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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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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数次机会可击倒毛氏,然而投鼠忌器,倘若击伤了毛氏,她手下怒起反扑,桓夷光必然无法逃脱。

冬水唯有耐心等待,等待可一举活捉毛氏的契机。

却不知,旁人万万容不得她等待。

几名前秦兵士为避她耳目,竟是绕了个大圈子,用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抵桓夷光背后。

“姑娘,你还不肯认输么?”打斗正酣,毛氏忽地收手笑道。

看她骤然收手。身上百骸俱是破绽,冬水心头大喜,正待施展擒拿之术,不料她竟笑吟吟地看向她身后。

与此同时,桓夷光被钢刀架颈,不禁怒喝道:“你们怎地不守约定?”

冬水脸色大变,急扭了身子,宝剑携千钧之力,直击桓夷光身边士兵。然而她情急之下,竟失了分寸,只觉肩上一重,金刀刀刃已停在脖旁。

毛氏手上极有分寸,金刀虽重,但未能伤到冬水一根发丝。与此同时,冬水手中长剑,已划破那士兵手臂。颗颗血珠顺着剑痕落下,但那士兵强忍伤痛,手中钢刀依旧稳稳逼着桓夷光咽喉。

“没有用的,你就算能在他动手之前斩下那手臂,我也可一刀杀了你。这位姑娘又不会武功,你既死了,还不尽我鱼肉么?”毛氏轻笑道,“更何况,我本就没想杀了她。”

她复看向桓夷光,啧啧道:“可真是个美人,不如让我带回去,配个将军作夫人呐。”

桓夷光身子一倾,白如玉的颈间顿被锋锐钢刀抹了一缕红痕:“你卑鄙无耻,出尔反尔。倘若执意相逼,我自会了断。”

“姐姐,不可!”冬水忙道,从毛氏的调侃之中,她早听出这并非她真正意思。

果然,毛氏笑道:“了断么?呵呵,姑娘敢是不知我们这伙兄弟是以何物做干粮么?啧啧,姑娘细皮嫩肉,连柴火也能省去好些。至于这‘出尔反尔’的罪过,我可不能认下。兵法本就是尔虞我诈,更何况我方才只说大路朝天,可说过要放了二位么,又说过不会暗施偷袭么?”

“你……”桓夷光被她言语相激,一口气噎在胸口,半句话也讲不出来。冬水在旁听着,却是百般懊悔:她自诩喜爱兵法,怎地今日竟中了这再简单不过的计策。想来,为了不要让桓夷光落得庾渊一般下场,她的的确确是轻信于人,迷了心智。

“这钗,手工真是精致啊。”冬水早被余人反绑,毛氏转到她正面,忽地伸手摘下她头上那根碧玉钗,连连赞赏。

“把钗还来!”见她那双沾满了血腥的手缓缓摩挲李穆然所赠的玉钗,冬水只觉怒不可遏。

孰料,毛氏竟是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冬水,问道:“它对你很重要,是么?”

冬水一怔,觉她问题之中另有深意,一时间不知该当作何回答。

毛氏将钗端端正正插回冬水鬓中,道:“我是惜才之人,你的武功远胜于我,我又怎会轻易杀你。”她轻轻拍手,立时有人将铁胎弓从马上取下捧来。

“这弓约有六百石,你我各射一箭,以较输赢。”她反手取出两枝竹箭,伸手指向远方,“这密林重重,咱们只管射树就好。谁射到的树最远,就算谁赢。你赢了,我保证不伤你二人分毫;你若败了,我可以放你的女伴走,但你须得认我为主人,一生一世任我驭使。”

这层层密林早有了百万年的历史,树木生长没有半分规律,一眼望去,只见青色与褐色交融一起,能分得出棵棵树木已属不易,更不用提将箭射出,正中最远的树干之上。

射死物虽然容易,但毛氏此言既比臂力,也比眼力,委实比之骑马射飞雁,更要难上加难。

“恕我不让。”毛氏专擅骑射,自然踌躇满志。当下拉满了弓一箭射去,但听得“嗡”的一响,箭如飞梭,立时遁入林中,再也找寻不见。须弥,林深处传来“铮”的一声,继而鸟鸣雀噪,显见竹箭震树,惊动了众禽。

“可要怎么赢她?”冬水轻咬口唇,自忖无论力量抑或眼力,都要远胜对方,然而射箭技巧只粗通一二,委实没有必胜把握。

“罢了。”情急生智,突地计上心头。

冬水心中一稳,顿展笑靥。她接过铁胎弓,左手撑弓,右手扯弦,将内力运到十成,忽地大喝一声。

“开!”

这一声断喝宛如舌绽春雷,将在场余人尽震得身子一晃,两眼发黑。

再回过神时,铁胎弓赫然断做了两段。冬水将断弓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一脸的气定神闲。她微笑着看向毛氏:“这弓轻得很,我用不惯。”

言下之意,在臂力之上,毛氏已输了个彻头彻尾。

毛氏脸色一变,情知一个不察,已着了冬水的道。眼下不仅无法再行比试,冬水更是站在了不败之地,且直面羞辱她武艺不精。

这一场比试下来,无论心抑或力,她均败了。

毛氏面如蒙灰,半晌,才道:“姑娘,你有如此身手本领,若能投靠我们,我定奉你为上将。”

冬水边解去桓夷光身上束缚,边笑道:“你这军队枕人头、食人肉、沥人肝,人称‘禽兽之师’,我为人堂堂,怎会自甘下流?的确,你们令敌人心生怯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不顾天道伦常,终究输了民心。”

她牵着桓夷光登上马车,长鞭一卷,顿时车轮辘辘,渐渐远去。

“毛将军,不出五年,你必自食苦果!”

冬水犹自不忘警示,桓夷光生怕她骂得毛氏恼羞成怒,遂连连拽她衣衫,殊不知,那厢毛氏只是微微冷笑,不置可否。

“自食苦果么?冬水,的确名不虚传。”她喃喃自语道。

一个是霸气冲天,一个是傲世独立,今日在此巧遇,想不到自己竟然输了一筹。

此后一路坦途,冬水与桓夷光顺利抵达冬水谷。谷中前辈见到桓夷光,都甚为热情,然而时日匆匆即逝,二人在谷中仅仅停留一日,便须回返。

对着庾渊的棺木,桓夷光忽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心静如水,难起波澜。抚摸着那冰冷的木板,她无怨也无悔,只有着无穷无尽的感叹,甚而欢喜。

“表哥,我来接你回家。”她手持着当年庾渊赠与冬水的绿檀凤钗,默默地对那棺中人说道。

这一番,庾渊终于是由她陪伴,安安稳稳地回家,自此以后,不会再离开,而她什么时候想去见他,有什么话想对他倾诉,都不会再失望,再被拒绝。

二十余年来翘首企盼的所谓幸福,原来不过如此简单。

但若没有冬水,她离这幸福的距离,无外乎关山阻隔。

从此,无论出生入死,水里火里,她都甘为冬水无私付出,再无藏私。她默然起誓,想来表哥若听到了她的心声,不会再说她是什么“娇生惯养,目空一切,骄傲自大”了吧。

现在回想,那三个词对于当初的自己来说,只轻不重。

归途比起来途要平静许多,一路无所事事,桓夷光觉着无趣,遂开始左思右想。这日马车又近寿阳地界,她忽地问道:“二妹,李将军第一次回谷时带了《韩非子》的誊写本,第二次回谷时带了表哥一同祝你生日,那第三次和第四次回谷,又带了什么?”

冬水手上一紧,旋即摇了摇头,笑叹道:“第三次回谷,他带了一个消息,然后我把他赶出了谷。”

桓夷光一愣,追问道:“什么消息?”

冬水道:“他带了在玉宇阁打听到的消息回去前秦,被符坚升成大官。”

桓夷光恍然,的确,依照冬水个性,听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大发雷霆。然而世事无常,李穆然也是没有办法呐。

冬水续道:“第四次回谷,他说这年就要南下作战,而前秦必胜。他问我可有什么冤家对头在建康,也许能帮我报仇。”

桓夷光道:“他这么问,自然又全然拂逆了你的意思。”

冬水笑道:“不错。所以这年的礼物,就是一句承诺,我要他答应我,倘若前秦得胜,他不可伤任何百姓,甚至旁人要伤,他也要尽力拦下。”

这个礼物,当真较之此前的三件,都沉重太多。

桓夷光默然许久,想起这就又要回到家中应对庾清,大觉头痛:“如今姑母业已去世,你何不把身份告诉了庾清?只要谋得了他的帮助,处理家中事宜,更可得心应手。”

“这……”冬水嗫嚅难语,不禁转头看向车厢中那具棺木。他若知道当下兄弟二人水火不容,一定痛心疾首。

“这万万不可。”她一蹙眉,终究道出原委,“其一,庾清对我有情,我不愿被他纠缠不休。其二,将实情以告,姐姐你嫁给了个死人,又算什么呢?依照庾清脾气,断断容不下姐姐在庾家。其三,他下毒害母,我一心为了尽孝,这一点冲突过盛,即便是我,也难以断定他得知了一切后,会再出什么奇怪作为。”

是啊,面对乱世春秋,乱家争斗,她已经力有不忒,能少得一事,便少得一事吧。

极目之处,寿阳城上,大大的“晋”字迎风招展,似乎连马匹也感知到了家乡的气息,不用催促,便愈跑愈快。

冬水缓缓收起马鞭,心中慨叹:牲口只知道回家后就可吃饱喝足,在圈里一旦安安稳稳地睡去,便能天塌下来也不管,然而人的心情,只怕就如同那天边浮云,变幻多端。

(九)自鄙贞高,落魄明主逢至交

 回到庾家,已是第四日。

窗外百花烂漫,落英缤纷,即便是一心北望,目光也会时不时地稍有偏离。

天气回温,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生疼生疼,苦于皮面具的遮掩,冬水比之常人更要忍受多一倍的燥热。

这时的冬水谷里,依旧清凉如春吧。

冬水细细地品着桓夷光亲熬的莲子百合羹,只觉口中尽是莲子碧心的苦涩。可以想见,庾渊当年是如何强忍不去皱着眉头,而称赞桓夷光这唯一的“手艺”。

“觉得如何呢?表哥很喜欢吃的。”桓夷光见她嘴角抿着笑容,神情一如当年那青衫少年,不禁喜笑颜开,“我辛辛苦苦熬了满满的一大盅,他竟全喝了下去,半点也不肯留给我呢。”语气似是责备,脸上却有着无限的得意欢喜。

冬水尽力压下满口的苦味,只愁空有一身内力,却对舌上味觉没有半分的管制作用。过了半晌,她才一笑,道:“姐姐熬的莲子百合羹是清热的上品。最近我正巧有点上火,恐怕这满满的一盅,也都要让我独吞了,姐姐可万莫怪我。”

桓夷光不以为意,忙将她喝尽的碗端去盛满,欣然笑道:“那就最好。二妹最近不舒服么?食疗总是比药疗要好,既然此物管用,那我就天天做给你喝。”

冬水背上顿起了一道冷汗,正待相谢,忽听窗外大响,人声鼎沸,分外嘈杂。

“你们不能闯啊!”

小菊的惊叫声赫然响起,但听皮靴踏跺阶梯的声音连绵不绝,整座小楼都因这忽然而来的人群震颤不休。

“夷光,别怕。”冬水一愣,旋即将桓夷光挡在了身后。

来人俱是官兵。

皂色衙役一字排开,人人都沉着一张面孔,看得出来,此番情景比之将近两月前的玉宇阁之乱,要更严重几千几万倍。

冬水心头一凛,情知大事不妙,瞧此番情景,单靠三寸不烂之舌定然无法脱身。然而仅仅是吃上官司倒也罢了,最让她忐忑不安的是,前后因果,她竟丝毫不察。

定然又是庾清设局。

庾家虽然已然没落,但这些官兵可以长驱直入到庾渊的小楼之内,倘若没有内应,只怕难似登天。冬水微微咬着口唇,眉头不禁缓缓拧在了一处:难不成,当初自己以本来面目告诫他,半分用处也没有么?

她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些官兵,本来就不是冲她而来。

“庾少夫人,有人告你勾结北胡奸细,麻烦你和我们走趟衙门吧!”一名捕头上前几步,虽说捉拿钦犯,但碍于桓夷光本家势力,还不敢大胆拉人,“庾少爷,麻烦您让让,兄弟好有个交代……少夫人,你慢慢走,小心些。”

“夷光,我陪你去!”

这般重的罪行,一旦入了衙门,即使不死,也要扒层皮去。

冬水委实放心不下,同时也内疚非常——所谓北胡奸细,就是指李穆然吧。假如不是为了救她,又怎会牵扯出这许多麻烦?

百密终有一疏。她竟没有算到,凭借庾清的势力,完完全全可以将每一个流连于庾家的人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眼下,他的伤已近大愈,正是他逆转形势之际。

“可是,为什么要动姐姐呢?”冬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灵光乍现,想起那日回复女妆见他时所言。

她当时说,庾渊仍和冬水在一处,娶亲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庾渊此次回家,则是为了向庾桓氏尽孝。

她霎那恍然,正是此处出了问题。如今庾桓氏已殁,在庾清看来,庾渊的任务已完,自当离去陪同冬水。之所以久久不走,唯一可能,便是被桓夷光拖住了手脚。

“这傻孩子……”冬水黯然神伤,“终究还是傻傻地要帮我么?”

是这般的孤注一掷呐,即便自己捞不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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