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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道:“所谓资历都是人捧出来的。人人都觉得他有资历,那他自然就有资历了,如果李相有意于豆卢钦望的话,本宫虽不在官场,却也有些人脉,如果李相作出提议,本宫愿意帮李相摇旗呐喊。”
李昭德赶紧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天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天下谢过公主恩德了。”
太平公主莞尔道:“不敢当李相一谢。太平以为,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牵头,整肃纲纪,这刑部里就要多多充实些精明干练的官员才行。窃以为,若豆卢钦望为刑部尚书,还需一位能与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会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争权的覆辙。据本宫所知,左谏议大夫陶闻杰熟谙律法,精明干练,又兼性情沉稳,宽厚待人,如果让他担任刑部侍郎,相信会与豆卢钦望相得益彰。”
李昭德轻轻“啊”了一声,沉吟着道:“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么?嗯,老夫对他的为人也略知一二,此人若为刑部侍郎么,老夫以为,确可担此重任!”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番重大的人事任命就在这走马逍遥之间完成了。
※※※※※※※※※※※※※※※※※※※※※※※※※御史中丞万国俊骑着一匹老马,懒洋洋地走在回城队伍的边儿上。
现在御史台还不是张扬的时候,骑一匹老马也会显得低调一些。
前方不远处,杨帆挺拔地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万国俊冷冷地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对策马走在一旁的卫遂忠道:“怎么样,还没拿住他的什么把柄吗?”
卫遂忠本是坊间一个泼皮,被来俊臣慧眼识英才,提拔重用起来,如今虽然做了侍御史,依旧痞气不改,方才满朝文武送薛大将军离京,他还能扮扮样子,这时骑在马上,腰也塌了,肩也斜了,全无一点官形。
他用马鞭蹭了蹭幞头,苦恼地道:“我安排了好几名懂律法的御使,想着寻他公务上的岔子,可是杨帆现在根本不做事啊,那个陈东本来做事就小心,现在更是滴水不漏,想在他办的案子上找漏洞更不可能,此人在法司衙门打了半辈子滚,会叫我们抓着把柄么!”
万国俊寻思了一下,道:“那么他的私节呢,就没有一点有亏德行的地方?他最近没跟太平公主在一起么?”
卫遂忠摊手道:“还真没有。这些天他带着洛阳府的人一直在些尼庵道观里出出入入的,你不是说此事涉及魏王和梁王,叫咱们不要插手么,我就没怎么理会,这两天……听说他常去一座什么尼庵,却没有洛阳府的人陪着了。”
万国俊皱了皱眉,疑惑地道:“不要洛阳府陪同,却独自出入一座尼庵,这是什么意思?”
卫遂忠嘿嘿笑道:“谁知道呢,莫不是这些天办案子,在尼庵里发现了什么俊俏的女尼,想勾引人家动凡心吧?”
卫遂忠本是一句玩笑话,万国俊却双眼一亮,道:“卫兄此言,没准真就一言中的了。此人既与太平公主有私,定也是个贪慕富贵、迷恋女色之徒。他独自一人出入尼庵做什么?太也不合情理,依你此言才合乎情理……”
卫遂忠一听也来了兴趣,莫非那尼庵里真有什么小尼姑,生得天姿国色,迷得这位已经折了洛阳之花的杨郎中神魂颠倒么?
他马上兴冲冲地道:“既然如此,我会派人盯紧了他,若是有空,我会亲自去盯着他!”
……千金公主的车子此时也夹杂在一大群皇亲国戚中间,缓缓地往城里头走。从十里亭到城门,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车水马龙的送行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里,缓缓而行。
千金公主车后紧随着的是一辆牛车,两头大青牛皮毛光鲜,头顶两盘牛角粗大茁壮,十分威武。
车子的帘子是垂下来的,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今天来为薛怀义饯行的人五花八门,形形色色,许多人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因此无人知道这辆未打官幡的车上是什么人,也懒得去问。
车中坐的人就是姜公子,侧坐在他旁边的是司徒亮。陆伯言并没有随他出来,尽管陆老头儿功夫精湛,可是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再加上有伤在身,从长安一路跋涉至此,纵然是铁人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他正在千金公主府上歇养身体。
车上悬挂着竹帘儿,从里边能依稀看清外边的行人,外边的人却无法看清里边的乘客。姜公子此刻就端坐车上,定定地看着右前方挺拔地坐在马上的杨帆背影,目光一片森然,如果目光能杀人,杨帆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心魔
姜公子定定地看着杨帆,看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将身子倚在座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声请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杀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杀他何益?本公子从来不做无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为他……”
姜公子猛一睁眼,目光森寒,司徒亮连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阖上双目,淡然道:“人无信不立!本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鉴!”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应着,眼珠却微微转动起来。
喜欢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洁癖,且目高于顶,他以前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了阿奴,即便发现,他的爱也比较另类,他只要让阿奴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或者……他喜欢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爱恋与满足,任何肉体上的接触与他而言都是肮脏的。
然而喜欢阿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亮。当初陪着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的村落间时,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个骨瘦如柴、轻的像一片羽毛的黄毛丫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那样的迷恋她。
但是,他从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的洁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让阿奴在身边侍候他,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仅凭这一点,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脔,哪怕只是被公子当成一个侍婢留在身边。
从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本不敢对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奴却喜欢了那个姓杨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连我都不敢对她心生妄想,凭什么这个姓杨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这一点,司徒亮就妒火中烧,如今杨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为他才跳下悬崖,尸身饱以兽腹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凛凛杀机:“阿奴死了,这个人……也该死!”
※※※※※※※※※※※※※※※※※※※※※※※※※“一更子里,小尼姑进庙堂,怀抱小木鱼泪汪汪,骂一声爹和娘,老来无指望。二更子里,大姐来烧香,穿红披绿真好看,怀抱小儿郎,口口叫亲娘……”
杨帆坐在庵堂里,盘膝打坐,屁股底下垫着个蒲团,哼哼唧唧地唱了几句,忽然奇怪地道:“嗳,缘静小师太,你说这大姐为什么要二更天来烧香呢?二更天这庵里都关门了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孩子,嗳……嗳……你别走啊……”
缘静小尼姑气得嘟起嘴儿,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杨帆摇摇头,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更子里,梦见来了一个小书生,左手拉着书生的伞,右手扯着书生的衣,醒来只见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课,手敲木鱼口口念弥陀……”
住持房间里,已经被杨帆搞得焦头烂额的定性师太苦口婆心地劝着净莲小尼姑:“净莲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众生的快活就是我们的快活,众生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爱奴向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道:“师傅,你不是说弟子要佛心禅定,六情不动,才能度弟子入佛门吗?如今杨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为所动,不就坚定了佛心禅性吗,师傅应该为弟子高兴才是啊。”
定性师太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为师当然高兴。不过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没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杨帆出现在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你的造业,当然要由你去消弥。那要如何消弥呢?你应该马上还俗,与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结下善缘,也是有利于你来世修行的。”
定性师太数着念珠,为了哄走这个本来在她看来灵性最足,已准备将衣钵传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费苦心地解释着:“净莲,你不要否认,你是因为对杨帆的嗔怨心,对杨家娘子的嫉妒心,才决心舍身出家的。
这样,你是成不了菩萨的,因为这都是你造的业,孽业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业,要如何消业呢?自然是与他结善缘,结善缘就要嫁给他,他开心了,你的业力就消除了。《无量寿经》说,‘不当嗔怒嫉妒’……”
定性师太真是快被杨帆逼疯了,她佛学高深,倒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阳府,洛阳府一听告的是杨帆,根本不加理会。她又去祠部告状,祠部一听是持有怀义大师法旨的人,差点儿没把她轰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来上香的善居士们为之侧目,风言风语,眼看着庙里头那些年纪轻、定性差的女尼们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性师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驱魔道,定佛心!
无量那个佛啊,在定性师太眼里,此刻的净莲小尼就是她净心庵的魔,一定要驱除!
定性师太鼓动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杨帆赶走,就能专心修佛了吗?不!这样你在菩提道上就会产生障碍,不但道业没有修成,还有可能堕入三途。那应该怎么办呢?你要从事上改、从理上改、从心上改……”
“好吧,弟子……会好好想一想的……”
天爱奴被定性师太说的头晕眼花,只好迟疑着应道。
定性师太见她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门,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门,拥有佛性,修持佛心,如此庄严圆满,诸佛赞叹,菩萨护持;天龙八部嘉许……”
定性师太从未察觉自己竟有这般好口才,简直都说的天花乱坠了,好不容易劝得天爱奴心防松动,哪还能不大加赞语天爱奴合什谢过师傅,刚刚走出禅房,几个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钻进去,向定性师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净莲决心走了么?”
定性师太道:“净莲已经答应好好考虑一下。”
几个老尼姑一起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西厢房,缘静和另外几个小尼姑对刚刚走进来的天爱奴七嘴八舌地说教着。缘静道:“净莲啊,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就算你决心还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压一压他,要不然呐,一定会被他看轻了你。”
“对啊对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会去珍惜。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缘尘师姐亲口说过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会把你当回事么?再说,他已经有了娘子,你到了杨家算是什么身份呢?总得拿一拿他,让他给你一个承诺才好。”
“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轻易答应他!”
已经被定性师太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天爱奴,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们聒躁,只好随便答应一声,向她们告一声罪,便避进了后禅院。
“嘿!”
待阿奴一走,几个小尼姑就兴奋地一击掌,缘静小尼姑欢天喜地道:“净莲晚走几天,咱们就能多吃几顿好吃的斋菜了。”
另一个小尼姑兴冲冲道:“我得抓紧时间让她临走之前,再帮我做几套合体的僧衣。”
※※※※※※※※※※※※※※※※※※※※※※※※※黄昏时分,缘静小尼姑气鼓鼓地走到杨帆面前,单掌稽首,板着脸道:“僧值,天色已晚,本庵就要关山门了,你该离开啦。”
杨帆一般是午后过了未时才来,大约比散衙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离开衙门,他到这庵中坐着,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见他,等到日薄西山时他就会离开。
杨帆此举,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缠”了,在他想来,他和阿奴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儿,阿奴出家是激于一时的气愤和伤心,此时则是有些骑虎难下,这个缠的过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