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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玄铁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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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殿军大喜,深深一揖道:“高家乃天下冶剑第一家,贸弟又是惟一的传人,愚兄何德何能,怎……”

高欢连忙还礼:“应该应该。”

两人归座,高欢微笑道:“只是好久不曾动手试过了,也不知手艺还成不成。”

李殿军黯然道:“我知道你老弟心中必有难言之隐,这才混迹乞丐小贩之伍。贤弟,不是愚兄多话,你何不重操祖业,重振家声呢?”

高欢面上肌肉似乎僵硬了一般,他极力在笑,但笑出来比哭还难看。

“李兄……小弟早已死心了。不过,李兄这柄剑,小弟一定尽心尽力——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惟—一次铸剑的机会了。”

如果一代名剑师平生只为一个人炼制了一柄剑,那么这柄划的价值,当然无法以金银来衡量。

同样,救命之恩也是无法用金钱来估量的。

李殿军几乎是感激涕零了:“如此就多谢了。送来的那块铁行不行?”

高欢笑道:“我还没看过,不过,我估计能行。当然,这其中许多冶剑的技巧也是十分重要的。”

“贤弟祖上传下来的神技绝艺,当然是不同凡响。”李殿军很高兴地道:“贤弟几时可以开炉?”

“待小弟再避过一两年之后,一定精心打制。”

高欢可不是太冲动的人,他知道现在仍需要避风头。

如果一个人三年不入江湖,他就会被忘得很干净。关键在于一个人有没有足够的毅力来忍受寂寞。

贞贞推门进来,一手托着只大托盘,上面放着几色精致的点心,另一只手提着黑漆描金大漆盒,掀开盒盖,里面一格一格放着各式各样的菜肴。

引人注目的是没有酒。

高欢从来不喝酒,家里也从来不备酒。再尊贵的客人来了,贞贞也不会上酒的。

李殿军连忙站起,恭声道:“怎敢劳动弟妹亲自下厨?

李某实在是太打扰了。”

贞贞笑眯眯地打了几个手势,高欢笑着解释道:“她是说:李兄是我们的大思人,她应该亲手做几个菜为李兄接风。这些菜做得不好,还要请李兄多多原谅呢!”

李殿军忙道:“不敢,不敢。”

李殿军也很奇怪,高欢待客为什么不用酒。他虽然奇怪,却没说什么。

李殿军不是多话的人,他知道用心比用嘴要有用得多。

贞贞又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请他们先用着,自己去看看饭好没有,然后朝李殿军福了一福,飘然而去。

李殿军微笑道:“贤弟家有贤妻,实在是好福气呀!”

高欢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很对不起她。我本该让她过更好的日子,只是眼下……唉!”

李殿军环顾室内,笑道:“要是仅仅从过日子来说,贤弟的日子已经算不错了。做小生意的人,能在短短几个月混到这个地步,已足以自傲了。”

高欢道:“要论做生意,小弟倒还敢说有两下子,只不过要仅仅守着茶馆,想过好日子就比较难了。”

李殿军蛮有兴趣似的问道:“哦?莫非贤弟还有其他生财的秘诀?”

高欢微笑道:“李兄也有兴趣做做生意?”

李殿军道:“早就想做生意。江湖这碗饭,真不是好吃的,我几年前就想洗手不干了,可又没其他路子生活。

唉,其实我也就是想想而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想退步抽身,难啊!”

看他一脸沧桑的样子,似乎有许多说不出的苦衷。

高欢勉强笑了笑,道:“日后李兄想退步抽身了,咱们可以合伙做生意,咱们也做他一回肠肥脑满、为富不仁的大财主。”

李殿军大笑。

大相国寺前,似乎变得更拥挤了,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神情憔悴、衣饰华美的男男女女,他们不做生意,也不听说书拉琴,不看卖解的舞大刀。

平日惯在这里洋水摸鱼捞一票的那些混混们竟也都不敢下手了——他们发现这些男男女女身上都佩刀挂剑,神情虽憔悴,但憔悴也掩不去杀气。

这些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容飘和水儿居然也挤在人群中.蛮有兴趣地看人耍猴。

他们置身的地方,离高欢开的小茶馆很近,从这里,他们可以看见许多“熟人”。

慕容飘着见刘范正和一个卖玉器的人讨价还价,争得十分热乎。

伞僧坐在一个面摊上,挟着伞吃素面,吃得津津有味。

黎杖员外正在让一个算命先生测字。韦沧海带着几名护卫就从慕容飘面前走过,居然好像不认识他和水儿似的。

关啸和巴东三站得最远,陪着黑明和一个红衣女郎听说书。

那红衣女郎慕容飘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几年前在哪里见过一面。

无心夫妇正经八百地站在人群中,却都不动。天风道人正和一个卖药的聊天。他的头发已足有半尺长了。

慕容飘还看见了七大剑派的好手,他们都很规矩地在附近酒楼茶馆里静静地坐着。他也看见了武林世家的一些实力派人物,他们的气派就更大了。

他甚至还故意朝他的异母弟弟慕容飒远远打了很亲热的招呼,可慕容飒以及慕容世家的另外两名高手压根儿就没理他。

慕容飘流落江湖既久,认识的人也多。他看见了不少在江湖上心狠手辣著称的前辈英雄,这些人的“万儿”都不太好听,总有诸如“魔”、“鬼”、“煞”、‘’狼”、“太岁”、“阎罗”等等一类刺耳的字眼。没一个人是好筹的。

就算是少林掌门传杖大典、南北武林大会这种盛事,人也难得到得这么齐。

慕容飘还看见了不少“蛮夷”,有西域的富贾、藏地的喇嘛、南疆的苗人,奇形怪状,令人骇异。

天晚得最后会发生什么事。

慕容飘正在暗暗叹息,水儿忽然扯了扯他袖口,悄声道:“你看那边。”

慕容飘道:“哪边?”

水儿道:“那个酒店门前当垆卖酒的老板娘。”

慕容飘看见了,征了怔:“你认识她?”

“我认识她?”水儿咬牙陈道,“我才不认识她呢?是你认识她。”

慕容飘也有点疑惑:“我也觉得似曾相识。”

水儿冷冷道:“当然。你要是把她都给忘记了,那才是怪事呢!”

慕容飘皱眉道:、“我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水儿冷笑着拧了他一把:“你看着她那双眼睛……还想不起来?”

慕容飘凝神细观,恰巧这时那当垆卖酒女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还微微笑了一笑。

好妩媚的眼睛!

慕容飘叹了口气。

他认出来了,那当垆卖酒女就是黎杖员外的女儿阮硕。

“鸟儿”阮硕。

水儿冷笑,笑得醋意十足:“你叹什么气?”

慕容飘淡淡道:“我叹气,是因为我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

水儿道:“我怎么大惊小怪了?”

慕容飘道:“既然这么多熟人都已到了这里,看见她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水儿恨很地道:“她要也是今儿才来的,我不奇怪。

可你看看她的模样神情,和本地人的熟络程度,好像是才来这里的吗?”

慕容飘怔住。

水儿说得不错,一点都没错。

第十九章 四姐儿

水儿的怀疑的确有道理。阮硕在这里出现这件事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看样子她早就“卜宅”汴梁了。

一个泼皮模样的年轻人从酒店里出来,喝得脸通红,路也有些走不稳了,不过眼睛还是蛮灵活的,手也挺有“准头”的。

他走过阮硕身后时,笑嘻嘻地伸手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阮硕也笑嘻嘻作出一副半恼半不恼的样子,轻轻打了他一巴掌。

这泼皮揩了油,得了趣,打着哈哈,心满意足地朝慕容飘这边走了过来。

慕容飘伸手一拦,微笑道:“朋友,打听点事。”

泼皮站住,一脸赖相:“啥事?”

慕容飘道:“看起来朋友和那位卖酒的老板娘很熟?”

泼皮眼一睃:“怎么了?”

慕容飘道:“也不怎么,只不过我想和她套套近乎,想先跟朋友你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泼皮笑嘻嘻地道:“中啊!给钱!”

慕容飘忽然间贴近了他,左手拍着肩膀,右手里匕首已顶在他腰间:“朋友,打听点小事就要钱,中原道上可没这么多规矩呀?”

泼皮酒已吓醒了,想挣,挣不开,想喊,肩上似又着千斤大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慕容飘笑眯眯地道:“朋友,以后走道,招子放亮点,别给脸不要。我马上放开你,说不说由你,你要不想丢命,只管大声喊。”

他收回匕首,也松开了左手,泼皮一肚子酒水已化成了满身冷汗:“俺……俺说。”

慕容飘拍拍他肩头,柔声道:“慢慢说,不要急。”

泼皮结结巴巴地道:“她……她叫啥,俺也不知道。

她是去年八月来的,没几日就和那个酒店的掌柜勾搭上了,俺们都叫她……叫她四姐儿。”

慕容飘又拍拍他肩头,摸出块碎银塞进他手里,微笑道:“多谢你,朋友。”

泼皮傻愣愣地站着,说不出话来了。

慕容飘和水儿已踱到阮硕垆前。

阮硕朝他们微笑,笑得很诱人:“什么风把二位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哪!里边坐吧。”

水儿冷冷道:“不。”

阮硕吃吃笑道:“水阿姨还在记候我去年说的那些话?”

慕容飘道:“没有的事。你水阿姨现在心情特别好,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们只是到汴梁来逛逛,没想到看见你沦落在这里,唉,真是可怜啊!”

阮硕似乎也不胜悲戚,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法子啊!人总有个落难的时候,为了找口饭吃,也就顾不上脸面了。”

慕容飘很同情似的道:“上回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呢?他怎么也不照顾照顾你?”

阮硕凄然道:“提他做什么!天下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操性。当然,我没说你慕容公子。”

慕容飘怜悯地叹着气,打量着她,忽然道:“令尊也来了,就在那家酒店前算命摊子上找人算命。他要是看见你落到这个地步,一定很伤心。”

阮硕道:“他才不会伤心哩!”

慕容飘道:“要不要我去叫他来一下?你们毕竟是父女嘛,他总不能眼看着你这样子一点也不管吧?”

阮硕冷笑道:“就算是饿死,我也不让他管。”

慕容飘叹道:“好,有志气。”

阮硕冷冷道:“两位请让让,莫挡了我的生意。”

慕容飘无奈地摇摇头,携着水儿的手走开了,走了没几步,又停住,回头微笑道:“我有一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硕冷冷道:“既然你说了是忠告,何妨说来听听?”

慕容飘淡淡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替别人玩火,那样特别容易被火烧死的。”

阮硕的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飘道:“我这句话什么意思,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告辞。”

水儿撇着嘴儿,冷笑道:“你毕竟是个多情的人。”

慕容飘眨眨眼睛,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水儿恨恨地道:“你还装样!你那么关心她的死活做什么?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向着她?”

慕容飘恍然道:“哦——你是说我和阮硕的事儿啊!”

水儿反手掐了他一把:“不要脸!”

慕容飘笑嘻嘻地道:“你是说谁不要脸?我,还是她?”

水儿顿足道:“都不要脸!”

慕容飘叫屈:“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这是有目共睹的嘛!再说,去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没上床你就去捉奸了吗?”

水儿忍俊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了。

慕容飘这才悄悄道:“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想在和她安排她来汴梁的那个人之间制造点小麻烦。一旦她和那人翻脸,我们或许能多知道点情况。不管怎么说,看热闹就要看大热闹才过瘾嘛!你说呢?”

水儿瞟着他,啐道:“我说你是个活鬼。”

慕容飘大笑。旁边的人都侧目,不知这蛮神气的公子哥儿笑什么。

水儿忽然道:“他出来了。”

慕容飘远远望去,李殿军正从小茶馆里往外走。一男一女在后面恭恭敬敬地送他。

慕容飘看见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茶馆老板,心中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他立即认出来那个茶馆老板就是高欢。他也马上就想通了李殿军拜望高欢的用意。

他也很快想通了阮硕为什么从去年八月就来到汴梁卖酒。

他看着神态恭敬的高欢,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自知,真是可怜!”

李殿军很快又走了。他说他还有要紧事去一趟洛阳,他说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再来。

高欢和贞贞千恩万谢地将李殿军送走了。

他们是两个弱小的人,他们又是两个知道感恩的人。

别人对他们有一点恩惠,他们也会永远牢记在心。

高欢看着李殿军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转头对贞贞轻声道:“贞贞,回去吧!”

高欢在微笑,但贞贞看得出来,他笑得很苦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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