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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张“死亡的面孔”,接近了江元之时,使他杀人的勇气又挫退了。
皮鲁秋已是困兽之斗,可是招式之猛烈,变化之绝妙,仍是不可轻视。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老虎,虽然早晚要败,可是余勇更是惊人。
这时他掌中之刀,像是落叶一样,四面八方地向江元刮到,带起了霍霍的风声,显然是无比的惊人。
江元在他的刀隙中,进退闪跃,灵活得像是一只飞蝶,皮鲁秋的大刀,连他的衣服也沾不上。
他并不轻视这个老人,也不想再继续这场打斗,可是却不敢把它结束,因为它的结束,必然会带来一个很大的悲剧。
皮鲁秋使出了他生平最得意的“芦花刀”,那十余斤的大刀片,映成了一片刀山,夹杂阵阵呼啸的风声,显得恐怖和惊人,表现出他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
他大刀直刺,一招“挖龙取珠”直向江元前心挑过来,江元右臂速降,二指便向刀身点到。
可是皮鲁秋刀身猛沉,“顺流而下”,刀光闪闪,极快地向江元小腹挑来。
江元心中一惊,用力地把身子扭过半尺,刀尖差着两寸,滑了下去。
江元已惊出一身冷汗,他大叫道:“你真的逼我杀你?”
皮鲁秋一怔,他不太了解江元的话,抡刀又砍,口中叫道:“是你逼我!”
大刀映出一片金光,平着向江元肩头削到,声势好不惊人。
江元血性上来,猛然把身子矮下半尺,大刀由他头顶砍过,风声飕飕。
却不料皮鲁秋猛收腕子,就在江元欲起还招之时,大刀下沉,金光闪闪地向他顶门砍到。
江元大吃一惊,双腿用力一扭,身子斜着出去了五尺,可是饶他去得再快,刀锋也由江元右肩滑过,江元肩头,立时一阵奇痛。
他已受伤了,肩头有一个五分的刀口,热血立时迸流出来。
江元咬了咬嘴唇,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声,说道:“哈哈!你居然伤了我,那我可要破例一次,饶你一条老命了!”
皮鲁秋已杀红了眼,他根本听不清江元说什么,抡刀又砍。
江元一声低啸,身形立时加快起来,宛如一只飞天巨鹰,向皮鲁秋袭到。
皮鲁秋知道,这是决定自己生死的紧要关头。
他强支着疲累的身子,舞动着大刀,来抗拒这个愤怒的年轻人。
他们已打了两个更次,皮鲁秋已相当疲劳了,那柄大刀在他手中有万钧之重。
渐渐地,他有些支持不住,头昏眼花,嘴中发甜,可是他却强忍着,他告诉自己:
“我不能倒下去……即使死在他手,我也绝不自己倒下!”
他这份心情,倒是很可敬的;可是就在他念头还未转完之际,江元的一双热掌,已然贴在了他的腹心,击出了他大口的鲜血!
他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但他并没有倒下去,刀尖点着绫乱的冰雪,在支持着他摇晃的身子。
江元的脸在黑暗中,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似乎可断定他很沉静,因为他一动也不动。
沉默了极短的时间,江元看看自己的伤口,血已染遍了袖子,伤口也冻上了,只有些麻,并不很疼。
皮鲁秋苍老的身躯,摇晃了半天,才稍微地平静下来。他抬起了无力的眼睛,望了望江元,低弱地说道:“江元!还没有完……我还……可以动手!”
江元缓缓地摇着头,发出了冷冷的声音:“你伤在内腑,赶快回去,用冷茶煮参调服,还可以活三年……我是为你家人手下留情的。”
皮鲁秋惊喜已极,哑声道:“江元!你……”
江元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三年之内,不能饮酒和近女色……我走了!”
他用衣袖覆着伤口,缓缓而去。
风雪弥漫,皮鲁秋望着他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留下了一串足印,这个死里逃生的老人,流下了莫名的泪水……
北京铁狮子胡同侯门的后段,座落着一片庄院,朱漆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搭着大排竹篷,虽风雪很大,可石阶上仍是干净的。在大门的两侧,有两个八尺的金漆大石狮,那大石狮的双目,都是拳大的金球嵌成,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大门的正前方,挂着一块大匾,上面是御笔亲书的“寿仙居”三个大字,由此可知,住宅内的,定是王公大臣之流的人物。
原来这大宅子的主人,正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大臣,兵部尚书百里青河!
这百里青河为官数十年,落得“清明严谨”四个字,这一阵听说百里青河要告老还乡,所以大小的官吏都忙了起来。
有的送礼、饯行,有的怕他走了以后,失去了靠山,纷纷前来另请安置,这些人中,多半是百里尚书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是就在这几天,突然有很多年轻人纷纷到来,他们在府内作客,靠的是“百里彤少爷的朋友”这句话,所以府内的人倒也招待得很殷勤。
这天傍晚,府前燃着两盏大白油凤灯,照耀得光明如昼了。有一着长衣的青年人,来到了尚书府门前,他上下地打量了几眼,轻轻地在铁环上敲了两下。
不大的工夫,一个小窗户似的小门打开了,露出了半个人头,向外望了一眼,“咔”
的一声响,又把小门关上了。
那年轻人等了一阵,不见声响,于是又在门上敲了两下,站在一旁等着。
隔了一下,才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喂!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拍个没完了,上瘾啦?”
那年轻人皱了一下眉头,提高了声音道:“我是你们少爷……”
他话未说完,里面的人已笑骂道:“得!又是少爷的朋友,我都知道了,赶明儿个要饭的也成我们少爷的朋友了……喂,我说小兄弟,你可是来要饭的?”
那年轻人正是骆江元,他虽然不大懂那人的话,但却知道是在奚落自己,强忍着怒气道:“小哥子!你别看错了人,我是你们少爷请来的!”
可那人隔着门又笑了几声道:“少爷请你来的?少爷还没到呢!”
江元依然忍住怒火,冷冷说道:“我与你们少爷同路而来,他马上就到了!”
那人这才打开了窗户,向江元仔细望了一阵,心中仍有些不信地道:“那么你请走边门吧!这大门除了现职大人外,一律不开。”
江元不禁火上心头,冷笑道:“啊?百里青河官居一品,居然还这么势利?”
那人听江元直呼百里青河之名,脸上变了色,叫道:“好小子!你竟敢这么叫我们老大人,你辈份可比王八还大!”
江元大怒,恨不得由小洞内给他一掌,喝道:“住口,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诧异地望了一阵,说道:“你是谁?难道你是皇太子?”
江元气得简直要吐血,正在这时,突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骑马已抵达府门。
马上的人,是一个全身劲装的英俊少年,那人一见江元,立时“啊”一声翻下马来,笑道:“原来是江元!我还怕你赶不到呢!”
江元见是百里彤,不禁笑道:“府上门禁太严,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了!”
百里彤长眉一耸,对着门内之人喝道:“混账东西,你什么时候会看门了?”
那人吓得一挤眼睛,赶紧笑道:“哟!少爷,您不知道吗?老大人后天就要起程,来的客人太多了,烦不胜烦,这才吩咐下来……”
百里彤喝断了他的话道:“哪有这么些说的,还不快开门!”
那人忙把一扇八尺余高的侧门打开,拉过了百里彤的马,对着江元鞠躬哈腰说道:
“这位少爷,真对不住,晦!我真糊涂了。”
江元也不理会他,随着百里彤走入门来。
江元略一打量,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天下竟有这么大的房子!
原来这幢大府占地极广,进门之后,便是两座极大的花圃,正中有一条一丈宽的甬道,全是平滑的白石铺成,一直通往里面,其上搭有布帐,布帐之上又有席棚,所以连一片雪花也无。
百里彤搓了搓手,挽着江元向内走来,边道:“江元你来得正好,事情很紧急呢!”
江元问道:“老伯父可是后天动身么?”
百里彤突然把声音放得极低,说道:“这件事回头我再详细告诉你吧,不必问了!”
江元见百里彤如此神秘,知道事情绝不简单,点了点头,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事,问道:“吉文瑶是否也在此地呢?”
百里彤摇摇头道:“她自从你走后,竟不辞而别,不过她爹爹倒寻了来,现在住在府上。”
江元心中一惊,忖道:啊!原来他也在此,倒免得我去寻访了!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一排厢房之前,百里彤笑道:“你先在这儿歇歇,我去叫他们备酒。”
江元连忙拦阻道:“我什么也不用,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百里彤点点头,推开了一间房门,江元随着走了进去,由于室内未点灯火,一片黑暗,江元也看不清室内的摆设如何。
江元随在百里彤身后,一连穿过了三间套房,这才进入了一间靠左的房间内。
百里彤点燃了一盏白油灯,江元见这间室内摆设之佳,简直是生平少见,真可说是富丽堂皇,一副帝王人家的气概。
靠左之窗,帷帘半垂,江元由窗中望去,只见巍巍森森,简直看不出这幢房子有多大。
百里彤在江元面前,低声道:“江元,我爹定于今晚起程……”
百里彤话未说完,江元已诧异道:“咦!刚才不是说后天才走吗?”
百里彤苦笑一下,说道:“那是为掩人耳目,因为爹爹的仇人太多,都在附近隐伏着,不得不万分谨慎,你稍微休息一下,我带你去见爹爹!”
江元正中下怀,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百里彤思索了一下,点一点头道:“好的!你随我来吧!”
于是,江元在百里彤引导下,出了这排房屋,跨过了天井,又走上了一条甬道。
江元只见这幢房子,穿廊、游廊,大得出奇,心中实在不太能了解,作官的人,为什么要住这么大的一幢房子呢?
沿途他们又经过好几幢亮灯的房子,有时可以听见室内人高声的谈话声。
很久之后,他们才来到一幢大楼之前,百里彤回头对江元道:“对不起,请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禀一声。”
江元答应一声,心中想道:“这些作官的,规矩可真不少!”
百里彤由一个狭小的楼梯转了上去,过了一阵,百里彤又匆匆下来,对江元道:
“进来吧!”
江元随在百里彤之后,一同登楼,才一入房,立觉一阵暖气扑身。
这间房子并不大,摆设也不见得太华贵,比起方才所见还有些不如。
在靠火盆一边,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他穿着一件黄缎的便袍,身上还围了一床薄锦被,手中拿着一本线装书,正在阅读得出神。看来他生得非常清秀,面色也很红润,可是双目却是寻常,看不出是身负奇技的人。
江元连忙施了一个大礼,说道:“晚辈骆江元请老伯的安!”
百里青河含笑望了江元几眼,说道:“你坐下……你既然与彤儿结拜了兄弟,我们就等于是一家人,不必太拘礼,随便一些!”
江元觉得他人很亲切,心中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在一旁坐了下来。
百里彤也在一旁坐下,笑道:“爹爹!江元就是……”
百里青河摇手止住他的话,含笑道:“我知道,九天鹰的名气不小,我这个老官也久仰了!”
江元不善客套,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百里青河用手摸摸白须,又道:“早年我与令师也有数面之缘,可是作了这个官,也就把整个身子给绊住了。晤……”
他说着用手算了一下,接着说道:“算下来,我已经二十五年没离京城了,你师父还好吧?”
这句话问得百里彤及江元都是一惊一痛,百里彤一双眼睛,立时盯在江元脸上。
江元略一沉吟,说道:“先师不幸,已经过世了!”
百里彤闻言心中忖道:“奇怪了!他怎么不加以隐瞒了?”
可是他却没料到,江元早已打量了他的颜色,心中想道:果然他是早就知道,那么一定是吉文瑶告诉他了!
百里青河似乎非常诧异,摇头道:“啊!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她应该比我活得久的!”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接着道:“这一次的事情,想必彤儿都告诉你了,彼此既是自己人,我也不再说客气话了!我本来不愿意,叫孩儿辈为我操这些心,可是年纪太大,实在不愿与人动手,所以这件事,只好交给你们了!”
江元微微欠身,答道:“这是我们应尽之责,老伯不必操心。”
百里青河搓着手,笑道:“好!好!你们回去吧!等事情过了以后,我要好好与你聚一聚!”
江元施礼之后,又与百里彤下楼来了。
江元与百里彤方下楼梯,便见一条黑影,在远处一闪而没。
江元剑眉一耸便要追去,百里彤拦住了他,低声说道:“不必管他!我就是要他们中计的!”
江元不太明白百里彤的话,可是也不便多问,一同向后走来。
江元念念不忘吉士文,禁不住问道:“吉士文住在哪里?”
百里彤不禁一惊,忖道:莫非他已知道了杀害他师父的仇人么?
百里彤想着,用手向后遥指一下,说道:“他住在后面,离这远得很!”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