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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果然是才华横溢!童儿,让他们过来吧。”卓清冷冷地看了看那童儿,虽未言语,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清楚:但凭你这一个小小的童儿,便想难倒我二人么?
二人走进屋中,见那茅屋也不甚大,正中放着一张木桌,两名老者坐于桌旁注视棋局,凝神思索,对赵、卓二人的到来竟似不见。二人于象棋所知不多,但见双方棋局,却也知这一局实已到了紧要关头,红棋一方兵力略逊,但各子均占据了对方的冲要之地,极富有利之形;黑子虽暂有危难,但实力殊不可侮,只须稍得喘息之机,便能扭转乾坤。此时天色渐晚,茅屋中光线更是昏暗,但二人却浑似不觉。只听那黑须老者微笑道:“二位才学虽是不凡,但单凭一联,却只怕尚不能算得‘饱学之士’。”二人向两位老者行过礼,卓清说道:“既是如此,恕晚辈狂妄,便请前辈再出一题,以定我二人是否称得上这‘饱学’二字。”
“好,”黑须老者答应一声,也不抬头向二人观看,缓缓向旁走出几步,取过烛台,将灯引燃了放在桌上,一边说道:“那就限你二人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赵、卓二人不禁暗想:这下可真难倒我们了,只听说过‘曹子建七步成章’,不料今日自己竟也有如此遭遇,但曹子建乃是千古奇才,天下文采一人独占得八斗,自己二人又怎敢与他相比。卓清深悔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以致再无回旋的余地,眼见那童儿此时就在自己身后,逼于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当下说道:“那便请前辈出题吧。”黑须老者道:“便以我二人下棋为题吧。”
二人思绪急转,苦虑片刻,不觉已是六步,赵仲谋忽记起一诗,稍作修饰之后,已有了定稿,寻思:“急切之间又怎能觅得佳句,左右更无好诗,也只能如此了。”当下又再跨出一步,口中缓缓吟道:
临暗操劲锋,将军夜引灯。凭明训百羽,谋在十指中。
二老者一听,颇不以为然,但便在一瞬之间,竟悟得了此诗的绝妙之处,不禁齐声称赞。原来赵仲谋此诗乃是以唐时卢纶的名篇《出塞曲》为原形,取其各字谐音而作,二十余字间,仅“灯”、“指”两字与原诗略有出入,其余各字竟紧扣题意,斐然而成新篇,独到之处,不禁令两位老者赞叹。卓清虽早知赵仲谋才学不凡,却也绝想不到他竟能在这短短的七步之间出口成诗,令二老一齐称赞,心下不由得大喜。
赵仲谋连称不敢。只听那白须老者说道:“老夫隐居荒山,闭门不理俗务,不想世间竟出了你这般的少年才子!看来老夫便是不服也是不行了。”当下凝神向赵仲谋一看,回头向黑须老者说道:“妙手老儿啊,看来这小娃娃是来求你治病的,你就先帮他看看吧,这棋我们等一等下也无妨。”黑须老者笑道:“不想世间竟有人能令鼎鼎大名的孤山梅鹤叟停棋他顾,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人不信。”说到这儿,侧头看了看赵仲谋,神色略变,卓清见了他眉宇间这一细微的变化,不禁芳心一阵乱颤,心底暗自祈求,只盼他千万别说出“没救”两个字来。
却听黑须老者说道:“林兄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原是他的福份,只是这小子身中鹤顶红剧毒,已不过二日之命,想来也只能辜负兄长的一番厚爱了。”卓清鉴貌辨色虽早知有此结果,但好容易来到“妙手郎中”住处,又岂肯甘休,当即跪地肯求道:“前辈久负妙手之名,必能为常人所不能,求前辈千万救他一救!”白须老者也道:“难道连你堂堂‘妙手郎中’也束手无策么?”妙手郎中沉吟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药却难求得紧……这有救与无救却也没太大分别。”卓清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忙道:“请前辈指点当用何药解毒,小女子定当尽力求取。”
妙手郎中说道:“这鹤顶红乃是毒中之王,非寻常药物所能化解,须以深海灵蚌体中的千年灵珠方能克制它的毒性。这深海灵蚌原本就极为罕见,腹中孕育千年所产的灵珠,更是希世奇珍,别说是寻常人家了,便是大内禁宫之中,也未必能有。除了灵药难求之外,还有另一个难处:此地离海虽是不远,但快马也须一日方能到达,要驾船到得深海之中,又须一日,而此人已不过二日之命,到时剧毒早已发作,便算千年灵珠唾手可得,也是再无回天之术了。”这一番话,仿佛一盆冷水,将卓清从头顶直淋至脚跟,心中凄苦无比,欲哭无泪。赵仲谋凄然一笑,向卓清道:“我们走吧,我命该如此,又怎能强求。”说罢竟不失礼节,拱手向二老行礼,轻轻拉起卓清,转身离去。只听那梅鹤叟轻叹道:“甘罗十二为相,十三便即夭亡;《滕王阁序》方成,王勃便遭不测,想来天妒英才,古今亦是一般!”
到得此间一行,生死已明,赵仲谋心中反而觉得踏实了许多,拉着卓清微微颤抖的小手,直欲寻一个无人的所在,与意中之人静静地过完这人生最后的两日光阴。二人举步正要出门,妙手郎中忽见烛光的余辉洒在卓清身上,似乎隐隐有一点绿光泛出,急忙叫道:“且慢!”卓清心中一喜,快步回到他跟前,问道:“前辈莫非有了其他的办法?”妙手郎中不答,向卓清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请姑娘转过身去。”卓清不知他何以如此,但也不敢违逆,当下缓缓转身。妙手郎中眼中一亮,看见了她头上一物,心中大喜,不由得哈哈大笑。
屋中众人均不明所以,不由得一齐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梅鹤叟道:“妙手老儿你何故发笑啊?”妙手郎中道:“我见得卓姑娘发间一物,忽想起一则故事,是以不由得大笑。”梅鹤叟又问道:“什么故事这般好笑?”妙手郎中道:“骑马找马的故事。”三人的心思都是无比的机敏,卓清不禁暗想:“难道天幸仲谋命不该绝,道圣前辈所赠的那颗珠子,居然竟是妙手郎中所说的千年灵珠!”赵仲谋与梅鹤叟二人的目光一齐聚到了卓清的发间,心道:“难道她银钗上这颗墨绿色珠子便是那千年灵珠么?”梅鹤叟心直口快,当即便将这话问了出来。妙手郎中微笑道:“谁说不是呢?前人有骑马而找马,今人有戴珠而求珠,老兄你说是不是可笑啊?”听得此言,三人尽皆大喜,梅鹤叟道:“骑马找马固是可笑,但千年灵珠世所罕见,常人不识倒也在情理之中,须怪不得小姑娘。”赵、二人听闻灵珠竟在自己身侧,喜不自胜,对妙手郎中的小小嘲弄竟似不闻。
妙手郎中点点头,又道:“只是这深海灵珠极是难得,却不知小姑娘又是从何而来?”赵仲谋道:“十余日前在下在越州吼山向道圣前辈讨教武功,蒙他青眼有加,以此珠相赠。”二老一听,心道:“道圣清灵道长在武林中垂名二十余年,眼界极高,寻常人物万万入不得他眼去,不料竟也对这小子另眼相看。看来此人不但文才出众、武艺过人,福泽也极为深厚,是以在此剧毒缠身之际,竟会平白冒出一颗千年灵珠来。”
卓清将钗头绿珠取下,捧到妙手郎中跟前,说道:“灵珠既有,还求前辈妙手救治。”妙手郎中道:“灵药难求,救治之方却不繁复。只须寻一僻静之处,将灵珠捣碎和以花瓣朝露服下,再解开他身上被封诸穴,让他自行运功将药力扩散至全身,三个时辰之后,剧毒自解。”妙手郎中又道:“不过服药运功之时,不能移动身体,也不能受旁人打挠,否则药力运转不到,剧毒难清。”赵、卓二人齐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告辞了。”梅鹤叟道:“小娃娃中毒在身,行走不便,若是不嫌草庐简陋的话,便在这儿将就一晚吧。此处甚是僻静,花莆中又有现成的花瓣朝露可取,还有这妙手老儿在旁指点,想来比别处更为合适些。”卓清忙道:“如此便打挠二位前辈了。”妙手郎中笑道:“你不必这般急着谢他,梅鹤老儿看上了这个小娃娃,多半是解毒之后想收他做个弟子,若真是如此,那你岂不糟糕?”
赵、卓二人不解,何以赵仲谋做了这老者的弟子,卓清便会糟糕。妙手郎中早知二人不解,伸手向墙上一指,二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梅妻鹤子”四个大字。二人方才领悟,原来妙手郎中看二人是一对情侣,有意将梅鹤叟那四字铭言引来与二人说笑,说若是赵仲谋做了梅鹤叟的弟子,多半也会象他那样以梅为妻,将鹤作子,到时卓清无以为伴,岂不糟糕之极。卓清脸上一红,微笑道:“前辈说笑了。”梅鹤叟哈哈大笑,向妙手郎中说道:“算是让你这老儿说中了,我还真想收他做个弟子,只不过这小子才学甚高,已远在我之上,若真成了我的弟子,岂不让人笑歪了嘴,又让我这张老脸到何处去藏?”赵仲谋道:“前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当下妙手郎中命童儿将二人安置好。次日一早,二人早早来到妙手郎中茅屋前等待。妙手郎中将二人引入一间偏僻的小屋,取过千年灵珠,教童儿捣碎了,和以晨间新采集的花瓣露水,命赵仲谋服下。妙手郎中对赵仲谋说道:“你自己用心运功解毒,待得真气流经诸穴再无滞窒,方才功得圆满。在此期间,须心无杂念,切不可理会任何俗务。”赵仲谋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记下了。”当下妙手郎中与卓清退出屋外。妙手郎中道:“小姑娘你在门前守护,切不可让旁人打挠于他。”卓清答应一声,守在房门之前。
卓清守在小屋之外,不觉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眼见一切顺利,心下不免窃喜,暗想现在父亲已经找到,二人的婚事当不会再有阻碍,若真能与意中之人比翼双飞,长相厮守,当真是神仙也是不如。想到这儿,不禁会心一笑。
正自欣喜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二人向此间快步走来。卓清抬头一看,却是那童儿和先前引自己二人前来的南麟帮弟子陈志良。卓清见陈志良神色焦虑,心下暗想:“仲谋疗毒还需小半个时辰方能功得圆满,却不知又出了何事?”忙快步走上前去,问道:“陈大哥此来莫非有什么要事相告么?”陈志良急忙说道:“卓姑娘所料不错,在下正有要事相告。”卓清心中一惊,说道:“陈大哥请讲。”陈志良道:“在下今早听帮中兄弟说起,孤山之上来了四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中人,牵着两头灵獒在四处寻觅,已找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在下心想新近孤山之上除了赵公子与姑娘二人之外,并无其他江湖中人到过,而且从这几人寻觅的路径来看,东转西绕的,倒也极象是沿着二位先前路径而来,在下怕来人对二位不利,故而当即上山前往查探,果听得四人言语之间提到一位年轻女子,若在下所料不错,当是指姑娘无疑。”
卓清心道:“难道是秦耀那小子又阴魂不散地派人来与我们为难?”陈志良又道:“在下原想查探清楚再来向姑娘回报,但想四人已在山间寻觅了两个时辰,不须多时便能寻到这避秦园中来,二位若无准备,不免会受些惊吓,这才急急进园来告知二位。”卓清道:“教陈大哥费心了,小妹感激不胜。”陈志良道:“卓姑娘言重了。”
卓清暗想:“现在仲谋正在解毒的紧要时刻,万不能受了打挠,为今之计只有我出去将这四人引开才是上策。”当下向身后小屋一指,对陈志良说道:“赵大哥现正在那边小屋中运功解毒,尚需半个时辰方能功得圆满,在此期间切忌受外人打挠,小妹出去将外面四人引开,想请陈大哥代为在屋前守护片刻,未知陈大哥意下如何?”陈志良道:“在下自当效劳。不过那四人行止间似乎武功极高,卓姑娘你千万小心才是。”卓清谢过陈志良,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听闻来人以灵獒寻路,卓清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当下走到花莆之中,取过一副木桶,从一旁水池中打了两桶水,快步出了避秦园。卓清循山间小径来到二里外的岔口处,将清水尽数洒在了分岔的小道上,然后将木桶丢在一个隐蔽之处,再在另一岔道上来回走动几次,心道:“仲谋和我昨日在这条小径上留下的气味已被冲刷干净,只须水迹一干,便再无踪迹可寻,我再在另一条小路上留下气味,非叫那笨狗上当不可!”想到这儿,不禁暗自偷笑。
过不多时,岔道上的清水已尽数渗入了土中,卓清心下甚喜,正想沿小路上山,忽听得犬吠之声自身后山路转折处传来,跟着人影一闪,大树后霎时转出四个人。卓清见四人中一人牵狗引路在前,身后三人中右侧一人似乎便是先前常在秦公子手下与自己为难的项符,另二人虽是不识,但行止间所显露的武功,却似更在项符之上。卓清心下大惊,急忙沿小路飞奔上山。四人也已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