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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元毅劈胸抓起他厉声道:“小辈,放明白些,人要活并不容易,要死却容易得很。我再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
他冷冷一笑,毫不激动地说:“老兄,你并不聪明,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无时不与阎王爷打交道,如不敢向死神挑战,便不敢在江湖闯,死吓我不倒的……”
“啪啪啪啪!”闻元毅连抽他四耳光,将他重重地推倒,冷笑道:“好,我不信你真是个视死如归的人,咱们走着瞧,我要你慢慢地死。来人哪!”
门外进来了两名青衣大汉,欠身道:“小的在,请问大爷有何吩咐?”
“把他拉到外面去摆平。”
“是,小的遵命。”
解语花赶忙说:“且慢,让我劝劝他。”
杜弘苦笑道:“不必多费唇舌了,在下仍是一句话,未知所办何事决不答应。”
解语花柔声说:“杜爷,何必那么死心眼?”
他摇头道:“不是死心眼,而是有此必要。江湖人不能走错一步,错一步便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宋乔两家斗气,抢亲的事原极为平常,如果你们单纯地要杜某助你们抢亲,决不会以死为要挟迫我就范,可知你们要在下答应去办一事,决不是光明正大见得天日的勾当。”
“咱们要你办的事,与抢亲有关。”
“只为了抢亲,在下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咱们要你至乔家卧底接应,对付一个人,取一件物事。事成之后,以五百两银子为酬。你已被独门手法制了软穴,只要你答应,便解了你的穴道,不但保住性命,且有五百两银子奖金,何乐而不为?”
他脸色一变,虎目怒睁,沉声道:“要杜某去卧底?简直欺人太甚。你不要说了,免得我骂你。”
“你……”
“日后即使杜某幸而仍能苟活,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一旦留下污名,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不想想……”
“没有什么可想的,不要再说了。”
“命可是你的……”
“杜某从不为自己的命担心。”
解语花长叹一声说:“好吧,我已尽了力。”说完,退至一旁。
闻无毅怒叫道:“把他拖出去,看他能强硬多久。”
两名青衣大汉应带一声,将杜弘拖下床,一人拉住一只手,拖出门外。
这是城郊的一座农庄,不远处便是种了谷子的旱田,小米因天旱而毫无生气,眼看收成无望。两大汉将他摆平在田间的小路中,先打下四根木桩,分别将他的手脚四仰八叉绑在木桩上。再弄来一根树枝,叉住他的脖子钉入地中,他的头便不能抬起了,也不能移动。
所有的人,皆站在一旁大笑。
一名大汉将一碗水徐徐倒在他的脸上,狞笑道:“喝吧,这是你临死前所喝的最后一口水了。”
他不能不喝,但仅喝了一两口,水溅入口中微乎其微,皆从脸两侧流走了。
闻元毅狂笑道:“姓杜的,也许你可以支持一天,或者两天;三天后,咱们再来替你收尸。”
所有的人都走了,两大汉最后离开,一个说:“阁下,你可以叫救命,但不会有人听见。大爷的在院虽然有人可以听得到,但不会来救你。附近的田地,全是大爷的,最近的邻居,也在三里以外,任何人也不敢擅入大爷的田地,所以你只有等候勾你的魂,好好等着啦!哈哈哈哈……”
近午的炎阳热得令人发晕,没有一丝风,天宇中没有半朵云。
他拼命闭上眼睛,避免刺目的如火酷阳。
好热,四肢百骸像是快烤焦了。
慢慢地,汗快要蒸干,身上需要水补充,喉中似乎塞入一根烙铁,像要喷出火来。
痛苦像凶猛的怒潮,可饰地掩没了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真想死,但他不愿死,求生的意念,帮助他忍受着无边痛苦,克服了只求速死的念头。
暴露在外的双手和头脸,开始红肿、充血,嘴唇首先干裂。
他不敢挣扎,忍受着痛苦,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压抑绝望、激怒、仇恨等等恶劣的情绪,以便支持得久些。
他发觉气门穴末被制住,带给他一丝希望。
人身的穴道虽多,真正重要的有三十六大穴。这三十六大穴主宰全身的经脉,可以用轻重不同的手法,任意控制死、麻、软、晕、哑。他被制脊心,这里不易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说不易,并非不可能。
可是,痛苦令他无法定下心神,更难凝聚真气。
独门手法所制,以真气冲穴术恐怕也无能为力,稍受惊扰甚至可以致命,错一分厘也将抱恨终身。
夜来了,他已脸目全非,奄奄一息,去死不远。
午夜过后,暑热开始消退。
无数虫蚁在他全身上下爬行、咬螫。大群的蚊纳,向他的全身进攻,虽隔了衣服,仍然难逃蚊口。一夜,没有片刻安宁。
好残忍恶毒的酷刑,真够他受的。
他几次意图凝聚真气,皆失败了。
第二天,如火炎阳从东天升起,他又掩入炎阳炼狱,毒太阳似乎比昨天更毒,更热。
没有人来看他,毒太阳静静地肆虐。
好漫长的一天,一秒时辰像是一百年,一千年,无边的痛苦,令他难以忍受。张开口,端出的气像是火,龟裂流血的双唇锥心奇痛,发焦的脸颊像干旱了百十年的水田。
终于,在未牌左右,他第一次昏厥。
片刻后,猛烈的炎阳又晒得他痛醒了。
第二次昏厥是在申牌正,这次他整整昏了一个时辰,醒后神智仍然模糊,双目难睁,陷入半昏迷境界,不住发出绝望的呻吟。
午夜的凉风,终于令他完全苏醒。
“我得定下心神冒险凝聚真气。”他心中在狂叫。
要命的虫蚊迫得他不住扭动,谈何容易?
蓦地,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要来收我的尸了。”他绝望地想。
脚步声从头顶方向传来,人怎么像是从外面来的?脚的方向对着闻元毅的庄院,收尸的人不该从外面来。
脚步声更近,对方不徐不疾地接近了。
他心中一动,嘎声叫:“朋友,我还没死呢。”
脚步声倏止,像是蹲下了,相距约有十余步,久久一无动静。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叫道:“朋友,帮帮忙好不好?”
久久,仍无声息。他又叫:“我快死了,拉我一把。”
“你是什么人?”对方发话了。
“我被仇家钉在地上晒太阳,已经两天了。”
脚步声急响,一个黑衣人到了他身旁,蹲下骇然叫:“老天爷!你……你怎么了?”
“明天有人来替我收尸。”
“你……”
“救我,朋友。”
“你……你是闻家的奴仆?”
“我……”
“你如果告诉我闻大爷的金银放在何处,我救你。”
“你是……”
“我绰号叫梁上狐,发誓要偷光这为富不仁的恶霸,你能帮我?”
原来是个偷儿,他心中一宽,说:“朋友,你偷不了姓闻的半文钱……”
“你小看我了。”
“你知道姓闻的底细么?”
“当然知道,他是磁州有名的首富。”
“但你不知他的武艺高强。”
“在下是偷,不是抢。”
“这几天他正在计算人,家中到了不少武林高手和江湖好汉,戒备森严,你接近不了他的住宅。”
“鬼话!他只养了五六个护院,我不怕。”
“朋友,听我的劝告,我被他整得这样惨,难道还会袒护他么?”
“可是……”
“把我救走,我保证替你打开闻家的金仓银库。”
“真的?”
“一言为定。”
“不过,最好能打开他的粮仓?”
“为何?”
“闹旱灾,有许多人缺粮,打开粮仓救人,比偷金银好多了。”
“你想偷粮救人?”
“当然,可惜我不会抢。”
“快救我走,我会帮助你完成心愿。”
梁上孤用一把小刀,割断了捆手脚的绳,拔掉叉喉的木棒,说:“老天爷,你像个鬼。”
他确是像个鬼,不但面目全非,而且浑身臭味不可闻,身上身下一团糟,大小便的积臭令人作呕。
他无法动弹,说:“劳驾,找地方把我藏好。你能进城么?”
“哪一座城拦得住我梁上狐?”
“好,你进城去,到城南鸿安客栈东跨院乙字第五号房,把我的大包裹偷来。”
“天色还早……”
“梁上狐怕天色还早?”
梁上狐哼了一声,拍拍胸膛说:“笑话,你把在下看扁了么?”
“那就快走好不好?”
天亮了,他们在城南的疑冢安顿下来。七十二座疑冢占地极广,林深草茂,极易藏匿。
他们藏身在一座大冢旁的树林内,左近有一座大池塘,只有池心尚有数寸泥水,塘底的淤泥皆干裂了。
梁上狐不但已将他的包裹偷来,而且带了两葫芦水,一些食物,一盆小米粥。
梁上狐一面替他在头脸与双手上襟上白獭膏,一面直摇头说:“老兄,你这晒伤,最少也得医治一个月,真惨。晤!你这瓶药膏,是不是真有效?要不要我替你请个郎中看看?”
他淡淡一笑,说:“你放心,三天之后,咱们到闻家讨公道。”
“三天你能动?”
“不错,三天。”
“我看,你少吹牛。你包裹里有剑,你定然是落在闻家的护院手上了,是么?”
“不错。”
“我可不能帮你去讨公道,咱们做贼的只偷不抢,不与人动手。”
“我不要你动手,你只要找车运粮。”
“我看,你就少说两句吧,天知道你哪一天才能好?哦!你贵姓大名?”
“在下姓杜,名天磊。老兄,你呢?”
“在下姓司,名君实。”
“哦!空空儿司君平,是你的……”
“那是家兄。咦!你认识他?”
“曾有一面之缘,他目下在扬州附近。”
“不错,咱们兄弟一南一北,偷遍天下。”
“令兄是有名的义贼,大概你不至于太滥。”
梁上狐大笑道:“在下如果滥,早就脸团团做富家翁啦!在下专偷大户,每次到手总有不少金银,要不是用来救济穷朋友,便是周济孤儿寡妇,所以至今仍是两手空空。”
“可敬,咱们可以做好朋友。”
“我可不知你的底细。”
“你听说过银汉孤星其人?”
“笑话!在下又不是聋子,哪有不知之理?不错,好汉子。咦!你姓杜,你与他……”
“正是区区在下。”
“老天!你?你……”
“银汉孤星杜弘。你干万不可泄露出去。”
“杜兄,咱们交个朋友,不嫌高攀吧?”梁上狐兴奋地叫。
“我已经说过,咱们是好朋友。”
“呵呵!我好高兴。你……你怎会落在他们手上的?怪事。”
杜弘将中计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我不是个气量小的人,但他们这样对待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他们必须受报。哦!你既然专偷大户,大概对附近州县的大户不陌生。”
“当然,不知道怎能下手?”
“这附近可有一位姓朱的大户?”
梁上狐沉思良久,摇头道:“没听说过有姓朱的大户。南面的彰德姓朱的不少,但有财有势的数不出一个。北面的邯郸,也有姓朱的,但论财势,以姓赵、姓商、姓程、姓公孙的四姓为首。”
“咱们以后慢慢谈,我需要你的帮助。这里不必要你照顾,请替我进城,打听宋、乔两家的事。”
“哦!你是指抢亲的事?这件事闹得风雨满城呢。”
“我就是受害者之一,城门失火,殃及地鱼,我需要知道动静。”
“好,我去跑一趟。”
当晚,梁上狐替他护法,他冒险凝真气打通被制的穴道,整整花了一个更次,终于被他打通了脊心穴,他成功了。
第二天,梁上狐回来将打听的消息告诉他。宋家决定后天黄道吉日下聘,三天后抢新娘子。乔家已准备停当,要阻止送聘的人进门,看来必有一场出人命的恶斗。
白獭膏不愧称为人间至宝,上一次药便脱一层皮,第三天一早,头面与双手已出现了淡红色的新肌肤,令梁上狐佩服得五体投地。
杜弘久走江湖,脸上已因风吹日晒,变成了古铜色。这一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梁上狐打趣他说:“杜兄,你成了个大闺女啦!男人哪有这种肌肤?大概所谓潘安子都的美男子,都是掉了一层皮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司兄,你知道我掉这一层皮,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么?要不是吉人天相遇上你,我的尸体已经喂了蛆虫了,他们怎能因此而逍遥法外不受报应?”
梁上孤颇感困惑地说:“杜兄,这件事确是奇怪,令人狐疑。闻元毅为何要不惜杀你以逼你卧底?”
他也十分困惑地说:“是呀!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宋乔两家抢亲事属平常,何需杀人?又何需用阴谋诡计派人卧底相图?闻元毅与好些心根手辣的江湖人在外活动,是不是宋家的人所授意?今晚咱们去搬闻家的粮食。然后再好好打听,我已经卷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