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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皇甫山登上最后一道山壁,他发现远处几条人影在移动,走在这些人前面的,好像还挟着一个人。
这些人距离火场已有一里远了,皇甫山想起石壮,他也想起水仙,他动怒了。
迎着奔来的人,皇甫山面露十分厌恶的样子,冷然的站在山道上。
到了这时候他已不急躁了——大火几乎吞噬整个茅屋,救已不及,未见石壮的人影,大概己凶多吉少,眼前余下的便是为石壮一家讨回些什么。
疾走中的青绸年轻人正欲往山上走,忽然迎面有人拦路,稍愣之下,见是个枯瘦憔悴汉子,他冷然一哂,直视着对面站的人。
便在这时候,丁不悔与马通天已奔出了,他二人的后面,一个大汉背着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走来。
丁不悔发现是皇甫山挡住他们去路,立刻大声道:“少堡主,就是这小子,这小子横插一腿。”
年轻人上下看看皇甫山,叱道:“哪条线上的?”
皇甫山面色如纸,他不回答年轻人的话,却指着年轻人臂弯里的水仙,道:“把人放下!”
年轻人忽然嗤嗤笑,道:“凭你?”
皇甫山沉声如狮,道:“把人放下。”
年轻人似是想起什么来了,他眨眨不屑的双眼,道:“你从白马镇来?”
皇甫山道:“不错。”年轻人怔怔的又道:“你没遇上关大魁与王总管?”
皇甫山道:“他们两个已经不是人了。”
年轻人道:“怎么说?”
皇甫山道:“他们两人已经是鬼了。”
年轻人立刻把挟住的水仙抛在山道边,咬牙,道:“你杀了他二人?”
皇甫山道:“他二人找死,就像你们几个人一样。”
年轻人表情僵木了一下,道:“你朋友要替石壮出头?这原不关你的事。”
皇甫山道:“关不关我的事已不关紧要,重要的是你所制造的血腥,你要为这场血腥负责。”
年轻人勉强一笑,道:“听说你已练就铜筋铁骨不怕挨打,是吗?”
淡淡的,皇甫山转而看向丁不悔与马通天二人,双目中厉芒一闪而逝,道:“我了解喜欢打人的人,我更可怜他们,我本来可以躲过的,可是我不屑于躲,因为我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丁不悔怒叱,道:“玉少爷,这小子拐弯骂人。”
马通天也吼道:“他连玉公子你也骂进去了。”
年轻人有些火大了:“你想怎么样?”
皇甫山道:“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单纯,所以我要搞清楚事情内幕。”
年轻人凶性突发的道:“好,我告诉你……”他指着地上昏迷的水仙,又道:“她本住在快乐堡附近,原已是我的女人,因为她爹收了我的聘银,不料三天工夫,她就失踪了,而且一去无消息,半月前我的人才发觉她住在大山里,唔……算算已有七八年之久了。”
皇甫山猛一怔,他转头看向地上的水仙,发觉水仙在微微动颤。
抬头,双目厉芒直视年轻人,皇甫山道: “你们之间有婚约?”
年轻人重重的点着头,道:“可以这么说?”
皇甫山强调的道:“她是你未婚妻?”
年轻人不耐烦的大声道:“是的。”
突然间,水仙尖声大叫,道:“你胡说,谁是你未婚妻子?”她醒过来了,便也撑地而起。
便在这时候,山道上石秀大声叫着:“娘!”石秀飞奔过来,就好像迷途羔羊般投入水仙怀里!
“啊!我可怜的孩子……”水仙泪水直流,石秀伸手去抹掉水仙的泪,他也哭了。
年轻人冷笑连声,道: “一百两银子为聘礼,这还是假的吗?”
水仙甩动一头乱发,匆忙的扣着上衣,叱道:“谁要你的一百两银子,是你抛下银子就走,你恶霸。”
年轻人嗤嗤冷笑,道:“我不抢人,我出银子,怎可说是恶霸?”
水仙尖声道:“谁不知道当时你已有三房妻妾,你是个有名的大色魔!”
皇甫山瘦瘦的面皮在抖颤,他仍然未开口。
突然,石秀大叫:“爹,我爹呢?”
水仙立刻看向茅屋——茅屋一片火海,她立刻指着茅屋位哭着:“阿壮,阿壮……”
马通天吃吃笑道:“早死了,跟玉少爷回去吧。”
丁不悔也接道:“跟了玉少爷,你吃香喝辣穿金戴玉,比你在荒山要好得天上地下大不同了,更何况……”他看看皇甫山,嘿嘿然又道:“只要你抛弃过去想想未来,只那么轻轻点个头,此地就会化干戈为玉帛了,嘿。”
水仙气得全身哆嗦,大声叫着抱起石秀,就往那大火正烈的茅屋奔去。
年轻人横身又伸手,他要抓住水仙,然而他只伸了一半距离,发觉前面竟然站着皇甫山。
他神色凶狠而又厉烈的道:“让开!”
皇甫山道:“我发觉恶霸二字你当之无愧,你也很暴戾,你的为害江湖似是根深蒂固难以渡化了。”
年轻人阴险的道:“别在我的面前倚老,你这套少唬人,我不吃你这一唬。”
皇甫山道:“对于无药可救的人,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叫他做人——我叫他做鬼。”
说完,鄙夷的笑笑,年轻人道:“就凭你?”
皇甫山平静的道:“我的话从未落空过。”
“嗤”了一声,年轻人道:“这一次你一定落空。”
皇甫山道:“我会给我自己证明。”
年轻人道:“尽管你已杀了‘二阎王’与‘大刀片子’二人,但你还没有能力击杀我,好歹也要看彼此的运气了。”
皇甫山静静的道:“你以为——你行吗?”
年轻人尖锐的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定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已杀了我的人,而我对我自己的本事,极有信心,眼前我更要加强这份信心。”
皇甫山道:“垂死挣扎永远是一副可怜相,你的表面桀傲仍然掩不住你内心的恐惧,而这种傲慢显然是被宠坏了的人时常有的表现,江湖上就有不少你这号人物。”
年轻人咬牙切齿,道:“何妨告诉你,我就算败了,无论怎么败法,你都难有生望。”
皇甫山道:“听口气,晤,你颇有来头了!”
年轻人傲岸的道:“‘栖凤山’‘快乐堡’的少堡主,‘玉公子’戈玉河就是我。”
皇甫山冷冷道:“你的这块招牌也只能在快乐堡的地头上吃得开兜得转,遇上我,你一样得变鬼。”
戈玉河大声叱道:“疯子,白痴,你在自寻死路,好,好,本公子会成全你的!”
皇甫山道:“你已被宠坏到无可救药了。”
戈玉河指皇甫山,道:“你却也免不了尝试一下我这‘无可救药’的手段!”
丁不悔吼道:“少堡主,不用再对这不长眼睛的家伙哕嗦了,下手除掉才是正经。”
马通天跟着吼,道:“这小子竟然不买‘快乐堡’的账,宰了他。”
戈玉河便在这时稍退半步,他的左手微抬,道:“给我杀!”
显然他要丁不悔与马通天出手,程序上好像就是如此,丁不悔就带着些色厉内荏的低吼:“马兄,你我两边兜,好歹不能砸了少堡主的威严。”
果然“叫天鹰”,丁不悔到了拼命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就如同天上的老鹰叫。
老鹰在叫是有目的的,鹰叫可以惊动地上的猎物逃跑,使猎物容易被老鹰发现而扑击。
丁不悔在搏杀敌人之前,他的叫声就吓人,但这一次他的吼叫带着抖颤。
两把尖刀在灰苍里闪动着寒光,带着破空的锐啸,自两个方向又快又狠的疾刺又劈,皇甫山左手轻拨,半旋身自丁不悔的身边旋过,那么稳当的又站在马通天的右后方,那身法之快,宛如他根本未动,却已见丁不悔与马回子二人双双并站在一起,两个人对张着大嘴吸大气,直到二人之间的鲜血往下滴方才往地上倒去。
“咚!”山道上躺下两个人,丁不悔的尖刀就像马回子捅入他肚皮里的尖刀一样深——深及刀把。
戈玉河的心腔猛一收,沿着背脊他感觉有一股寒意,他那握着长剑的手,突然间充满了汗水,他已惶悚了。
突然间他体会到被杀的意念,挨刀总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这种想法他从未曾有过,因为过去他只知道叫别人死,然而现在他却有了这种感觉。
这难道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微微的僵窒,悠悠的怔忡,戈玉河却不能丧失既有的优越心态,舔一舔干燥的双唇,沉沉的道:“来吧,不就是我们两个人了吗?”
皇甫山道:“你依然毫无悔意。”
戈玉河怪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真把本少堡主当成是纸糊的老虎不够戳?”
皇甫山道:“那好,你拔剑吧。”
“呛!”莹莹剑芒,华光四射,戈玉河怒吼道:“我已受够你了……”
他的话声在空中盘旋,他的人便也开始绕着皇甫山转,而且越转越快,越快越向皇甫山接近,也越看不清他的形象,却见冷芒毕溅,仿佛一座滚动的银球。
这正是“快乐堡”堡主“泣血涡流”戈长江的独门绝学,这种剑势的精要之处在于飞速的旋动眩惑敌人,形势上就好似深海中的漩涡一般。
一个人被卷进漩涡里,这个人一定活不成。
如果这人被卷入充满剑气的涡流中,也必然血肉横飞。
戈玉河咬牙进力,在飞旋的影像收缩中,驾驭着的冷电忽然凝结成一道匹练罩向敌人。
皇甫山曲膝弓背两手分张,上身几乎与下肢分开,形象上似乎被肢解了似的,然而就在戈玉河四十八剑一口气用尽,皇甫山又稳稳的站在那里。
他淡淡的道:“不错,有你这一手剑法,足以令你横着肩膀为恶一方。”
忿怒得几乎发狂,戈玉河冲天腾起,却在身形下压的刹那,全身立刻旋转如龙卷风也似的夹着纵横洒溢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皇甫山就在敌人的剑芒罩来同时暴起一丈有余,快得似幽灵般的在空中稍顿又升一丈——他好像闪过敌人的利剑,人已落在三丈外,{奇书手机电子书网}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他直往茅屋那面走——边走边把右手食中二指上的鲜血用一条布子擦拭!
那当然是戈玉河的血。
戈玉河以剑拄地,他不想立刻倒下去。
他尚且扭转上身想看一看他的敌人。
他也想说上两句话,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一个人的喉管被拉断又捏碎喉结,这个人当然说不出话。
戈玉河至死不瞑目,因为他至死还不知道他是死在何人手中。
他更想不到死的人会是他,他根本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一个即将死在他剑下的人,他又何必知道这人的来历?
他曾杀过许多他不知道来历的人,因为他认为他不屑于知道这些将死之人的来历。
“咚!”
戈玉河终于倒在血泊里——死人是不会永远站着的。
石壮还有一口气,他只是流了太多的血。
他本来身子壮硕,有两刀本是在要害地方,却被骨头挡住——他一共挨了九刀。
此刻,皇甫山背着石壮往前走,水仙拉着石秀紧张的跟在后面!
皇甫山对水仙道:“有那一袋吃的,足够我们走到我那老友住处,你放心,只要见到我那老友,石兄弟就不会有问题。”
水仙摸摸背上的包袱,那是皇甫山从白马镇上王家酒铺带回来的卤味——里面还有几张大饼,王掌柜一个子儿也没收。
皇甫山背着石壮走,看起来他并不感到吃力,从他那稳健的步伐上看,就知道他十分轻松。
皇甫山的心情并不轻松,他还带点紧张。
他只要紧张便立刻回过头对着焦虑欲哭的水仙,露出个不大自然的微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一笑,他想以微笑去安慰跟在他身后的母子二人,虽然他知道他的微笑十分不自然,但他也只能那么表现。
石壮似乎有流不完的血,因为皇甫山仍然觉着背上湿漉漉的——那是汗水,但也是石壮身上的鲜血。
虽然石壮仍然流着血,但这对于皇甫山而言也是一种好兆头,因为只要石壮仍在流血,石壮的心便仍然在伸缩,只要他有一口气未断,他就有救。
伸出焦干的舌头,皇甫山偏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阳光如火焰般照得人直发昏,他担心水仙母子二人如何能受得了日晒奔波。
他停下脚步回转身,水仙已快步迎上来,道:“皇甫先生,你歇歇吧。”
皇甫山道:“不能停,石家嫂子,我只是担心你母子二人。”
他转头示意东方,又道:“还有五十里路,我想快点把石兄弟送到我的老友住处。”
水仙拉住石秀,情急的摸摸石壮,道:“不要为我母子担心,我们不觉累。”
皇甫山道:“已经走了七十里,你们……”
石秀道:“叔叔,我真的不累。”
露出个十分难看的微笑,皇甫山道:“石家嫂子,从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中间只有一条岔道,切记在岔道地方走左面的那一条,你们母子慢慢走,我也好快一点把石兄弟送到我那老友地方。”
水仙道:“皇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