起悲伤,凝望着身前黄土,心中暗暗向天祷告:我赵仲谋今日在姐姐坟前立誓,但教我三寸气在,定要手刃董贼,替吴门雪此血海深仇。
赵仲谋身负吴门血仇,不敢在云龙村一带久留,当下拜别孤冢芳魂,径自回到镇上。此时,天色已晚,赵仲谋随意买些食物,在城郊一座废弃的土地庙中歇脚。
赵仲谋心想:“董贼遇刺在先,此时必然加强了防范,我武艺不济,若要再图行刺,定然难以成功。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且等上三四月,待董家众人疏于防范之时再行下手,当可更操胜券。”继而又想:“若是行刺难有必胜之算,不如寻机在董贼酒菜中下毒,要偷入董家厨房只怕当比潜入别处容易些,到时我去药店买上十斤砒霜,看准董家最好的酒菜拌了进去,董伯天又不是皇帝老子,难道每道菜还能先叫太监尝上一口?”想到这儿,不禁微微一笑,甚是得意。
正寻思间,忽听脚步声响,一人从远处向自己藏身的土地庙走来。赵仲谋心道:“如此荒僻的所在,深夜之时又怎会有人到来?难道竟是冲着我而来?”当下急忙钻入破旧的土地神像后,藏好身形。
不多时,一人走进庙来。赵仲谋从神像后探头张望,月光照耀之下,只见来人是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衣饰华丽,身形婀娜,虽看不清其人容貌,但想来当也秀丽非凡。赵仲谋心道:“深夜之时,这女子为何会孤身一人来到这破庙之中?”未过片刻,又一人快步走进庙来,这回却是个年轻男子,赵仲谋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一对年轻男女深夜来此幽会。”
只见那男子走到近前,叫道:“茵茵!”那女子急道:“枫哥,我爹他一意孤行,任我怎么肯求都不肯答应,你说又当如何?”那男子长叹一声,说道:“这也早在我意料之中,象我这般百无一用的书生,令尊是怎么也不会看上眼的。”那女子急得直掉下泪来,说道:“那可怎么办?除了你,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嫁的!”那男子闻听此言,悲痛中顿感一丝欣慰,轻轻地握着那女子的手,说道:“茵茵,有你这句话,我李枫已不虚此生了!”言罢,不禁掉下泪来。此时,情浓于酒,二人不禁相拥而泣,似欲将这一生的情愫,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尽数倾诉。赵仲谋心道:“看样子,多半是那女子的家人嫌贫爱富,看不上这穷书生,这才有意棒打鸳鸯,只不知却又是哪家趋炎附势的门第?”
过得片刻,那男子说道:“茵茵,你忘了我吧,就当那天我们在西郊的鉴风长廊中从未曾相遇过,李枫福薄,无缘与你作比冀之想。”那女子幽幽地道:“人若能这般善忘,想来,世间也不会有烦恼一物了!枫哥,我忘不了,你能忘了它么?”那男子沉吟片刻,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直至今日,我才真正领略了元稹这二句诗无限深情。”那女子叹道:“其实元稹的妻子也当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我若能象她那样,和自己心爱的人终成比冀,即便是折寿三十年,我也愿意。”那男子激动不已,说道:“我李枫何德何能,竟得茵茵你如此厚爱?”
那男子说道:“你爹虽然嫌贫爱富,但终究养你育你,处处为你着想,若是因我之故,伤了你们的父女之情,我于心何忍?茵茵,你我今生无缘,只求来世,事已如此,一切便听凭你爹作主罢!”那女子沉吟不语,似乎对这段难以割舍的情缘还抱着一丝的幻想。过得片刻,那女子说道:“爹嘴上说的好听,说是比武招亲,姻缘天定,要选个青年才俊来做我夫婿。我说既是如此,我大宋以文才治理天下,若要比试,何不以文才定输赢。他却说,方今乱世,当以武功定天下,自然以比武为上了,若是比文才,招个酸溜溜的穷秀才来做他的女婿,还不把他气死。我心知他有意不肯给你机会,躲在房里哭了一天,他也不肯改口。”
那男子道:“其实也难怪你爹看不上我,象我这种文弱书生,除了吃饭,就只会睡觉,百无一用,我若是有个女儿,只怕也不肯把她嫁给这种人。”那女子说道:“我爹如此对你,你还尽帮着他说话,枫哥,我真是没看错你!其实,你又那里没用了,若说到治国安邦的策略,只怕那些身居庙堂位例卿相的朝庭重臣都远远及不上你,你现在不过是时运不齐而已,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若真是个只会吃饭睡觉的无用之人,我又怎会对你倾心相许呢?”那男子激动不已,更不知何以表述心底的知己之情。
那女子说道:“其实爹心中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就是本县主薄全守正家的二公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