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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怔了一怔,忙走了过去,拿起床上的毡子就给翠姑盖,哪知不盖还好,一盖翠姑竟醒了,睁开眼她赧然一笑道:“回来了!”
金刚埋怨地道:“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也不知道盖上点儿,着了凉怎么办?”
翠姑站起来抬手掠了掠头发,红着脸娇羞笑道:“没想到会睡着。”
金刚握了握翠姑的手,冰凉,他忙道:“看,冰凉的。”
他忙用毡子给翠姑裹上了。
翠姑投过感激而深情的一瞥,道:“什么时候了?”
金刚道:“快两点了。”
翠姑吃了一惊,道:“怎么,都快两点了!”
金刚道:“翠姑,你不该这么耗着不睡。”
翠姑娇靥上泛起了片阴霾:“我等你是为告诉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
“大爷的病老这么时好时坏的,我有点担心!”
金刚眉锋一皱,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好吧!翠姑,咱俩去见爹去,我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他究竟有个什么样的儿子。”
“二哥,你——”
“现在虽然还没到最适当的时候,可是,多少好一点了,我不能让他老人家为了我把命送了,走!”
他没容翠姑多说,拉着翠姑往外行去。
到了金百万的屋,金百万睡着,可是两个人一进屋,金百万就醒了,一见金刚,马上一脸怒容:“你又来干什么?”
“爹——”
金刚刚叫了一声“爹”,金百万支撑着往起坐,怒喝道:“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见你。”
翠姑忙过去给金百万披上衣裳,道:“大爷,二哥是来跟您解释的——”
金百万怒声道:“解释?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听,他那一套我都会了。”
金刚道:“今天这一套您一定不会,因为您听都没听过,而且您也绝想不到。”
“畜生,你——”
“爹,要是您的儿子一直在为自己的国家民族做事,您也生气?”
翠姑一怔。
金百万冷笑:“怎么说?好,这一套我是的确不太会,也的确没听过。做梦也梦不到,你居然还敢——”
“爹,您的儿子是个情报人员,他选择这一行多少年了,以前一直在别处,这一次是因为——”
他把日本军阀的野心及阴谋,川岛芳子的来华,土肥原的丢魂,我方情报人员如何跟日方特务争斗,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
翠姑瞪大了一双美眼,樱口半张,怔住了。
金百万也听直了眼。
金刚又道:“为了任务,我不能让您知道,可是偏偏您误会我气成这个样儿——”
翠姑猛可里站了起来,紧抓金刚的双手,兴奋而激动:“二哥,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金百万脸上也泛起惊喜之色:“老二,这,这是真的?”
金刚道:“爹,任何人都有可能骗您,国家绝不会骗您!”
金百万猛一拍床,叫道:“好小子,你怎么这么有出息,你怎么这么有出息!”
“爹,您不生气了?”
“放屁,我还生什么气,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是我们金家祖上有德,我这张脸光采大了,过来,过来!”
金刚跟翠姑一起走到床前。
金百万往里挪了挪,道:“坐、坐,你们俩都坐下。”
金刚跟翠姑坐在了床上。
金百万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金刚的手臂:“老二,让我看看你——”
他睁着老眼看金刚,看着,看着,突然眼泪纵横哭了起来。
翠姑忙叫:“大爷——”
金百万摆着手道:“别拦我,别拦我,我这是太高兴了,我这是太高兴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老二,你该早说,说什么你都该早说——”
金刚道:“爹,我不能早说,我知道害您病了这么一场——”
“病倒不要紧,你要是早说,我不就不会花这么多药钱了么!”
金刚、翠姑一怔,然后都笑了。
金百万自己也笑了,他忽然道:“翠姑,给我穿上衣裳!”
“大爷,您要——”
“我要下床。”
“那怎么行,您的病——”
“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日子把我窝在床上,可没把我窝死——”
他要穿衣裳。
金刚拦住了他:“爹,别忙,我还有件事。”
金百万凝目道:“你还有什么事?”
“让翠姑陪您上保定住一阵子去。”
“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川岛芳子会卷土重来,下一回合更激烈,更艰险,我不能有一点后顾之忧。”
“不行,我不去。”
“爹——”
“说什么都不行,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爹,多少年了,这不是头一回。”
“以前那是我不知道。”
“所以,爹,我不让您知道就是为这。”
“大爷,您该听二哥的。”
“怎么说,翠姑,你——”
“大爷,我又何尝愿意,可是二哥的工作为重,咱们不能让他有一点分心。”
“谁让他分心了?”
“您要是不听二哥的,您就是让他分心。”
“翠姑,你只知道咱们让他分心,他让咱们揪着心又怎么说?”
“大爷,二哥是为了工作。”
“我知道他是为了工作。可是,翠姑,我是为了他啊!”
“不行,大爷,您为二哥,您是为自己的儿子,毕竟那是私情,而二哥是为了他的工作,他是为国家民族冒险犯难,流血流汗,您要是为私情妨碍了二哥的工作,那您就是国家民族的大罪人。”
金百万眉头皱起来了些:“有这么严重么,翠姑?”
“就是这么严重,大爷,您是个明白人,您想想看是不是。”
金百万默然未语,过了一会儿,他点了头:“好吧!一个是我的好儿子,一个是我的贤孝媳妇,我不听他们的听谁的——”
金刚一喜,心里的郁结,到现在才算一扫尽净,他忙道:“爹,谢谢您。”
金百万微一耸肩,道:“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儿,让我出门玩一趟,居然还谢谢我,谢就谢吧!你们说,让我什么时候走?”
翠姑以探询目光望金刚。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金刚道:“爹,这后半夜,您还能睡么?”
“睡?把我吵成这个样儿,我还睡个屁!”
翠姑倏然而笑。
金刚道:“那就这样。我跟翠姑帮您收拾收拾,天一亮,我就让克强赶车送你们走。”
翠姑道:“这么急?”
金百万道:“是啊,也用不着这么急啊!”
金刚道:“趁他们还没有卷土重来以前,你们是越早离开天津越好。情报战场上的事,瞬息变化万端,谁能知己知彼,谁能利敌机先,谁就掌握了胜券,这儿有日租界,还有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庞大组织,日阀发觉上当,用不着派人赶来,只要一个电报拍到,他们马上就能向我们采取报复。所以你们早一刻离开天津,我就能早一刻放宽心对付他们。”
翠姑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转望金百万道:“大爷,二哥说得对,咱们就明个一早走吧!”
金百万道:“你还是真帮他啊,好吧!谁叫你们说的对,那就别站着了,你们就给我收拾吧!”
金刚大喜,当即就跟翠姑两个人翻箱倒柜收拾了起来。
说收也没有什么好收的,不过带些换洗衣裳、习惯用的东西而已。饶是如此,等到都收拾齐全,装进一只大皮箱里,曙色已经透窗了。
金刚道:“翠姑,你侍候爹起来洗脸吧!等爹洗过脸,去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叫克强起来套车去。”
金百万忙道:“干吗套车,坐火车不就行了么?”
“不!爹,坐火车麻烦,不过两百多里地,还要倒车,倒来倒去的太麻烦。再说让克强送你们我也比较放心,您就别管那么多了。”
金刚没容金百万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半小时以后,金刚提着大皮箱,翠姑扶着金百万,上了停在后门外的马车,天还没大亮呢。
这当儿的翠姑,满脸依依不舍之色,眼圈红红的,在车里望着金刚道:“二哥,我不说什么了,我要说的你全知道,我要你多小心,多保重。”
金刚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他忍住,没露一点儿,含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爹交给你了,我以后再谢你。”
“干吗这么说,这是我应该的。”
翠姑低下了头。
金百万说了话:“小子,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得疯了,别忘了找宝琛、嗣瑗来照顾钱庄的生意,要是赔一个鏰子儿,等我回来有你受的。”
金刚笑了,冲站在一边儿的马标施了个眼色,马标矫捷地跳上了马车,挥起一鞭赶着车走了。
马车去势如飞,翠姑的手伸出车外直摇,一直到拐过弯儿看不见了。
金刚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没了,代之而起的是黯然神色,可是,毕竟他现在心里没有负担了。
第六章
川岛芳子已经离开天津了。
可是在天津主持工作站的金刚,却一天廿四小时,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川岛芳子离开天津后的行止,动态。
据金刚获得的报告,溥仪等在白河上小火轮的时候,郑孝胥跟他的儿子,还有赵欣伯等一干软骨头已经在船上等了。
溥仪等在小火轮上曾经遇到检查,川岛芳子在船上预备了一大桶汽油,原打算万一有什么意外走不了,就点燃汽油来个同归于尽的。
溥仪等到了外海以后,登上了停泊在外海接应的日本轮船淡路丸,而后在汤岗子温泉疗养院,耐翠阁旅社被软禁,后来又迁到了旅顺大和旅社,接着肃亲王的儿子宪立举家赶到,溥仪的二妹、三妹也到了,可是川岛芳子这时候却离开了溥仪,带着秋子去了秦皇岛。
这情形不对。
金刚推测,川岛芳子倒霉了。
果然,金刚第二次接到的报告,川岛芳子要回东京去!
这情形更糟。
要是川岛芳子回了东京,她就是被“黑龙会”召回去的,没别的事,一定是“黑龙会”的头目们大为震怒,要处置川岛芳子。
正在这时候,金刚又接到了第三次报告,川岛芳子与她的助手秋子,上了“北宁铁路”的火车。
金刚推测,川岛芳子不回东京了,也就是说“黑龙会”对她的处置暂时搁下了。
她坐了“北宁铁路”的火车,不用说,她是折回天津来了。
她折回天津来干什么?
当然是为对中国的情报人员展开报复行动。
这是金刚得到的唯一结论。
金刚马上展开了布署,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情报战争。
这另一场情报战争,一定比上一场更为艰险,更为激烈。
就在金刚下了命令以后的半个小时,天津各交通要道口,都布下了“天津工作站”的眼线,各交通要道口,而不只是火车站一处。
正午十二点,“天津工作站”布署就绪。
下午一点,开在原毕石住处斜对门儿的一家陈记钟表修理铺,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穿件大衣,戴顶呢帽,四十上下年纪,长得挺白净,进门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怀表,金壳怀表。
修表的陈老头儿忙站起来接过了那只金壳怀表,满脸堆着笑,道:“先生,您这表怎么了?”
那位客人道:“老是走不准,上午快三分,到了下午它却一下慢了十五分。”
这是什么表!
世界上这种表恐怕不多。
这种表还用修,干脆扔了算了。
可是做生意不能这样,陈老头儿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反倒更浓了,道:“您这表年代太久了点儿。”
“可不是么!我爷爷传下来的,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
“这就对了,这样吧,我给您修修,可不一定有把握,也许只能让它快的时候少快点儿,慢的时候少慢点儿。”
“行了,能这样我就知足了,多久能修好?”
“您急着要?”
“我是到天津来办点事儿,一两天就得往南边儿去,在我走之前能修好就行了。”
“那行,那行,一天就够了,明儿个这时候您来拿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多少钱?”
“不急,等修好再算吧。”
“也好,就等明儿个来拿表的时候再说吧。”
那位客人扭头走了。
陈老头儿会做生意,够和气,还躬身哈腰地送到了门口。
客人走远了,他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急忙转身进了店,把表往兜儿里一放,收拾桌上的东西,像是要上门不做生意了。
怎么回事儿,陈老头儿临时起意,要拐了这只金壳表逃跑?
不至于吧,金壳表固然值不少钱,可总不会比陈老头儿这间店面值钱啊。
那么他这是干什么?
陈老头儿正这儿收拾,门外进来了两个人,一个卅来岁,一个廿多,卅多的也好,廿多的也好,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东西。
卅多的中年汉子,歪戴帽、斜瞪眼,两手插在兜儿里,嘴角还叼着一根洋烟卷儿,斜着嘴,眯着眼。
廿多的小伙子,挺壮,也好看一点儿,可也一脸凶狠流气相儿。
这两个进了门儿,陈老头儿没发觉,还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