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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前面又传来了匡姑娘的叫声。
他总不能任由匡姑娘落入凶魔手中,虽则摄魂魔君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总算是一同入谷的同伴,岂能置之不理?
他一咬牙,追,明知是陷阱,也顾不了许多了。
不久,他彷徨了,声息已无。
焦灼中,突听到左方传来一阵隐隐木鱼声。
他心中大喜,正好找人来问问这一带的形势。无暇多想,他向木鱼声传来处急赶。
他并未看清擒摄魂魔君父女的人,更不知是个高大的和尚将人擒走的。
不久,他看到了灯光,看到了山崖,原来是山崖下的一座小小古刹。
木鱼声更清晰了,而且听到了难辨字音字义的梵唱。寺门口的门灯迎风款摆,可看到山门的匾额,五个漆金大字是:“敕建林谷寺。”
看规模格局,岂配称敕建?显然是和尚们玩的花招骗人,山高皇帝远,官府哪有闲工夫到穷山恶水偏僻地方建寺庙?
站在寺门,他一阵迟疑,最后戒备着上前叩门。
只叩了一下,寺门自启,上面飘落一张白笺。
他手急眼快,一手抓住白笺,处变不惊地举右掌作势击出护身,冷哼了一声。
木鱼声与诵经声倏止,并无异状。
白笺上写了四个字:“你来了么?”
他丢掉白笺,冷笑道:“是见我生财的口吻,何必装神弄鬼?”
没有人理会他,声息全无。往里瞧,大殿门大开,神案上法器齐全,香烟练绕,显然僧人们晚课刚罢。
神案前的拜垫上,跪伏着匡姑娘,像是断了气,寂然不动声息毫无。
神龛内供的是三宝如来佛,怪的是莲座下塑了一头栩栩如生的金钱豹,不伦不类,匪夷所思。
两侧的廊龛,供的是文殊普贤,两头青狮白象塑工相去天壤,仅具狮象的抽象形态而已。
他凝神四顾,然后步入山门。
“轰隆隆……”山门两侧的四大金刚倒下了。
他已先一刹那进入门内,逃过一劫。
“哼!”他冷哼,举步向殿门走,步伐稳定,从容不迫。
跨入殿门,殿内鬼影俱无。
“匡姑娘。”他叫。
匡姑娘寂然不动,他不假思索地伸手相扶。
蓦地,他嗅到了腥味。
同一瞬间,烛火摇摇。
同一瞬间,他大喝一声,扭身就是一掌。
“砰!”有重物坠地。
咆哮声震耳,金钱大豹在地上挣扎。
佛座前的大豹不是塑造的,而是如假包换的大豹。
“砰砰砰……”殿门闭上了,外面的山门也闭上了,他被困住啦!
他先察看四周,大豹已断了气。他那一掌正中豹腰,大豹腰折腹碎,怎能不死?
他扶起匡姑娘,原来被人点了昏穴。
“咦!这里是……”被拍醒的匡姑娘惊叫。
他背手而立说:“我救了你,但全陷在殿中了,外面有多少强敌,咱们将在强敌环伺下杀出一条血路自保。令尊呢?”
“我……我不知道。”匡姑娘惶然答。
“闪在一旁。”他沉声道。
“你……”
“闪在一旁,在下招呼朋友。”
匡姑娘恐惧地退至殿角,不知所措。
他向神龛点点头,说:“朋友,你可以出来了,外面的人进来之前,你将是第一个送命的人。”
神龛后一声长笑,站出一个豹头坏眼的青衣中年人,泰然下龛笑道:“天风客说你的暗器霸道绝伦,想必不是吹牛。”
“即使不用暗器,在下也可在极短暂的瞬间,置你于死地。”
“真的?”
“希望你相信。在下轻易不肯开杀戒,但今晚在下已无法忍受了。”
“你是银汉孤星杜弘?”
“你是山神易谅?”
“正是区区。”
“你那头大豹几乎得手。”
“但仍然功亏一篑。”
杜弘踱至殿中央,漠然地说:“阁下,你可以出手了。”
山神易谅呵呵地笑道:“在下希望你听易某的忠告,立即退出山区……”
“不行,在下必须与紫金凤当面解决。”他断然地说,语气坚决不容对方误解。
“你知道自己的处境么?”
“一切后果在下均已计及。”
“逞匹夫之勇,有何好处?”山神有耐心地相劝,晓以利害。
“好处是正义得以伸张。”
“你倒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夸奖夸奖。也许有人认为是匹夫之勇,不足为法,但在下却不作此想。”
“你真是执迷不悟。”
“也可说是择善固执。”
山神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同样的,在下也择善固执,不许任何人打扰凤凰谷的安静。择善不易,这是得付出代价的。好吧,在下给你一夜功夫权衡利害,明晨你可以决定行止。今晚,在下且让你先与几位朋友见见面。”
说完,击掌三下。
头顶大梁附近一声长笑,飘下一个短小精悍的花甲老人,大袖一佛,叫道:“小辈,先试试老夫的大摔碑手。”
筋脉暴起的手掌吐出袖外,不由分说一掌拍到。
杜弘在未了解对方实力之前,不敢硬接,身形略闪,扭虎躯一掌回敬,反击腰助,捷逾电光石火。
花甲老人未料到他如此迅疾,急用“回风拂柳”转身化招。
“噗!”一双肉掌接实。
杜弘的左掌,同时按在对方的右肩押上,喝声“去你的”真力发如山洪,捷逾电闪。
花甲老人嗯了一声,踉跄前冲。
殿门悄然而开,喝声似沉雷:“卸下你的狗腿!”
是个四十左右的虬髯大汉,掌如钢刀,劈向杜弘的左脚,从后面悄然欺近,奇快绝伦。
杜弘反应超人,迈腿旋身避过一掌,扭身就是一掌回敬,“噗”一声劈在大汉的右肋,力道千钧。
“哎……”虬髯大汉惊叫,跌坐在地。
这瞬间,匡姑娘惊叫:“小心身后……”
人影乍合,两个从后殿闪出的中年人,以雷霆万钧之威同时扑到,掌爪并施真力及体。
“砰噗!”六条铁臂相接,罡风四荡。
“砰!”一个中年人倒撞在神案上,跌了个晕头转向。
另一人扭身飞退,“哎”一声惊呼。
杜弘向殿门急退三步,脸色一阵白。
身后白影急跳而至,阴冷的喝声刺耳:“躺下!小子。”
杜弘身形不稳,无法应付,吸口气运功护体,扭身全力一掌后拍。
“噗!”他的左肩挨了一记重掌,如被万斤巨锤撞击,力道直撼内腑。
“啪!”他反拍的一掌,也击中了白影的小腹。
白影向后飞返,“砰”一声大震,背部撞在门柱上,屋柱摇摇。
是白无常,头上的高帽上有四个血红大字:“见我生财。”
杜弘也感到不支,屈左膝挫跪在地,只感到眼冒金星,气血翻腾。
人影急速射到,又是两个中年人。
他一咬牙。一声剑啸,长剑出鞘,挺身而起。
“够了!”山神沉喝。
扑近的两个中年人应声飞退丈外,气氛紧急。
四面八方皆有人把守,他陷入重围。
山神易谅淡淡一笑,朗声道:“阁下已看到咱们的实力,这一夜工夫,希望你好好利用。明早,你如果仍执迷不悟,咱们只好埋葬了你。朋友们,退。”
他拭掉额上的汗珠,手一闪长剑归鞘,沉声道:“阁下,咱们走着瞧。”
山神脸色一沉,说:“明早,希望咱们能在山外见。”
“你等着吧。”
“再见。”
“明早见。”
山神举手一挥,众人徐徐退去。
匡姑娘走近,犹有余悸地说:“杜兄,他……他们实力雄厚,高手如云……”
“你要我退出?”
“杜兄,好汉不吃眼前亏……”
“办不到,在下要以兵刃暗器与他们生死一决,谁也休想阻止在下入谷。除非在下肝脑涂地,不然在下决不半途而废,决不在暴力下退缩。”
匡姑娘突然偎近他,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杜兄,你……”
“不要多说。”他急促地说,似有所觉。
匡姑娘并未留意他的神色,粉额一片酡红,倚偎在他的臂膀上,凤目半闭幽幽地说:“杜兄,这一生中,除了我爹,我看不起任何人,尤其是……是男人。”
“你说什么?”他走神问。
“杜兄,你……你是我……你是什么也不怕,什么也……”
“你错了,我怎能不怕?”
“可是……”
“怕,解决不了困难,因此虽然怕,但仍得办事。在下不是亡命之徒,但为道义在下不能退缩。”
“人谁不贪生?你……”
“是的,人谁不贪生?但事到临头不自由,由不了自己。同时,人活着,必须活得有骨气,苟且偷安贪生怕死,活着不如死了。好呀!你用何种香薰衣?很香。”
匡姑娘会错了意,娇羞不胜地说:“你……你坏,这是什么时候?你……你竟关心我的衣香……”
“是茜草么?”他追问,虎目冷电四射。
“是……是的……”
“殿中另有紫丁香味。”
“你是说……”
“有另一个女人仍在殿内潜伏。”他低声说,突然推开匡姑娘,急射供文殊菩萨的神龛,恍如电光一闪。
他快,对方更快。“啪啪”两声轻响,两盏神灯倏然熄灭。
人影如电,急射门外,像是破空飞去,一闪不见。
他悚然折回,换了匡姑娘低叫:“快走!此地不可停留。”
匡姑娘吃惊地问:“是谁?”
“是个女人,没看清。她是在下所见到最神速的轻功高手,将是一大劲敌。走,离开此地,必须摆脱他们的监视,再去救令尊。”
“家父并未落入他们手中,被那大和尚打下山去了。”匡姑娘焦虑地说。
“跟我来。”
两人在丛林间乱窜,到了三更时分,已是精疲力尽,仍然无法找到先前遇袭的地方。
最后,林谷寺也无法找到了。
星月无光,夜黑似墨,没有任何可资指示方向的事物。杜弘只好死心,说:“不必浪费精力了,咱们找地方歇息,明早再说。”
“可是,家父……”
“如在下所料不差,令尊必定有惊无险。”
“你怎知道?”
“那些拦截咱们的人,似乎没有将咱们置于死地的意图,不然在林谷寺,他们尽可群起而攻,咱们死定了,但他们却大方地退走。令尊落了单,独木不成林,他会知难而退,那些人会放他走的。明早,你也离开吧.他们不会留难你的。”
“杜兄,你呢?”
“我必须到凤凰谷。”
“杜兄,我们一同退出去吧,日后再来并未为晚。”
“不,救人如救火,在下有朋友落在紫金凤手中,下次没有机会了。”
“咦!你要救人?紫金风从不掳人的。”
“在下的朋友却在她手中。这里背风,山崖可挡住露水,咱们在此歇息。”
他们在一座崖根下的草丛中,钻入枯草内歇息。
杜弘由于多次力拼,感到有点困倦,片刻间便梦入华胥。
匡姑娘躺在他的左首不远处,伸手可及。
久久,他猛地惊醒。
温暖的胴体半伏在他强壮的胸膛上,茜草的幽香以及属于女人特有的芳香直往鼻中钻。
“匡姑娘,你……”杜弘讶然低叫。
“杜兄,叫我婉君。”匡姑娘用鼻音腻声低唤。
杜弘需要歇息,明早须硬闯凤凰谷,凶险的恐怖在等候着他,生与死的机会是三与七之比。以林谷寺对方所呈现的实力看来,三成生的机会,已是最高的估计了。
而匡婉君却在他需要睡眠时缠住了他,投怀送抱事出突然。
他感到失措,神智一清,说:“婉君姑娘,你该好好歇息。”
匡婉君蜷伏在他身侧,并肩而卧幽幽地说:“杜弘兄,你相信他们的话么?”
“什么话?”他茫然地问。
“如果我们不入凤凰谷,他们放我们平安离开。”
“山神与见我生财一群人,都是成名的元老名宿,大概不会食言,当然也不完全可信。”
“我想,家父可能已遭毒手了。”
“这……很难说。”
“因此,我决定与你同进退。”
“婉君姑娘,恕在下冒昧。我问你,即使你能索回干两金银,对你又有何好处?如果断送了性命,或者成为残废,岂不更是不值得么?”
“这……我愿为你冒一切凶险闯谷……”
“谢谢你,在下……”
“杜弘兄,不要拒人于干里之外。我知道,你的绰号叫银汉孤星。浪迹江湖独来独往,但你仍然需要关怀。杜弘兄,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么?”
“我们已是利害相关的朋友,不是么?”
“哦!请不要说利害相关,而是息息相关。我想我们明天能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多,他们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不要胡思乱想了,姑娘。”
“可是,我在耽心,而且害怕……”
“姑娘……”
匡婉君激情地伏在他的肩上饮泣,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好……好可怜,我们都还年轻,这……这样死去,真不值得。杜弘兄,你……你曾想到死么?我……我希望你活下去,我……”
杜弘也曾想到死,但他的想法是悲壮的,因此并未感到死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