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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质勒脖子一梗道:“我信任我的族人!”
被沈沐锐利的目光一瞪,乌质勒又缩了脖子,低声道:“这种佯降的把戏,怎么能瞒着族人,不说的话难免有人弄假成真。你也不是不知道,各部落间,部落中上下之间,关系都疏散的很,想诈降总要通通气儿才行,不比你大唐的军队,令行禁止,不需要让他们知道理由。”
沈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帆道:“如此说来,这奸细也无从查起了。”
沈沐道:“奸细查不查的,现在并不重要。既然是举族皆知的一件事,这奸细说不定只是一个区区不言的小人物,甚至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于外人的都不一定。重要的是,突其施部现在要迁徙到哪里,才能没有损失地熬过这个寒冬。
另外就是,分化离间吐蕃赞普(国王)和大相(大宰相)之间的关系,也得再寻他策。我们的生存、对敌的分化,眼下都要重新考虑才成。看起来,仅是度过生存难关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
帐中一时沉闷下来,三人都低头不语。
乌质勒沉思一阵,便抬起头来看看沈沐,看到沈沐那阴沉的脸色,眼中希冀的光芒便渐渐黯淡下去,如是者几次,一直被他忽略一旁的杨帆忽然缓缓道:“也许,我有一个办法!”
沈沐和乌质勒“唰”地一下把目光投向他,乌质勒忍不住道:“你想到了迁徙的好去处?”
杨帆一怔,道:“这河西形势,足下比我熟悉百倍,你都想不出好去处,我哪能想得出?”
乌质勒也是一愣,道:“不是迁徙,那你想了什么办法?”
杨帆道:“我这个办法,还不知道是否一定可行,不过,我刚才反复揣摩了一番,我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得以实施,那么,你就可以不必迁徙,分化瓦解吐蕃君相之间关系的计划也可以照旧进行。”
这话一出口,连沈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二郎快说,有何妙计?”
杨帆看了看门口,沈沐道:“放心,此地只有我的人,而我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因为,没有人付得起收买他们的代价!”
这句话很狂,但是杨帆却相信了他的保证,杨帆点了点头,道:“记得快到湟水的时候,沈兄叫小飞将张义赶来相见,他一见我,便迎面一刀,说我乃是东突厥可汗骨咄禄的侄子沐丝。”
沈沐疑道:“不错,怎么?”
杨帆道:“人有相似,这倒不奇。我只是想知道,张义识人的本领如何,他说我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话是否可靠?”
沈沐道:“张义与我早就相识,他识人的本领确是一绝,他说你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那就不会错的。”
杨帆道:“我在洛阳,曾经见过阿史那斛瑟罗,此人头发赫黄,鼻尖如锥,眼睛淡蓝,肤色黝黑,而我除了肤色黝黑,实无半点与阿史那斛瑟罗相似之处,斛瑟罗与沐丝同为突厥王种,彼此特征应该相仿,我与那个沐丝真的相似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吐蕃王城
沈沐道:“突厥王种本来是黄发蓝目,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突厥贵种原本自称‘蓝裔’,而称普通突厥人为‘黑裔’,因为这‘黑裔’突厥人与我中原人形貌就相差不多。
数百年来,突厥贵种与本族黑裔以及其他种族多有联姻,再加上许多突厥权贵搜罗异族美女于帐下,以致后代容貌与其祖先大相径庭。
虽然还有人保持与先祖相似的特征,但是也有许多王族子弟,已经与我们的相貌无甚区别。你看乌质勒,也是突厥贵族后裔,如今黑发黑眼,与我中原人有何区别?”
乌质勒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祖母就是汉人,我的夫人中也有汉人,我的几个儿子,有的如我一般身材魁梧高大,也有一些就文弱的很,换上你们的袍服,根本看不出来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沈沐问道:“怎么,你的计划与这件事有关?”
杨帆道:“不错!必须得先确认我的相貌是否真与那阿史那沐丝一般无二,这个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沈沐二话不说,立即向帐口喝道:“去!把张义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张义就衣衫不整地跑了来,兴冲冲地对沈沐道:“三哥,又有仗打了?”
沈沐一指杨帆,问道:“张义,我素知你识人的本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认真确认一次,二郎与那阿史那沐丝确实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张义怔了怔,见沈沐神情严肃,倒也不敢马虎,他认认真真打量杨帆一番,说道:“二郎且站起来,叫我再看个清楚!”
杨帆站起身来,往他面前一站,张义绕着杨帆转悠了好几圈,乌质勒和沈沐屏息看着,张义又慢慢转回杨帆正面,点点头道:“容貌,一般无二!”
上下又瞧几眼,道:“高矮,一般无二!”
乌质勒和沈沐不由松了口气,张义又道:“胖瘦么……,沐丝要比二郎稍稍胖上一些也有限,就算细看,也不大容易瞧得出来,只是二郎的肤色……嗯,仔细看的话,沐丝的脸膛要比二郎红一些。”
草原红是由于当地特殊的气候,使得面部皮肤角质层过薄,毛细血管扩张显露于表面所形成的血丝状的红晕,哪怕是再养尊处优的权贵,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免会有这样的肤色,杨帆来的时日尚短,在这一点上和沐丝有所不同那是理所当然。
沈沐道:“没有别的了?眼睛、胡须等等。”
张义道:“没有啦,沐丝也未蓄须,嗯,如果说不同,那就是口音不同,其它的……没什么了。”
沈沐点点头道:“好了,你可以滚蛋了,这几天养精蓄锐,好好歇歇体力,要叫你做事的,不要整天鬼混!”
张义嘻皮笑脸地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沈沐转身对杨帆道:“只是在脸膛上加点红晕的话,这倒容易的很,只是不知二郎到底有什么计划呢?”
※※※※※※※※※※※※※※※※※※※※※※※※※吉曲河岸边,牛羊繁殖,沿路成群,还有一些地方开辟阡陌,种上了青稞和一些其它庄稼以及青菜。文成公主嫁过来时,把纺织、医药等先进的中原技术带到了这里,其中就包括耕作,使得这里的农业比以前大有改进。
一支远来的驼队带着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进了吐蕃王城。
城中非常兴旺,以大昭寺为中心,环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街上有卖各式果子点心如蒸饼、馄饨、生软羊面、白肉的摊贩,也有绸缎布匹、瓷器刀具、冠梳头面、鞍匠、皮匠、神塑匠的店铺。
摇着经筒的信徒,宽袍大袖的富人、沿街乞讨的难民,构勒出了一副很复杂的众生相。前面,几个红衣武士昂首挺胸地走来,吐蕃尚红,武士们总是尽可能地把他们的衣甲、旗帜、头盔都弄成红色,十分乍眼。
这时,十几匹高大的番马“哗愣愣”地赶了过去,马上的骑士刮碰了对方,双方开始口角,片刻之后就大打出手,纷纷拔刀出鞘,彪悍无比地厮杀起来,路人纷纷走避,不过却看不出路人有多少惊慌之色,看来这种场面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吐蕃这些年来吞并了许多其他部族,比如苏毗、羊同、吐谷浑等,所以彼此间经常会发生矛盾,一点小小的冲突就会大打出手。而吐蕃本来的内部各部族之间、王族与宦族之间、新兴并迅速成为吐蕃主流教派的佛教教徒和吐蕃本地旧教信徒之间,新兴贵族和没落贵族之间,可谓矛盾重重。
像这种街头斗殴实属寻常,便是两个部落之间发生战争也是寻常事,所以从松赞干布时期开始,赞普与实际上身为各大小部落首领的群臣之间,就会每年举行一次小盟,三年一次大盟,现在甚至发展成了一年会盟两次。
这种会盟就是大家排排坐,发牢骚诉委屈发泄愤懑,然后握手言和的一次内部交流。每次会盟的最后,都会由赞普主持仪式。小盟时杀羊和狗,折断它们的足,再剖腹裂肠,由巫师祭告天地诸神,大家一起发誓:“谁要是变心,阴谋叛乱,互相残杀,神明察知,罚同此牲。”
三年一大盟时就杀犬马牛驴为牲,有时为了表示隆重甚至以人为牲,由赞普亲自祭告诸神,要求群臣同心协力,共保赞普,谁要是背盟,谁就身体屠裂,同那些牲畜一样。这种会盟也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但是矛盾依旧存在,自然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那只刚进城的驼队看见前面杀得一团混乱的两拨武士,稍稍停了一下,就由向导引着,拐上了另一条道路。
杨帆一身吐蕃人的长袍,头发也作了吐蕃人的款式,骑在一头骆驼背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街头的风景。街道两侧是一幢幢民居,这里的民居大部分是比较简陋粗放的房子,家境好些的人家则多是石砌的碉楼式建筑,外墙粉刷成乳白色或米黄色。
很快,他们就在一幢外墙刷成白色的碉楼式建筑前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等候他们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夫妇。男的斜套一件土黄色左衽长袍,一只袖子随意地垂在身侧,身材高壮,额头宽广,黝黑的脸膛上泛着油光,显得颇具威严。女的与他年纪相仿,也在三十多岁,身体健壮,细辫缠头,垂着许多珊瑚骨珠一类的装饰。
见了杨帆这一行人的驼队,两夫妻立即迎了上来,那妇人还算比较爱说话,笑吟吟地与驼队的向导说着话,同大家打着招呼,那个男人只是弯腰行了一礼,便牵起头驼,闷不吭声地领着大家往后院里走。
后院非常宽广,杂草丛生,看样子圈成院落之后这里一直也没什么用处,骆驼也不用拴,直接放开了让它们在院子里随意吃草,杨帆等人则被引进楼中,分别安排了房间。
向导是个自幼住在汉人区的吐蕃人,如今的名字叫虞青山,一直走川蜀至吐蕃线路做生意,他当然也是沈沐的人,此番是杨帆的向导,也是负责替他安排此次任务的人。
虞青山放下行李后就到了杨帆房间,杨帆正站在石窗前挑着窗帘向街上观望,见他进来,便放下窗帘,回到毡毯上坐下,请他也在身旁坐下,问道:“这户人家是什么人?可靠么?”
虞青山道:“就是普通的蕃民,名叫论讫峡,家境还不错,我的一些生意是给他们做的,他只知道我是从汉地来的蕃商,从不过问我的事情,很本份的人家。而且,这户人家是苯教信徒,因此即便发现些不妥当,也不大可能跟我们为难的。”
虞青山所说的茉教,是吐蕃本地的传统宗教,已经传承近千年,佛教刚刚东传的时候,都是绕开吐蕃向其它地方传播的,就是因为受到苯教的抵制。
但是从松赞干布开始,吐蕃赞普开始信仰并大力传播佛教,许多苯教弟子受到排挤,不得不逃往他方,留在本地的苯教信徒也大多对赞普极度不满,所以他们不大可能成为吐蕃朝廷的支持者。
杨帆嗯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行动?”
虞青山道:“不急,咱们今天先住下,明天我就出去,准备售卖咱们驮来的货物,咱们要办的事情夹杂在这其间进行才不会引人注意。以前我来这里交易的时候,同他们整事内相府的管家打过交道,明天我就争取和他联系上。”
吐蕃的朝廷大官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宰相,其中有大相一人,称为大论,相当于唐国的宰相平章国事,大相以下设副相一人,称为小论。又有兵马都元帅同平章事、兵马副元帅同平章事各一人。
第二类是宰相僚属,其中有内大相一人掌管国内事务,整事大相一人掌管刑律,又有管理国外事务和财政等事务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父死子继,无子则由近亲承袭,一旦有人破坏继承的惯例,必然会引起极大争端。
虞青山所说的这位整事内相名叫勃论啜,是掌管吐蕃全国刑狱的最高官员,而且,此人极其忠于赞普,反对论钦陵专权,是保皇党的代表人物!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鱼目混珠
吐蕃整事内相勃论啜今年刚刚四旬,正是身强力壮、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一袭黑袍,头束抹额,两撇胡须又浓又黑,显得极具威严。他审视地看着跪伏于面前的那个波斯胡人,问道:“你说你是乌质勒的人?”
“是,小人本来只是负责看守马驼的,结果我们的信使都被钦陵大相扭送王宫去了。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仓惶躲避。熬了这些天,才打听到原因,小人实在别无办法,只好来向大人鸣冤,我们是冤枉的呀!”
熊开山说到这里,涕泗俱下,其情其状,惨不堪言。他们能成为斥候,善伪装、会演戏,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