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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哲生长在朴实的农村,父祖的文才武艺出类拔萃,家学渊源,从小便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可说极少与仇恨和罪恶接触。六年前突遭祸变,发生得太突然,痛苦的感受并不深切。在大天星寨的六年中,学艺期间苦虽是苦,但这种苦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他仍然是个本性纯洁,心地善良的少年,六年学艺期间,并未与罪恶接触。
西番这一段旅程中,他虽也出手伤人,但那是事不得已,为了保命不得不为。在外寨的半年期间,与那些江湖人接触,到底被引诱的机会不多,虽有些少改变,仍未影响他的心情和性格。因此他对摄魂魔君所说的话,确是出自肺腑,毫不掺有虚伪的成份在内,无意中替三君和少林僧人做了一次和事佬。他自己也因祸得福,获得摄魂魔君的青睐,赠他一把宝刃,日后防身保命倚赖甚多。
他带了马匹循足迹向东赶,满以为古灵必已对西行追踪的事死了心,知难而止,退回中原了。
端木长风志在脱身,脚下甚快,追了许久仍未追上。冰天雪地积雪及股,步行与乘坐骑速度几乎相等,甚至有时马匹还赶不上人,难怪许久仍未追及。
他发觉有时可在沿途看到蹄迹,有五六匹马曾经向西行,蹄迹相当巨大,可知西行的马极为雄骏。可惜雪花已掩覆了大半形迹,难以分群马上是否有人。这些西行的马所走的路线,时左时右,蹄迹时隐时现。
皆因这一带没有路,即使有路也被雪所掩没,只能依地势自行觅路走向而行,因此蹄迹时隐时现并不足怪。
“这时节,番人皆不再外出,居然有人马向西赶,怪事?”他想。
但他并不愿多想,仍循足迹东行。
薄暮时分,足迹终于被大雪所掩没,失去了古灵一行六人的踪迹。
但他的记忆力极佳,沿途的景物记得清清楚楚,料想梭宗僧格必定循原路折返乌蓝芒奈山,由原路追赶决错不了,没有足迹引导,他仍然放心地追赶。
夜来了,雪光朦胧,视线可及百十丈,但不宜赶路,看不见远处的景物,无从分辨方向,迷失和冰天雪地中。那还了得?
他找到一处山崖背风处安顿,有一阵好忙。安顿马匹,从鞍包中取马粮先喂坐骑,再安置睡处。干粮为数不多,他不肯取食,在崖下找到一处可生火的地方,找来些枯枝生火,烤马肉充饥。
“今晚古灵他们可得受苦了,饥寒交迫真够受的。”他想。
午夜,风雪已止。
他睡得相当警觉,突被马匹的嗅鼻声所惊醒。
六匹坐骑拴在十丈外的崖根下,不受风雪所侵扰,他自己所睡处,反而受到风雪的威胁,保护坐骑列为第一,人受些委屈理所当然。
他本能地拉下袄领,露出脑袋。人用睡囊睡在雪中,上面须加雪覆盖,不然便无法保暖。皮袄只须裂了一条小缝,人便可能被冻死,雪可以隔绝热气的发散,方可入眠。因此,睡在雪中十分安全,旁人如不留心,很难找到他的形影。
他的头刚伸出,便发现两个灰影正沿着崖根徐徐向坐骑欺近,在挂坐骑的附近,用树枝在雪中探索。
“有人偷坐骑。”他心中暗叫。
一个灰影突然向同伴说:“怪事,怎么没有人?”
竟然说的是汉语,带有湖广口音。
另一名灰影停止探索,丢掉手中树枝说:“没有人也好,省得谋财又害命。快把坐骑弄走算了。”
两人走向坐骑,却不知柴哲已贴地扑到,冷叱道:“住手!你们到西番做贼,不怕丢汉人的脸面吗?”
两灰影吃了一惊,转身一声不吭,凶猛地扑到,左右齐上,来势汹汹。
黑夜中看不清面目,只看出是两个番装人影,扑来的声势虽猛,但脚下已可看出虚浮,即使再凶猛,也仅此而巳,毫不足畏。他向右一闪,反手一掌削出,“噗”一声削中从右面攻上的灰影左胁背。
“哎……”灰影禁受不起,惊叫着扑地便倒,“蓬”一声仆倒在浮雪上,滑出丈外。
另一名灰影扑了个空,同伴却倒了,大惊之下,撒腿便跑。
“站住!老兄。”柴哲沉喝。
灰影一听声音发自身后,不假思索地右旋身就是一掌。
柴哲左手一勾,便勾住了灰影的脉门,右掌发如电闪,“噗噗”两声闷响,劈在灰影的左右颈根。
“呃……”灰影闷声叫,双膝一软,挫倒在地。
柴哲劈胸一把抓起,向刚爬起的另一名灰影脱手一推,“蓬”一声响,两灰影撞在一块儿,怪叫着同时滚倒。柴哲叉手在两人面前一站,冷笑道:“如果嫌打得轻,不妨站起来进招,在下要一直打得你们服贴为止,决不至于令你们失望。”
最初被击倒的灰影不敢站起,哀声叫:“请高抬贵手,咱们认栽。”
“那么,你们从实招来,两位贵姓大名。”
“在下姓刘名双,那一位是在下的义弟张永。”
“由何处来?”
“由……由中原来。
“阁下,千万不要说谎。”
“在下不敢撒谎。”
“来西番干什么?”
“来找几位朋友。”
“谁?”
“姓洪,名……名贵宝,他在湖广犯案,在四川躲了许久,风声太紧,便在今年夏季逃入西番。”。
“他在何处藏身?”
“听说在一处叫索克图的地方。”
“你两人除了所穿的衣物外,一无长物,两手空空,能够到达此地?你这话拿去骗别人吧!大概不用刑迫供,你们仍要胡说一通。”
“且……且听在下解释。咱们兄弟俩不但带了坐骑、还带了行囊,在五天前便到达此地南面的一座山谷,碰上了一批恶强盗,行囊马匹全失,被扣留了五天,今天人暮时分方乘乱逃出虎穴,正在走投无路,发觉这儿有坐骑,求生心切,所以冒昧下手愉马,尚望……”
“南面的山谷有强盗?是些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五天被囚时刻,在下已听到不少有关他们的事。他们到这儿不足一月,被风雪所阻暂且栖身。”
“哼!我看,你满口胡说八道,叫张永说。”
张永吃力地站起说:“据咱们所知,他们是来自西宁卫的人,人数约有二十名之多。他们来自陕西凤翔,打算在西宁附近,抢劫从乌斯藏至京师朝贡的活怫。却打听出西宁卫调来了不少官兵和具有奇技界能的高手,沿途埋伏防范意外,戒备森严,无法潜伏活动。因此绕道玛楚河,要从此西行抄出呼鲁罗鄂模,抢在前面官兵难及的地方下手。在此被风雪所阻,滞留近月。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因为活佛将在仲夏动身,还早着呢广
“他们为何要抢劫你们?”
“他们需要粮袜食物,更需要入手。这几天中,他们要逼咱们兄弟发誓效忠他们的首领,咱们兄弟不愿为奴,所以乘间逃走,宁可死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愿为奴供人驱策。”张永有条不紊地说,口才比刘双更佳。
“那些人的首领是谁?”
“不知道,只听他的从人称他为朱大爷。还有几个地位高的人物,称陈五爷,尤四爷。他们的武艺骇人听闻。咱们兄弟在中原不是无名小卒,拳剑造诣不输一流高手,但在尤四爷一双肉掌的袭击下,双双丢剑被擒,仅仅两照面便成了他们的俘虏。”
柴哲不再多问,从鞍袋中取出一大块马肉,递给张永挥手说:“在下还有同伴,而且正在缺粮,马匹也不够,不能分给你们。送给你们一块马肉,你们可以支持三天左右,我只能尽这点心力。这里往西走,三天可到索克图。你们可以走了。”
张永连声道谢,接过马向张口展咬,大概是饿急了。“咋”声怪响,牙齿啃在马肉上如咬金石。
“老天!”他惊叫。
柴哲笑了,说:“马肉是生的,坚硬似铁,已经结成冰了,咬不动的。崖根下大概还有火种,如果真饿了,可去找些枯枝来,生起火慢慢烧来吃。”
张永挟起马肉,犹有余悸地说:“不了,咱们得赶早离开,怕被那些恶贼追上,早走为上。哦!还未请教兄台的高名上姓呢。”
“在下姓柴,名哲?”柴哲毫无机心地答。
两人情不自禁打了一冷战,互相注视,欲言又止。张永低下头,强行镇定地说:“柴兄大仁大义,咱们兄弟没齿不忘,容留后报,后会有期。”
说完,两人抱拳一礼,向西踉跄走了。
两人蹒跚地奔出半里地,张永说:“刘兄,咱们难道真的向西走不成?”
刘双缓缓地点头,沉重地说:“咱们五个人,奉命西行寻找谢、金两位英雄通风报信,无端碰上那几个可恶的家伙,枉送三位兄弟的性命。眼见得他们必定大索附近各处,而柴小狗一人又到了此地,谢、金两位英雄处境险恶,咱们岂能就此逃回巴罕岭,在寨主面前如何交代?走!咱们赶两步,只要赶到索克图,坐骑和粮株便不用耽心了。”
张永深以为然,说声走,脚下加快,隐入雪光朦胧中,向西走了。
柴哲重新入睡,但心中暗暗警惕,对南面山谷内的那群强盗,深怀戒心。
一宿平安,次日凌晨他早早向东赴,近午时分,依然一无所见,六个人如同泥牛人海,形影全无。
风雪是昨晚停的,按理,六人东行的脚迹,不可能消失。同时,梭宗僧格胆子小,对鬼怪深怀畏惧,决不致绕路东返,必定循原路折回,即使梭宗僧格想绕道,端木长风也不会许可的。
怪!沿途确是毫无形迹可寻。
他心中大急,只好牵了坐骑急赶,不用坐骑代步,以减轻坐骑的负担。
又过了一天,晚间必须歇息。
人不是铁打的,坐骑也受不了过度的疲劳。还有四天方能赶到乌蓝芒奈山,大事不妙。人倒不要紧,还有马肉充饥,马却没有草料,所带的草料只能苟延一天,明天不要紧,后天怎办?人可以饥饿三两天,马可不行,没有草料就走不动,走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心中焦躁不安,这一夜几乎难以合眼。
一早,他不得不忍痛驱走两匹坐骑,以便多留下两份草料,牵了四匹马向东赶。
近午时分,白茫茫的冰雪原野中,远远地出现了三个徒步而行的人影。
他先是心中狂喜,等看清人影,却又失望了,原来那三个番装人影,不是东行客,而是西来人,一看便知不是古灵六人中的任何一人。
以这条西行古道溯河上行,只有夏秋两季有人走动,成群结队背刀带枪的保镖,保护着西行的商贾,携带着茶叶和日常生活必需品,仲夏西行,仲秋东返。返回时,带着宝石、药材、毛织物、及各地上番的土产。药材中,有麝香、羚角、西红花等等。这时,也就是土匪强盗最多最盛的时节。
仲秋一过,大雪封山,直至来年仲夏雪化之前,这一带人兽绝迹,连在各处游牧的番人,也躲在冬窝子内过冬,不再外出了。
到这一带行劫的人,有汉人,有藏人,自然也有土生土长的番人。到达中原有两条路,一走西宁,一走四川。走四川比较近,也比较安全,因为可减少藏人的劫杀。同时南面千里地境,皆是四川的辖地。
往南数千里,从罗蒙庆直下盐井卫(今西康东南部盐源)迄云南,名义上仍是大明的疆域,盐井卫仍有官兵驻守。
严冬时节,往来这一带的人,定不寻常。
双方都互相看到了,渐渐接近。
双方都穿了番装,只看得到一双眼睛。
三个人一高两矮,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稍高的那人腰悬长剑,一双眼黑白分明,神光炯炯,从眼旁的肌肤看来,这入相当年轻。看穿章和佩剑,不是番人。
走在前面的人稍矮些,但也有六尺高的健壮身材,腰悬番刀,皮祆和袖口油光水亮,怀中鼓鼓地,一看便知是道地的番人。
走在后面的人最矮,约有六尺高下,步履矫捷,年岁最轻,也带了剑,并在胁下加挂了一个大革囊。
双方接近,在诸肩而过的刹那间,高个儿突然止步转身,用生涩的番语叫:“站住,有话问你。”
柴暂停下步,四匹健马也停下了。
“有事吗?”柴哲用纯正的番语反问。
高个儿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问:“你这把剑从何处得来的?”
番人不善用剑,即使有剑,也是沉重的宽锋剑,可当作刀使用,砍劈挡拦冲错,以力胜,不像中原武林道的轻灵狭锋佩剑,一看便知剑的来源。
“你问剑的来历,有关系吗?”他反问。“有关系,这可证明阁下不是番人。”高个改用汉语说。
“在下并未表明是番人。和你一样,入境随俗,换番装而已。冰天雪地中,这种番装确也管用,等于是带了装被走路,虽笨重却暖和。”
“你是干什么的?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带了这许多马匹往何处去?”
柴哲淡淡一笑说:“阁下,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些?我并没盘问你呢。”
高个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亮了亮说;“你看清了,是否该盘问?”
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