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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芙蓉一时答不出话来,忙转眼望纪珠。
纪珠道:“铁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铁英笑笑道:“兄弟,别拿我当粗人,你铁大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啊!交往了这么久的日子了,难道我连她还会摸不透,如果不是一走就不再回来了,她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看我,是吗?”
铁英笑归笑,可是多少带点勉强,也多少带点凄凉。
纪珠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铁大哥,天下虽大,未当没有再相见之日--”
铁英“哈”地一笑道:“我说你知我不够,是不是!兄弟,别把你铁大哥瞧扁了,再怎么样他总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也拿得起、放得下。我不能不承认,海若是个少有的好姑娘,失掉这么一个,让我终生遗憾。
但是,我更明白,这种事一丝儿也勉强不得,所以说,我心坦然,即便再相见,我也会永远拿她当红粉知己、当朋友。”
纪珠跟芙蓉都没说话。
他们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劝,铁霸王的话说得根清楚,似乎多余。
以轻松的态度随声附和,甚至一笑置之,也不对,因为他俩明知道,铁霸王的心情并不是真正轻松。
沉默中,铁霸王脸色忽然一转凝重:“兄弟,世上无不散之宴席,何况辽东、北京近在咫尺,你既是决定要走,我也不再留你。”
纪珠道:“铁大哥,我是不得不走。”
铁英一摇头道:“别这么说,我也刚说过,你铁大哥不是个糊涂人,最主要的,还是你厌恶这儿的人与事,自己不想多待,要不然,别说你只干两个,就是再多干几个,就凭你,再加上你铁大哥我,我不信谁敢把你怎么样,谁又能把你怎么样。”
纪珠心头猛然震动,默然未语。
“的确。”铁英吁了口气,道:“这个圈子里的人与事,是让人厌恶,我的基业在这儿,我不能撇下弟兄们一走了之,况且我也想留在这儿,以便他日为匡复大业尽点心力,要不然,我早也走了--”
纪珠、芙蓉仍没说话。
“不过,兄弟--”
入耳这一句,纪珠目光一凝,留神静听。
“你安排的这一着虽好,但是纳兰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纪珠双眉一扬道:“等他听到了信儿,我跟芙蓉已经离京了,至少他不可能在京里拦截我,不过他尽可以派人上辽东找我去。”
铁英道:“别动意气,兄弟,论性情,我绝对比你刚猛,但是我绝不轻易动意气,派人上辽东去找你,我敢说,他还不敢。
不过,现在总是他们当国,能用的办法也很多,咱们不能不防着点。”
纪珠一身傲骨,哪服这个,但是当着这位铁大哥,他却不便再表示什么了,只有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铁霸王也没再多说,叹口气道:“这件事,你一定不会让我插手,我也就不强求了,而且我也不给你饯行了,只是你打算让妹子怎么走法?”
纪珠道:“她用不着走那么早,只约莫工夫赶去跟我会合就行了!”
“那么到时候我派老五他们送她一程总行?”
纪珠想婉拒,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忍。
“可以,我谢--”
“你这是见外!”铁英站了起来道:“我要回房去躺着去了,你们俩聊聊吧!”
纪珠、芙蓉站了起来。
铁英一句话没再多说,由凛玉松陪着走了。
望着铁英跟秦玉松出了厅门,芙蓉收回目光,秀眉微皱的道:“纪珠,我总觉得铁大哥今天好像--”
“好像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大对就是了!”
纪珠也觉出来了,可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只好道:“许是离别在即吧。”
芙蓉也没再说话。
时候终于到了,纪珠提着他那把用件长衫裹着的剑,离开居处,直奔西直门。
出西直门,他没停留。
过“高梁桥”,又直奔·梅甸”。
“海甸”是从北京城去“香山”、“玉泉”之间的第一大驿镇,大学士明珠的别庄在这儿,占地数十亩,别名“自怡园”。
这位相国的别庄虽不能跟皇室亲王的宫院相比拟,但是,其规模之巨,经营之力,是名震一时的。
纪珠刚进“海甸”,从街旁一家小茶馆里出来个人,是个面目陌生的中年汉子,迎着纪珠而来。
近了,瘦汉子向纪珠微一哈腰道:“三少爷吧?”
纪珠凝目打量,边微点头:“不敢,李纪珠,尊驾是--”
那瘦汉子赔笑低声:“年爷让我在这儿候着您。”
纪珠刹时明白了,道:“年爷呢?”
那瘦汉子道:“年爷待会儿来候您,再往前走,路上怕有盘查,昆明湖一带更不是闲人能近的,所以让我来给您带路。”
纪珠道:“年爷真是太周到了。”
的确是,他由衷的感动。
只听那瘦汉子道:“三少爷,时候差不多了,恐怕过不一会儿年爷就陪着那两个往这儿来,咱们走吧!”
纪珠一声“有劳”,跟着瘦汉于走了。
两个人刚走,从那家小茶馆旁边一家酒肆里,低头出来个中年壮汉子,往两个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进了旁边一条小胡同。
随即胡同里冲天飞起一只信鸽,健翼掠空,半空中略一盘旋,振翅往东飞去,其势如电,转眼间已成空际一点。
可惜,纪珠全然不知。
有伴儿走路不寂寞,纪珠由那个瘦汉子陪着,一路上扯了些闲话,不知不觉间,名园胜水已然在望。
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盘查的。
不过就在离昆明湖、颐和园近半里之遥的地方,硬是被挡驾了。
路口两个穿戴整齐,挎着腰刀的拦住了两个人。
瘦汉子不等问,立即趋前道:“我们是东宫的,我们主子晚半晌要到顷和园来,先差我们俩过来打点打点,奇*。*书^网这是我的腰牌。”
纪珠吓得为之一怔。
瘦汉子已往腰间一摸,摊着手伸向前去。
纪珠看见了,瘦汉子手掌上托着面乌黑的牌子,可看不清楚上头有什么。
他看不清楚,那两个穿戴整齐,挎着腰刀的看清楚了,转眼望向纪珠.道:“他手里提的是什么?”
纪珠还没答话。
瘦汉子已替他说了:“剑,一路上怕碍眼,所以弄着衣裳裹着。”
这句话,代答得很得体。
本来嘛,东宫的护卫打前站,带把剑算得了什么?
那两个没再说话,即闪向一旁。
瘦汉子却还有话说:“先跟你们打个招呼,过一会儿第二批还有三个来到,其中--个是皇上从江南给我们主子聘来的,大名鼎鼎的‘独山湖’鱼壳,你们或许没见过此人,但总应该听说,那主儿脾气怪,最好少理他。”
说完话,他-拍手,带着纪珠走了。
走得差不多约莫那两个听不见了,瘦汉子才低声道:“他们是‘侍卫营’的,‘热河’行宫和京城附近几个内廷禁地,都归他们驻守,颐和园里驻的还不少,待会儿还得想法子把他们支远一点儿。”
纪珠“呃”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说。
瘦汉子却咧嘴一笑,又道:“说是东宫的人,这是舅爷的交代,这样,万一出点差错,追究起来也追究不到‘雍王府’去。”
纪珠只说了声:“舅爷好主意。”
说着话,两个人又经过了几重哨岗,进了颐和园。
一进颐和园,瘦汉子就要见“侍卫营”的班领。
既然是东宫的人,再加上瘦汉子相当会摆“谱儿”,谁敢得罪,转眼间就来了个白白胖胖的班领。
瘦汉子板着脸先来段开场白,然后道:“石舫到‘纯阳庙’一带不许有人,麻烦交代一声,那一带的巡查免了。”
白胖班领自然是满口答应。
瘦汉子陪着纪珠往里走。
一路只见云影天光,一碧千顷。
颐和园的精华,均沿湖而建,傍湖北行,长廊如虹、楼阁连绵,左挹湖光、右揽山翠、红栏绿柱、画栋雕梁。
过“排云殿”,到了石舫、纯阳庙一带。
瘦汉子才停住,道:“三少爷,咱们就在这儿等吧!”
纪珠点点头。
他站在石舫旁,面对昆明湖,心里除了惊叹景色之美,就在江南名湖名园中也不多见,不免多了一份山河沉沦的感慨与沉痛。
他这里正自思潮汹涌,百念杂陈。
只听瘦汉子道:“三少爷,在这儿等归在这儿等,咱们总得避一避才是,我看不如到庙里去吧!”
纪珠只点头应了一声,跟着瘦汉子进了“纯阳庙”,瘦汉子把纪珠往石凳上一让,然后陪坐在旁边。
“年爷交代转奉,到时候您只管出手,旁的您就不用管了。”
纪珠忍了忍心中的沉痛,道:“舅爷跟那两个,说的是这儿?”
瘦汉子道:“舅爷交代年爷,跟那两个说,四爷是石舫上俯身看鱼,才把一方玉佩掉进湖里去的。”
“来的时候是五个,走的时候只三个,怎么解释?”
“您放心,‘侍卫营’这些人,不会也不敢问这么多。”
“我是说宫里一旦追究--”
“宫里没人知道舅爷找他们的事,更不知道他俩跑这么远上这儿来了,就算知道,舅爷绝不会承认,甚至可以反咬一口,况且我在这儿亮的是东宫的幌子,让宫里问老二吧!怎么说就是他们的事了。”
“两具尸首,怎么处理?”
“您放心!”瘦汉子一咧嘴,笑得神秘。
纪珠一怔,不解其意。
瘦汉子又道:“年爷带的有种药粉.到时候只往两具尸体上洒一点儿,不到一盏热茶工夫,他们就变成一滩水了。”
纪珠心头猛一震。
“这是什么药?‘化骨散’?”
“许是吧,我只知道府里有这么一种药,可是究竟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喇嘛们炼制的,献给了王爷。”
纪珠道:“这种药在中原失传已几十年了,想不到如今会出自喇嘛手里,固然有伤天和,但也有它的方便。”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两个人正这么说着话。
突然,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纪珠忙示意禁声。
瘦汉子的听觉当然远不如纪珠,片刻之后,他才听见了由远而近的步履声,忙低声道:
“别是到了。”
他站起来,闪到门边往外看一眼,然后立即转腔向纪珠点点头。
纪珠明白,确是年羹尧带着鱼壳和白泰官到了。
就在这时候,庙外传来白泰官的声音道:“就在这儿呀?”
年羹尧的话声跟着响起道:“对,玉佩就是从石舫上掉下去的。”
白泰官道:“好大的一片湖水,相当深吧?”
年羹尧道:“不算浅,怎么样?鱼护卫--”
另一个话声,是鱼壳:“这还难不倒我.再深的水我也见过。”
白泰官道:“这可一点也不假,‘独山湖’的水一定比这儿深。”
年羹尧道:“那就好,鱼护卫带水靠来了没有,要不要先换上--”
只听鱼壳说道:“不用了,我的水靠没有带到京城里来,但我带了套衣裳来,待会儿换上就行了。”
年羹尧道:“那就偏劳了。”
鱼壳道:“不敢。”
年羹尧道:“我去交代他们准备些姜糖水去。”
年羹尧似乎要走。
鱼壳道:“不用,不用,哪还要什么姜糖水!”
年羹尧道:“这片昆明湖,是由玉泉山之水汇集而成,玉泉水出了名的冷--”
鱼壳笑道:“再冷的水我也见过,老实说,我在地上还不如在水里舒服。”
只听年羹尧道:“也好,既然不用,那就算了!”
纪珠静听至此,霍然站起:“不能让他下水,等他一下了水,再动他就难了。”
话声方落,外头传来一声轻微水响。
瘦汉子也忙说道:“已经迟了,他下去了,乖乖,真是好水性,一头栽下去,连水花都没溅起。”
纪珠皱皱眉头,跨步到了门边,贴身外望,只见年羹尧跟白泰官背身站在湖边,鱼壳已经不见了。
再看湖水,一平如镜,连一点水纹都没有。
鱼壳的水性,不愧当世第一。
瘦汉子忙道:“三少爷,他已经下水了,怎么办?”
纪珠脑中闪电盘旋了一下,有心想出庙去,先杀掉白泰官,又恐鱼壳会适时从水底冒上来看见。
那么一来,再想除去鱼壳,可真比登天还难。
如果说等鱼壳上来之后,再出庙动手,届时年羹尧不便出手,又恐顾此失彼,让另一个给跑掉了。
他这里正自犹豫难决,只听湖水一声轻响,鱼壳已从石舫旁冒出个头。
白泰官忙道:“老鱼,怎么样?”
鱼壳道:“还没瞧见,我上来问问,四阿哥掉玉佩的确实地点。”
他的人在说话,-颗脑袋跟脖子旁边的水一动不动。
显然,他的踩水工夫也是当今顶尖儿的。
纪珠心里不由暗暗赞叹一声。
只听年羹尧道:“我告诉你的地点不会错,只是那样不准,因为水里有暗流,会把玉佩冲向别的地方--”
鱼壳道:“这个我懂,我就是问您确实的地方,好计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