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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挣扎着哭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我要跟你离婚。”
溥仪大声道:“离就离,现在就离。”
文绣还想再说什么,祁继忠跟几名内监已然把她架出了暖阁,可是她还不停的在叫在嚷。
暖阁里的这一出闹剧收场了。溥仪的确表现了他以前从没有表现的。
皇帝跟皇妃闹离婚,打古至今,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桩!这个笑话够大的。
金刚、陈宝琛、胡嗣瑗始终冷眼旁观,没动一动,也没说一句话。
金碧辉似乎是余悸犹存,在溥仪背后怯怯地叫了一声:“皇上!”
溥仪转过身去,温颜相向,轻声说道:“东珍,吓着了吧!”
吓着了!哼,哼,溥仪他可瞧扁了这位十四格格,恐怕他十个溥仪加起来也抵不上她一个,集体杀人的场面,也未必能让她眨一下眼。
金碧辉螓首半垂,一付娇柔,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道:“谢谢您!还好,只是——我很不安。”
溥仪毫不在乎地一摆手:“没什么好不安的,我受她的气受够了,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看,我早就想对付她了,这也是拿她做个榜样,谁敢再拦我,我就叫他跟这个泼妇一样,坐下来,你坐下来歇会儿。”
他扶着金碧辉,让金碧辉坐了下去,然后他转望陈、胡二人:“你们俩去给我看看去,收拾得怎么样了,催他们快一点儿。”
陈、胡二人应声欲去。
溥仪又加了一句:“告诉他们,别带那么累赘,挑着带,用不着可惜什么,将来再添置。”
金碧辉道:“也用不着添置什么,到了东北,什么都有!”
陈、胡二人答应一声出去了。
溥仪转望金刚,道:“小金,你不会再说我窝囊了吧!”
金刚道:“没想到天聪如此!”
溥仪忍不住笑了,转回目光,轻柔地落在金碧辉脸上:“东珍,咱们什么时候走?”
金碧辉道:“咱们是偷渡,怎么说也得等到天黑。”
“你都安排好了么?”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就行了,”溥仪得意地笑道:“只等今天晚上我一离开天津,我就马上又是一国之君了。”
溥仪有点激动,说着,他转望金刚:“小金,跟我们一块儿走好不好,只等到了东北,不管什么样的爵禄,任你开口。”
金刚道:“谢谢您,我现在还不能去。”
“现在还不能去!为什么?”
“我爹躺在床上病着,家里的事儿跟钱庄里的事儿都没有照顾,我得帮忙料理料理。”
“怎么,你老太爷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有些日子了,说是让我气病了,说穿了还不是怪我一天到晚满街跑,不在家待着学他的生意,将来好接他的衣钵。天知道,我一见算盘跟帐本儿就头疼。”
溥仪跟金碧辉都笑了,金碧辉道:“你哪是个做生意的人!”
“是啊!”溥仪笑道:“你要是接了你们老太爷的衣钵,将来非把他辛苦半辈子做起来的生意赔光不可。”
“光把生意赔了,那还是万幸。”
溥仪跟金碧辉又笑了。
金刚道:“我这个人是这样,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样样会,要说我什么都会,我却又样样都不见得行,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块什么材料,适合做什么!”
金碧辉道:“我看你是个大材。”
溥仪道:“我也这么看。这样吧!将来我把禁军统领给你。”
金刚笑道:“好了,您别损我了。”
溥仪正色道:“不,小金,我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去东北,我什么时候把禁军统领给你,只问你什么时候去。”
金刚道:“我恐怕得个十天半月。”
溥仪道:“好,我等你,咱们就这么办。”
金刚道:“我巴不得今儿晚上就跟您走,可是——”
他没再说下去,却皱起了眉头。
溥仪道:“也用不着急,好在只有十天半月,你要走还不是拿腿就走,又不像我这么劳师动众;有什么好愁的。”
金刚吁了一口气,道:“这倒也是,好吧!等就等吧!反正除了等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三个人就这么聊着,吃晚饭了。晚饭仍是在暖阁吃的,金碧辉、金刚、陈宝琛、胡嗣瑗都一块儿吃的。
也许在天津这最后一顿饭有点紧张,溥仪没吃多少,他没吃多少,别人还怎么吃。一顿饭就那么意思意思,草草吃了。
冬天黑得早,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溥仪连茶都没喝几口,急不可待地道:“可以走了么?”
金碧辉道:“您别急,只咱们准备就绪了就行了,到了该走的时候,自会有人来通知咱们的。”
溥仪“噢”了一声,重又耐下了性子,可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对了,没通知罗振玉跟李莲英他们。”
陈宝琛道:“您看要不要现在——”
金碧辉道:“来不及了,咱们随时会走,没让他们知道也好,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少担一份风险。”
溥仪道:“嗯!对,那就算了。”
祁继忠进来了,禀道:“十四格格身边的秋姑娘来了。”
金碧辉两眼一亮,道:“快叫她进来。”
“是!”
祁继忠应一声退了出去。
转眼工夫之后,秋子进了暖阁,她穿一身男装,健美而利落,她看见金刚微一怔:“金少爷也在这儿。”
金刚含笑点头。
金碧辉道:“小秋,先见皇上。”
秋子答应一声,过来就要行大礼。
溥仪拦住了秋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个,是不是可以走了?”
秋子转望金碧辉。
金碧辉道:“说话呀!”
秋子道:“白河一带戒严了。”
这句话听得满屋子的人都一怔。
溥仪急道:“白河一带戒严了!为什么?”
“听说刚擦黑的时候发生了抢案,这会儿正在搜捕抢犯呢!”
溥仪听傻了脸。
金碧辉猛一跺脚道:“该死,怎么这么巧。”
陈宝琛道:“能不能改在别的地方——”
金刚道:“陈老糊涂了,这又不是别的事儿,一切都安排好了,船只是在白河接应,怎么能临时改地方?”
胡嗣瑗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溥仪道:“弄不好只好明天晚上再走了。”
“不行!皇上,”金碧辉急道:“今天晚上非走不可,说什么也得今天晚上离开天津,不能再延了。”
溥仪道:“可是——”
金碧辉道:“咱们等,他们总不能戒严一晚上。”
金刚道:“对,也许一会儿就解除了。”
金碧辉霍地转望秋子:“你随时注意白河方面的动静,戒严一解除,马上来报告。”
“是!”
秋子答应一声又走了。
秋子走了。几个人半天没说话,任何一个都皱了眉锋,尤其是金碧辉,眉宇间尽是焦急色。
过了一会儿,还是金刚先说了话:“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干脆坐下来耐心等着吧!”
几个人都坐了下去,溥仪恨得一拍座椅,道:“该死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抢东西,偏在这时候抢。”
金刚道:“真是太巧了,只能怪咱们的运气不好。”
溥仪道:“这种人简直是社会的败类,抓着就该就地正法。”
金碧辉一直没吭声,眉宇间的焦急色却是有增无减。
沉默了一下之后,金刚转望陈、胡二人:“皇后那边儿收拾得怎么样了?”
胡嗣瑗道:“这么长工夫了,应该收拾好了。”
金刚站了起来,道:“我各处看看去,有没收拾好的,得催他们麻利点儿。”
他跟溥仪打了个招呼,行了出去。
陈、胡二人互望一眼,站起身跟了出去。
出了暖阁,踏上长廊,胡、陈二人近上了金刚,陈宝琛低声道:“金少爷白河那边儿——”
金刚道:“让她等吧,不到十一点半是不会解除的。”
胡嗣瑗一扬拇指道:“您真行。”
金刚笑了笑,道:“走吧!跟我一块儿去见见那位皇妃去。”
陈、胡二人连忙答应!
三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祁继忠,他一见三人便停下来欠身道:“您三位往哪儿去?”
金刚道:“去劝劝绣主儿去,她在哪儿?”
祁继忠道:“我给您三位带路。”
说着,他扭头折了回去。
金刚、陈、胡二人跟着祁继忠走了过去。
这位绣主儿应该不只现在表现了泼与辣,恐怕平时待人也不怎么样。这,看祁继忠他们把她押到什么地方就知道了。
祁继忠带着金刚等到了后院柴房,柴房一角地上有扇门,那是“静园”地窖所在,也是“静园”的防空地下室。
祁继忠掀起那扇门,一道土梯通了下去,祁继忠往下指了指道:“金少爷,她就在底下。”
金刚道:“好了,谢谢,你忙去吧!”
祁继忠一句话没再多说,欠个身出柴房走了。
胡嗣瑗盯着祁继忠,直到看不见他了,才扭回头道:“往前去了。”
金刚道:“麻烦两位在这儿给我看一下。”
陈宝琛道:“好,您只管下去吧!”
金刚顺土梯走了下去。
他是静园的常客,“静园”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熟,唯独这地窖他是头一回来。
地窖里没有灯火,走到土梯底下,藉着上头照下的光线看,眼前还有一扇门,用木杠子拴着,他抽下木杠子开了门,往里看,只见这个地窖相当大,里头堆满酒、酱一类的木桶,还有一些杂物,一股子潮霉味儿往外冲。
里头的光线更不好,饶是他是个练家子,一丈以外也难看见什么。不过还好,紧挨着门口里头,有一盏能提能挂的煤油灯。
金刚提起灯点上,马上光线就好了不少,他提着灯往里走去,边走边叫:“绣主儿,绣主儿!”
只听文绣在里头冰冷间道:“谁?”
“我,金刚。”
“小金!”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金刚已经找到了文绣,她被扔在紧靠着一个角落的一堆破衣裳里,手脚被绑着。
破衣裳的潮霉味儿更大,熏得人头昏,可是文绣动弹不了,只有让它熏了。
这会儿的文绣是够狼狈的,衣裳脏了,也破了,有几个地方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头发蓬散了,旗袍叉也裂了,雪白细嫩的大腿露在外头,脸上也是东一块黑,西一块黑的。
金刚举灯照着文绣,文绣则瞪着一双眼望着金刚:“你来干什么?”
金刚没说话,放下灯,过去抱起了文绣,把文绣放在一个空酒桶上坐着。
文绣眼瞪得更大了:“小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刚道:“绣主儿,不管怎么说,我是皇上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总不能跟祁继忠那班人,任你躺在这一堆脏东西上不管,是不?”
文绣道:“那么你,你是来——”
金刚道:“我来看看你,也来告诉你一声,三个钟头以后,他们就要走了。”
文绣脸色一变,咬牙道:“让他们走吧!让他们去双宿双飞吧!反正我也拦不了他们,哼,溥仪他,让他做梦吧!总有一天他会尝到苦头的。”
金刚道:“你以为他会尝到什么苦头?"
“他会尝到什么苦头,哼,哼,你看着他吧,你以为那个狐狸精是真喜欢他,他色迷心窍屎蒙了眼了。她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成活的,她是坑他的,骗他的!”
“她又为什么要坑他、骗他,坑他、骗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我不清楚,保不定那个狐狸精是受了日本人的利用,你看着吧!只一到东北,她马上就会原形毕露,他马上就会尝到苦头,到那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他活该,没良心的东西。”
“绣主儿,你没有看错,这的确是日本人的阴谋,要是他有你一半眼光,有你一半明白就好了,可惜他贪婪往昔贪婪得太厉害了。他已经昏了头,他已经着了迷,中了邪。”
“什么,小金!这真是日本人——真让我说着了,你真知道?”
“我真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有用的!绣主儿,我不说了么,他已经昏了头,着了迷,中了邪,这时候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除了那位十四格格东珍。”
“不!小金!你解开我的绑,我去告诉他。”
“不!绣主儿,我不能那么做。”
“小金,你——”
“绣主儿,这种话,陈、胡二老以及你,说得不算少了吧!劝醒他了吗?再说他要是会听你的,眼里心里还有你,你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小金,那么你去告诉他,他一向最听你的——”
“绣主儿,你为什么非让他明白不可,是为他好,还是想让他舍了东珍,让你出一口气?”
“这——”文绣犹豫了一下,道:“他既无情,我为什么要有义,我早就看出他是个一点都没有的窝囊废了,嫁给他倒了八辈子霉,当初是没法子!”
“绣主儿,你要是只为出一口气的话,那你就什么都用不着管了,这口气我替你出,只等他们到了旅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