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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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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的工作简单分了分工。然后李春强、杜长发就被那班兴高采烈的年轻刑警拖去吃饭喝酒,
欧庆春就一个人骑上车子回家了。

回到家她先去了父亲的屋里,父亲这个时间照例还在看电视。她问父亲小黑晚上喂了没
有,父亲说吃晚饭前喂了一次,现在又该喂了,庆春就拿了针管灌上奶,一点点推着喂小黑
吃饭。猫也像婴儿一样,饿了就大哭大叫,一旦叼上针管,又是那么贪婪。父亲说,别用针
管喂了,有奶瓶了,就在那桌子上放着呢。用针管推不好能呛着它。

庆春到桌子上找到了奶瓶,不无惊奇地问:“还有这么小的奶瓶?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说:“这是上次肖童买的。”

说到肖童庆春愣了一下,默默把小奶瓶里灌满了奶蹲在纸箱前喂小黑。好久才又问:“他
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似是不愿启齿似的,憋了半天,才说:“就是吃饺子那天。”

父女俩又都沉默。家里的气氛从来不是这样的。父亲眼睛在电视上,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点了一支烟,又不抽,拿在手里,烧了一半又掐了。庆春喂完奶仍低头俯在纸箱前,把自己
的一只手指头给小黑抱着玩。她想,小黑无忧无虑,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玩儿。人要是能
够如此简单,饮食男女之外,再无更多喜怒哀乐,那也是莫大的幸福。

还是父亲憋不住,开口问:“庆春,这两天你又见着肖童了吗?”

庆春背对父亲蹲着,回答:“见着了。”

“你又去找他了?还是他我的你?”

“我们不是让他帮我们做点事吗,前两天在一块儿开会来着。”

“你们让他帮着做的那事,还得做多长时间呀?”

“快了,没几天就完了。”

父亲停了一下,又抽出一支烟点上,说:“我的意见,你们之间的工作关系结束之后,
你们就不要再来来往往了。总这么藕断丝连的,对你们俩都不好。”

庆春站起身来,坐在父亲斜对面,眼睛还是看着小黑。小黑也仰着脸看她。它玩儿得刚
刚兴起,瞪圆的眼睛意犹未尽。庆春说:“这事办完之后,他还是得去戒毒。”

父亲说:“那你把他送到戒毒所去。这次让他住得时间长一点,太短了看来不行。”

庆春低头不语。

父亲问:“庆春,你得跟我说句实话,你对他,是不是还有那个想法,啊,你现在是爸
爸唯一的亲人,你得跟爸爸说实话。”

庆春依然沉默,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父亲叹了口气,说:

“不是我要干涉你,以前那么多男的追你,有很多人条件相当不错,可你偏偏选了胡新
民,我没有反对。尽管你们俩并不般配。但只要你喜欢,我不干涉。可肖童的情况就不同了。
他比你小五六岁,就算这个不重要。尽管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按常规男的应该比女的大一些,
大个五六岁甚至十来岁都不算什么。如果女的比男的大这么多,就不合适了。现在就算显不
出什么来,将来生理情况发生变化,思想上,感觉上就很难同步,很难协调了。但即便如此,
如果仅仅是年龄问题,仅仅是身份经历的差别,我也顶多就是提点参考意见,也不会横加干
涉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有吸毒这个毛病,这可是个要命的事。以前他没到咱们家来,
我对这方面还不大懂,这一段我看了那么多书,那么多资料,我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吸了
毒的人,一千个人里也难有一个真正戒断再不复吸的。这是经过科学调查的结论!你跟他在
一块儿,咱们以后就得是倾家荡产,闹不好还要家破人亡。我不是危言耸听,这已经有成千
上万个例子摆在那儿了,而且,吸了毒的人都会染上一身的病,很多人会丧失劳动能力,变
成一个废人。而且,吸了毒的人大部分都是生活失常,心理变态,人格扭曲,道德败坏,除
了吸毒他们对别的都不感兴趣,骗人撒谎是家常便饭。没钱了就骗,骗不着就偷,就抢。现
在的刑事犯罪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吸毒者干的。这毒瘾能把人的意志人格给你剥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肖童原本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也真心爱你,可你看他现在对你还有一点诚实的态度
吗,还不照样是满嘴瞎话。”

庆春用和父亲同样的严肃,说:“爸,肖童是为了我才吸毒的,他是在为我们工作的时
候被人骗着吸了毒的。他因为这个让学校开除了。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您说,我能不管他
吗,我能不帮他把毒戒了吗?我可以不爱他,但不能不帮他!”

父亲的脸阴沉着,说:“生理上的瘾好戒,心理上的瘾难戒。你是打算帮他一辈子吗?”

庆春说:“爸,我也搞了这么些年缉毒工作了,我不是不懂毒瘾是怎么回事。要戒心瘾,
主要是靠亲人的关心帮助体贴,让他对生活充满希望,要靠一个有爱心的家庭环境,让他有
幸福感。如果他在生活中找不到这些,如果他的失落,苦闷,没有人去安慰,去开导,去化
解,他当然就戒不了这个瘾。”

“他前一段住在咱们这儿,难道咱们没有安慰他吗,没有开导他吗,没有关心他吗,他
在咱们家没有幸福感吗?什么都没有吗?他怎么还是改不了?”

父亲的声调越说越高,庆春也提高了嗓音打断他:“这需要时间!”

她的嗓门压过父亲,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他的脸孔仍然激动看。庆春压低了嗓子,
她几乎用恳求的口气又说了句:“这需要耐心!”

父亲似乎没有接受,他哆嗦着说:“我不想和你吵架,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你现在也是大人了,我不能把我的看法强加于你。你的看法,也不能强加于我。这儿是我们
两个人的家。”

这当然已经是吵架了。庆春心里难过极了。她站起来,抱起小黑的纸箱就离开了父亲的
房间。父亲没和她道晚安,甚至也没问她把猫抱走干什么。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把纸箱放在
床头久久端详。心里也知道和肖童的相爱是多么遥不可及。或者,像夹在相册里的那支干枯
的玫瑰,美丽犹存,却早已枯死。只代表了风花雪月的往昔。

夜里她醒了好几次,打着手电去看熟睡的小黑。也许把对小黑的关切当做对肖童的思念
是滑稽的,但她确实一见到它安静地睡着便心潮滚滚想掉眼泪。

早上起来,她来到父亲的单元里,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为她做早饭,卧室的门也紧
紧关着。她热了稀饭,炸了馒头片。煮了鸡蛋,摆在门厅的小桌上。又留了一张字条:

“别不吃早饭。吃完了再喂一次小黑。”

整整一上午她都在开会,研究着元旦行动的每一个细节。这个行动的原则方案已经由处
里报局里,局里报部里,层层批准了。并且由局里出面联系了银行,同意借出七百万现金,
在天津提款,去天津的先头小组预定在十二月三十日当天先期抵达,与当地公安机关取得联
络,安排提款事宜,并做好接货的各项准备工作。

去天津的先头小组由欧庆春带队,三十日下午乘车走京津塘高速路到达天津。而李春强
和杜长发则都留在北京,等候那个没有约定具体时间的电话,那个电话将会通知他们到天津
的什么地方接头取货。

中午出发前庆春回了趟家,父亲的脸色已开始变得平和,但仍然少言寡语。他知道庆春
马上要走所以很快帮她下了点面。吃面时庆春告诉他过元旦自己可能回不来了,问他一个人
这年打算怎么过。他摇摇头,说,你走你的,你别管我。庆春心里老大不忍,出谋划策说,
要不你找几个老战友来打打麻将,或者你到他们那儿去。父亲说,你就别管我了,新年又不
是春节,怎么过无所谓,你春节最好就别出去了。

庆春一直是不希望父亲再续个老伴儿的,她从未主动提过这事。因为她总怕加一个陌生
人进来,这家就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了。但每逢她连续加班或者出差在外,父亲一个人孤独在
家的时候,她就觉得欠了他的。去年春节他们破了一个伪钞案,就是大年三十长途奔袭去四
川起的货,不知有几次类似的年夜饭。父亲就是这样独守空房,自斟自饮,对影成二人的。

忠孝不能两全,她也没办法。吃完午饭,她收拾好东西,父亲和她一起出门。她说我几
天就回来了您还送什么,父亲说我正好要出去散散步今天没风。两人一路走出来,来接庆春
的车已等在路口。庆春站下与父亲告别,父亲迟疑了一下,开口说:

“等过了年,你回来,就让肖童到戒毒所把毒戒了。如果他愿意,戒完毒,我还可以管
他。”

庆春笑了,明知车里同志可能远远的会看见,她还是在父亲脸上亲了一下。父亲也笑了
一下,但笑得很苦,笑得并不开心。

他们到达天津以后,各项准备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同时庆春也在向处长做电话汇报时,
知道了肖童在吉林一切正常。根据吉林市局发来的情况,他和欧阳兰兰父女俩头一天上午去
了骚达沟新石器遗址和文庙参观游览,中午退了酒店的房间去了松花湖滑雪场。元旦估计是
要住在那里了。

庆春空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一些,但又很奇怪地有点隐隐的别扭,她猜不出肖童此时的
心情,他是不是没心没肺玩儿得还挺开心?

十二月三十一日,李春强。杜长发和处长先后到达天津。此前李春强如期接到老袁的电
话,要他三十号晚上到天津的利顺德饭店接头。他们到达天津后,与庆春带队的前站同志很
快会合,又与天津市公安局的同志一起开会碰了情况。会上决定,为了加强力量,便于掩护,
庆春要作为李春强的太大,和李春强假扮夫妻,一起住到利顺德饭店去。
从飞机一离开地面,欧阳兰兰的心情就显得有些兴奋。起飞时还满是阴霆的天空,在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之后,立刻变得霞光万道。她和肖童并排坐在飞机上,晚霞透过椭圆形的机窗,将他们向外张望的脸,镀上了一层饱满的红色,这不免更给人一种蜜月旅行的味道。

在吉林的机场接他们的,是先期到达的建军。他从他的本地朋友那里借来一辆八成新的丰田旅行车,把他们从机场直接拉到了松花江边的松花江宾馆。老黄去服务台开房间的时候,特意表情暧昧地把欧阳兰兰拉到一边,问她开几个房间为好。她仓促间没听明白,但马上恍然大悟。不由对老黄的善解人意报以不露声色的感激,她点着头说道:

“我和肖童住一间就够了。”

老黄很快办回了房卡和钥匙。欧阳天自己住了个套间,老黄跟建军合住一个标准间。而另一个标准间,老黄把钥匙交给了欧阳兰兰,不无调侃地笑一下,说:

“我给你要了个大床。”

上了楼,进了房,果然是个大床。肖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没坐下来,他疑惑地问:“我住哪儿?这房是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给咱们俩的。”欧阳兰兰歪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一本正经地看他。

“咱们俩?咱们俩又不是两口子,怎么能住在一块儿。”

“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封建!”

“你爸爸知道吗?他知道咱俩住一块儿吗?”

“他应该知道吧。老黄安排的。”

肖童愣愣地站在屋子当中,两条眉毛皱成了一条直线,依然一动不动,非常不快的样子,说:“我跟你说兰兰,我有我的生活原则,咱们什么都没有定,我不能和你住在一间屋里,我答应陪你出来散散心,可没答应跟你这样。我这人就是这脾气,没说好的事不喜欢别人强迫我!”

欧阳兰兰盯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恼火,是羞辱,还是愤恨!也许,还有几分敬佩。连她自己也奇怪,肖童越是难以诱惑,越是坚持本色,她反倒越是加深了一层喜欢和占据的欲望。但他的态度毕竟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幸好这时老黄过来敲门喊他们下去吃饭,她的尴尬才暂时缓解下来。

吃饭时肖童一直闷闷不乐,搞得一人向隅满座不欢。欧阳兰兰低声对老黄说:“你再给他开间房吧。”老黄半笑不笑地问:“怎么啦?”她说:“刚才我们俩吵架了,我不想和他一起住。”老黄说:“咳!”

晚饭后欧阳兰兰以和解的态度,对肖童说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肖童没精打采地说晕飞机想早睡,他谁也不理,进了自己的房间便挂上“请勿打扰”牌再没了声息。欧阳兰兰没想到头一天便是这么别扭。她一个人呆着无聊,便去找老黄。老黄和建军的屋里没人,他们这会儿都聚在父亲的屋里。

她走进父亲的房间时他们正在谈着什么,见她进来便中断下来,话题自然转换到肖童身上。父亲问:“你们俩又吵什么架了,干吗分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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