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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是……”
周启明泪如泉涌,说:“海外寻宝专使抵埠,宝物存放在转运使衙门,宝物共有六大箱,其中一箱是六盒龙涎香。六盒香分为三品,三盒泛水,两盒渗少,一盒鱼景,每盒重六十斤。另一箱中,有八件无价至宝,其中一件是黑珍珠三颗,分为三小盒盛装。
一件是夜明珠,共有两颗。本来第三天专使要从陆地启程,由锦衣卫派人护送入京。岂知当夜有盗入室,偷走了一盒上品泛水,一颗黑珍珠。两颗夜明珠则全部失踪。一无痕二无迹,专使一口咬定是监守自盗,因此……”说至此地,周启明已泣不成声。
诗彦也泪下两行,叹息着说:“伯父一生清廉,官是肥缺,但家徒四壁。仅靠薄俸温饱、怎会盗取这种无用之物?幸而本城各有关衙门皆知道非同小可,万一惊动龙庭,不知要枉死多少人。好在专使也知道利害,谁也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因此同意另造宝物清单。但这件案子决不可能不了了之。必须追个水落石出。限期两月破案、案不破周伯父便难脱干连。这案子内情复杂,金陵三剑客义不容辞挺身出面缉贼。许二爷亲自出马。在城门门碰上了一位青衣大汉。交给他一张字条,要他带黄金五百两至慈姥山交换消息。许二爷不放心,事先派人前住布置,没想到他竟死在慈姥庙。此外事先前往埋伏四人也从此失踪,生不见人死步见尸。回来禀报的人都说杀许二爷的人是高翔,你看糟不糟?”
高翔不住用拳捣击着掌心,剑眉一挑,说:“许二爷是如何被杀的,小弟不知道。
但我相信我察看现场所发现的线索,必可有助于这件头案的侦破。小弟已卷入旋涡,义不容辞。启明兄请多照顾周年兄一家、我将为此事倾力而力。”
“你打算……”
“我得找熟悉江湖动静的人设法。”
他独自告辞,取道迳奔龙江关。
南京有四大百局,永安镖设于龙江关。距清海寺不远,他希望在永安镖局能找到一些线索。
距大街街口还有百十步,路侧一座茅屋中跳出八名青衣大汉,对面的两株大树后,闪出两名穿青劲装佩长剑的中年人。右首那人相貌威猛,满脸虬须不怒而威,一双精光闪闪的虎目,似可看穿对方的肺腑,眼神慑人。
人影急闪,他陷入重围。
此须中年人拦住去路,用打雷似的大嗓门问:“你就是高翔么?”
“正是区区。”他戒备着说。
“那么,你就是杀了许二爷的凶手。”
“且慢血口喷人……”
“看你文质彬彬、不像是奸勇斗狠的人。”
“本来……”
“你牵涉到这种罪案,必定另有案后的主使人。”对方一直就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你阁下……”
“小兄弟,你告诉我主使人是谁,我负责替你开脱。在南京,我狂剑胡永济尚有这份能耐。”
高翔不曾与江湖人接触,除了知道金陵三剑客的名号之外。一无所拓,怎知狂剑胡永济是何人物?对方的口气饱含机诈。这点他可听得出来,淡淡一笑道:“阁下的话很动听,可惜在下与此事无关。”
“小兄弟,固执对你绝无好处。”
“不是固执,在卜确与此事无关,慈姥山适逢其会,在下到达是只看到尸体而已……”
“住口!你敢推得一干二净?”
“不是推委,而是……”
“小贼、看来你是不打不招不识抬举了。”
“在下也不想和你饶舌,少陪。”
狂剑无名火起,厉声道:“小贼,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阁下,你的嘴可得放干净些。”他微愠地说。左一声小贼右一声小贼,他听得十分刺耳不好受。
狂剑列是狂怒、举手一挥,大吼道:“擒下他,要活的。”
应声上来了两名大汉,两把铁尺左右一分。
他冷然屹立,沉声问:“你们是公人么?”
“咱们是许大爷的弟兄。”一名大汉答。
他用手向狂剑一指,问:“你呢?也是许老大的人?”
狂剑嘿嘿一笑、傲然地说:“胡某是许大爷的知交好友,彼此兄弟相称。”
“那么你们是非法捕人,形同打劫。”
“呸!你小子……”
“我问你是不是?”
“咱奉有本府官手谕逮捕凶犯。”
“拿来我看。”
“拿什么来?”
“本府推官大人的手谕。”
“气死我也,你这小贼……”
“你并末死,气死了反而是一场功德。”
狂剑暴怒如狂,大吼道:“快擒下他,打伤了无所谓。”
两大汉大喝一声,铁尺一扬,左攻上盘来一记“罡风扫云”,右攻下盘玫出一招“狂风扫叶”,上下齐至,居然迅疾无比。铁尺动处罡风啦呼呼,声势甚雄。
前面大街行人众多,后面静海寺中有不少游人,他必须及早脱身。
同时,他知道自己大事不妙,消息已经走漏,南京城必定侦骑四出,不消多时,他的真名与家世便会查出.那么,他的家……
他心中焦躁,两大汉扑上抢攻,登时引起了他的反感,也激怒得按捺不住了,一声怒啸,他手上用了五成劲,不闪不避不退不进,双手上下一抄,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神奇速度,抓住了攻近的两根铁尺,猛地一抖。
两大汉一声狂叫,跃出两丈外。
狂剑大吃一惊,脸上变了颜色。高翔不想伤人,夺路便走。狂剑本来被这景象吓住了,未免太骇人听闻。但高翔一走、便以为这位书生般的年轻人定然是实力有限,心怯脱走,不由胆气一壮,大喝道:
“你走得了?”
喝声是同时抢出一剑攻向高翔的背影,剑出风雷发,刺向脊心要害。
人影乍合,尺影飞腾,高翔回向接招反击,“铮……”连声暴露,火星飞溅,铁尺完全控制了狂剑的中宫,每一尺皆险而又险地点向胸腹要害。
以狂猛快著称的狂剑胡永济,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人物,但在南京可不含糊、手中创确有几分火候,真才实学不太差,但在高翔的铁尺下只能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手忙脚乱封招。发疯般后退、闪避。
蓦地,人影倏止。
八名大汉吓呆了,不敢上前。
狂剑的剑向外伸,气喘如牛,举剑的手在发抖,目定口呆如见鬼魅,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高翔的铁尺尖,顶在对方的咽喉下,徐徐向上抬。
狂剑的下颚,也跟着向上抬,眼中涌现恐怖的表情。只要铁尺向前一送,保证穿破喉咙。
高翔冷笑一声、冷冷地说道:“如果在下是凶手、你哪有命在?”
狂剑死抓住剑不愿放手,喘息着说:“南京城臣虎藏龙,你撤不了野。”
“真的?”
“不管真假,你向许大爷打听打听。”
“在下不用打听。”
“你伤了胡某,便会付出代价。”
“不见得。”
“从三天前开始,许大爷已着手清查城内城外的姓高的人家,按图盘问,不久可查出你的底细,也许你的家小已经被大爷弄到手了,伤了我,你的家小便得补偿。”
高翔心中一跳,收了铁尺,厉声道:“在下已经表明态度,许老二的死与我无关……”
“你向衙门里分辩才有用。”
“你听了,在下的家小如果不在家,我不管是谁捣的鬼,是谁所为,谁便得付出可怕的代价。”
“你吓不倒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不是吓你,在下是当真的。”
“金陵三剑客不怕任何威胁。”
“你等着瞧好了。在下的家小如有三长两短,南京城里城外,必将鸡飞狗走,鬼口头神嚎。”
“那就等着瞧好了。”
“你给我滚!去告诉金陵三剑客,抓凶手他可以到慈姥山去抓,抓在下的家小。他将自食其果。滚!”
狂剑踉跄而遁,临行厉声道:“小狗!后会有期、你是走不掉的。”
“在下不致于走。”
“除了自首,你没有任何希望。”狂剑说完,撒腿便跑,急如丧家之犬。
高翔不再计较,心悬家中的安危,发疯般弃向城门。
从仪风门回到三山门,远着呢!
三山门的门槛高两尺,长两丈,似铁非铁,似石非石,据说是三宝太临从外国带回来的贡品,叫子午石。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城门槛向他招手。他脚下一紧,相距五六丈,那入低叫道:“不要回去,尊府已被封,伯父母已抓走了。”
“什么?什么人抓去的?”他心向下沉、切齿问。
“三剑客的老大,风雷剑客曹一元。”
二
在南京,豪门贵族太多,除了中山王之外,其他的人算不了什么;但在江湖人来说,金陵曹家是了不起的武林世家。虽则南京现在已不叫金陵,但大多数的人皆称金陵而不叫南京。
豪门子弟喜爱走马探花,江湖人则喜欢技击搏斗争强奸胜、在南京论剑术,金陵三剑客可说稳坐三把交椅的高手。
金陵三剑客中,最差劲的是擒龙客许二爷,最高明的是许二爷的胞弟摘星手许嘉祥。
最可敬的当然是三剑客之首风雷剑客曹一元、也以这位曹大爷最重江湖道义。
曹大爷为人疏财仗义慷慨好客,名不虚传,江湖朋友对金陵曹家,可说是无人不知。
老二摘星手则交游广阔,三教九流中都有他的朋友,而且颇获人缘,江湖朋友对他颇不陌生。
许二爷惨死慈姥山,同行的四位伴当生死不明。这件事本来就不平凡,闹了个满城风雨,再加上从慈姥山回来的人昏了头,将这件事大加渲染。把高翔说成千真万确活生生的凶手、把形势闹得更严重,更棘手。没有人肯冷静思量、没有人肯平心静气追查可疑线索,更没有人去分析其中细节是否合乎情理、终于把这件窃案闹得更复杂,更棘手。
窃案毫无线索、因此所有注意力,皆集中到许二爷惨死慈姥山这件事上来。许二爷本来是因访查窃案的线索而身死的,也只有从这件惨案上着手,方能查个水落石出,难怪曹大爷小题大作一得到消息便不顾一切,先下手为强,不经过官府,擅自逮捕高翔全家归案。
事情闹大了,暴风雨终于降临。
高翔还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年轻气盛,少不更事,正是血气方刚的最危险年龄,外界年加的压力愈大.反抗愈为强烈,火来了哪管他是利是害?假使不是他出身书香世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曹家的宅院占地甚广,位于西郊蟠里驻马坡旁,是连栋四合院式的楼房,两厢有园,手有水榭,共有三十余栋大小房舍。
在应天府府衙西街闹区、曹大爷设了一间金陵酒楼。这座店只有两层,可是相当出色,往来来的食客,以江湖朋友占了多数。而这前来光顾的江湖朋友,大多数是来自龙汇关码头的旅客。入暮时分,也就是生意最旺,人客最多的时光。
黄昏降临,掌灯时分。
金陵洒楼食客如云,谁也没留意旁人是张三还是李四。二楼人声嘈杂,几乎满座,十余名伙计,似乎有点照顾不来,猜拳闹酒哗笑声此起彼落,豪放的笑声震耳,似乎这儿并非时食的地方,而是一处市集。
楼梯登登响,上来了一个年轻食客。高大、健壮、玉面朱唇,剑眉虎目,在英气勃勃中,略带三分秀气。青直踱、青绸灯笼裤、快靴、怀中未带防身家伙。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草草挽了一个道士髻。看外表穿着,他是江湖人;看器宇风标,却没有半点江湖味。
开店的招子雪亮,迎客的两名伙计一见他便手中—跳、暗暗嘀咕:“这人不等闲,八成是王候门逃出来鬼混,找乐寻欢的小少爷,得好好伺候、这种人怠慢不得。”
机灵的店伙上前打拱作揖,含笑招呼道:“公子爷移玉雅座。请随小的来。”
食厅宽大,两行大柱把厅分为三部分,左右另上活动的屏风便成为两厢,便于伴同女眷前来的食客。
“不要雅座,给太爷在中间清出一副桌面!”青年人大声说。
店伙一证,中间已经满座,总不能将原来的食客往外请、陪笑道:“公子爷请包涵一二,中间已经……”
“太爷自己去找。”青年人一面说,一面推开店伙向中间走去。
青年人是高翔,他今晚找曹大爷的晦气来了。
他存心生事,人多理妙。
中间那桌有四名食客,天气热,四人皆敝开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一条腿搁在长凳的一端,桌上杯盘狼藉,汤汤水水流满一桌面,一看这副德行,便知不是什么上流人物;金陵酒楼也不是招待上流人物的地方。
他往桌边一站,剑眉一轩,盯着上首那位仁兄的脸面,嘿嘿一笑。
店伙一看不对,悄悄溜走,赶快去请掌柜的。
大汉左手端着一碗酒,右手的筷子搁在肉盆子里,正想夹想一块红烧肉,发觉来了不速之客,先是一怔,接着怒容爬上了脸面,脑袋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