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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什么样的贵客?”虎头老七问。
“日本人。”
金刚笑了:“我还当是什么贵客呢,弄了半天是日本人,日本人谁没见过,租界里到处都是。”
“你们懂什么,是日本领事。”
“日本领事?”
虎头老七、马六姐面有惊讶色,齐声问了一句。
金刚淡然道:“日本领事又怎么样,他们也站在三位当家的地盘上,理应来拜个寿。”
“哎呀,你们……他来不单是为拜寿。”
“呃,”金刚道:“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是,是……”
“哎呀,真急死人了,”虎头老七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
赵霸天道:“他是来跟三位当家的谈交易来的。”
马六姐道:“做生意?”
“不是,要咱们‘三义堂’跟他们合作,控制整个华北,懂了吧!”
金刚等都怔住了。
赵霸天急忙又补了一句:“这是大秘密,你们可千万不能给泄露出去啊!”
虎头老七瞟了赵霸天一眼道:“你看我们这些个,像是会泄露这种堂里最高秘密的人么?”
赵霸天忙道:“瞧你说的,都是自己弟兄,我还能信不过么,三位当家的交待下来的,他三位怎么交待的,我就怎么告诉你们,我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金刚道:“总管说得是,这不是等闲小事,万一机密泄露出去,交易谈不成事小,怕只怕今后‘三义堂’很难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赵霸天道:“说的就是嘛。”
虎头老七道:“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话,行不行?”
赵霸天道:“姑奶奶,没人怪你说错话,谁怪你了,我说了么?”
也只有虎头老七能让这位赵老虎低声下气了。
马六姐道:“总管,三位当家的要跟日本人谈交易,可得小心点儿啊,日本人是无情无义,所谓出了名的。”
赵霸天道:“嗳,你太操心了,咱们这些个都是干什么的,日本人怎么耍也耍不过咱们。”
金刚道:“日本人我见多了,也最了解他们不过,他们不但奸猾,而且阴险,跟他们谈交易,还是小心点儿好。”
赵霸天道:“那当然,小心总是要小心的,可也不能为了怕这怕那不谈交易,你们不知道,这笔交易要是谈成了,对咱们‘三义堂’的好处可不小啊!”
虎头老七道:“噢,有什么好处呀,说给我听听?”
赵霸天道:“只等这笔交易谈成了,这华北几省就都是咱们‘三义堂’的了,这不就是看得见的好处么!”
虎头老七道:“呃,只等这笔交易谈成,华北几省就是咱们‘三义堂’的了,这是谁许给咱们的呀?”
“谁许的?瞧你问的,当然是日本人呀!”
“呃,原来是日本许给咱们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当然是日本人打下华北以后啊!只等日本人打下华北,马上就拱手让给咱们了。”
“这算什么交易呀,咱们这不成了等现成了么,有这么好的事儿么?”
“唉,说了半天你怎么不懂啊!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当然是有条件的。”
“这就是了,有什么条件哪?”
“他们还没跟三位当家的谈,现在谁知道哇!”
“三位当家的那儿,只有你说得上话,你最好赶快跟三位当家的说一声,要交易就得先小人后君子,宁可要多了,不能要少了。”
马六姐道:“对,既然他们找上了咱们‘三义堂’,咱们就该狠狠敲他一笔.这种事担的风险太大,不敲他一笔哪儿划得来呀!”
“不行!不能跟他们这么来。”
马六姐道:“不行?怎么不行?”
“三位当家的打过算盘了,能谈成这笔交易,华北几省就是咱们的这种的事儿上哪儿去找哇!人家连华北几省这么大的地方都给了咱们,咱们还能怎么敲人家。”
虎头老七哼了一声道:“咱们不见得能占多大便宜,华北几省如今原就是咱们‘三义堂’的,要是真等日本人打下了华北,华北可就不一定是咱们的了。”
“为什么?老七你这话——”
虎头老七道:“日本人有重兵,到那时候,他们要是不肯把华北几省交在咱们手里,咱们能怎么办?是能跟他们打,还是能跟他们斗。”
“照你这么说,日本人岂不是太不讲信用了!”
金刚道:“总管以为日本人会讲信用?也像咱们似的,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赵霸天摆手道:“你们都太操心了,咱们又不是跟他们民间谈交易,咱们是跟他们日本国,跟他们日本政府谈交易,堂堂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怎么会不讲信用。”
金刚道:“要是跟他们民间谈交易倒好了,怕就怕跟他们政府谈交易。”
“兄弟,你这话——”
“跟咱们谈交易的,要是日本民间,万一他们食言背信,咱们还有办法找回,要是日本政府食了言,背了信,咱们找谁说去?万一再让中央知道,到那时候咱们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赵霸天摇头道:“兄弟,怎么你也这么操心?不会的,日本人绝不会食言背信。再说,三位当家的把算盘打过了,这会儿恐怕谁也说不上话了!”
金刚道:“既是这样,所谓跟日本人谈,那就不成其为谈了!”
赵霸天道:“本来就是个形式了。你是知道的,手法上有这么一层,总得双方面坐下来谈谈。”
“所以他们就选上了二当家做寿的这一天?”金刚问。
“是啊!平常日子弄个日本人往‘三义堂’跑,那不是太扎眼了吗?”
金刚点头道:“这倒也是!”
虎头老七道:“既然已成定局,什么也别再说了!要给我们这些人什么差事儿,你就说吧!”
赵霸天道:“说起来也没什么事儿,内外我大概的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们几个只里外给我照顾着点儿就行了。”
虎头老七道:“行,那好办。”
金刚道:“事儿是没什么事儿,责任可大啊!”
虎头老七瞟了他一眼,道:“再大的责任,咱们这几个的肩膀还怕扛不起来?总管说了,这会儿别的事儿没有,咱们散了吧!只等二当家的寿诞之期了。”
她站了起来。
大伙儿都跟着站起。
虎头老七的秋波飘向了金刚:“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上我那儿坐坐去。”
金刚道:“行啊,有地儿啃饭,还能不去!”
大伙儿都笑了。
赵霸天笑得居然很爽朗,一点儿也不见勉强,一点儿也不见不自在。
第八章
金刚本来是打算把消息送给赵大爷的,可是现在被虎头老七缠上了,虎头老七找上了他,又是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当然不能说个不字,越是这时候,越跟“三义堂”的人缠在一块儿才是最安全的,绝不会招人动疑,
消息怎么办?不要紧,消息自有戴天仇去负责,这是用不着金刚明白交待的!
□□□
金刚跟虎头老七坐了一辆胶皮,到了虎头老七的住处。
下了车,进了门,等俏紫云关上门前头走了。虎头老七轻轻一指头点上了金刚的额角,水灵的眸子瞪着金刚,咬着雪白的皓齿轻声道:“你可真好啊!趁我喝多了跑了,今儿个可没那么便宜。”
“这能怪我么!七姐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别是你故意灌我的吧!”
“天地良心,谁那么傻呀!”
“别傻不傻,跟我进去,今儿个说什么你也别想跑了。”
她伸玉手拉住了金刚的手,两个人并肩往里行去。
进了堂屋,俏紫云已经把茶倒好,不见人了。
这丫头可真是一付琉璃心窍,既玲珑又剔透。
虎头老七可没允许金刚堂屋里坐,娇媚地看了金刚一眼,道:“这儿也没什么好坐的,跟我上屋里去。”
她拉着金刚进了耳房她的香闺。
金刚不但没说个“不”字,便连推也没推一下,温顺异常地跟着虎头老七进了香闺。
刚才一直拉着金刚,生怕金刚跑了似的。如今进了屋,虎头老七却松了手:“坐吧!我去把茶端进来。”
她扭身出了屋。
金刚坐在了窗口桌前,虎头老七已端着两杯茶,带着一阵香风进来了!把茶往桌上一放,嗔道:“烫死了,也不知道站起来接接。”
金刚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怜香惜玉。”
虎头老七又伸玉指点了金刚一下:“不懂就这么迷了,要是懂了还得了。”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换个任何人也不会放过虎头老七,而金刚却坐着没动,反而指指桌旁的椅子道:“七姐,坐下来聊聊。”
“干吗坐这儿聊啊!又想打主意脱身了?告诉你,茶可是灌不倒我的。”
话虽这么说,她到底还是坐下了。
金刚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茶真香。”
虎头老七道:“别顾左右而言他。聊什么,说吧!”
“随便,这种情形下的谈话,本来就是天南地北随便聊的,要拘出题目来,那就谈而无味了。”
“这倒也是!”
说完了这句话,虎头老七半天没吭气儿。显然,金刚这一随便聊,使得她不知道从何聊起。
虎头老七不知道从何聊起。
金刚却知道,他道:“七姐,你哪儿的人?”
“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问问。”
虎头老七娇靥上泛起一丝机警神色。但这机警神色很快就消失了:“湖南。”
“难怪!”
“什么难怪?”
“湘女多情。”
“哼!我这多情可是对谁啊?”
“看来七姐是对我才多情了。”
“你看呢?”
“我有点迟钝。”
“少跟我来这一套。”
“七姐一个人在天津卫?”
“嗯!怎么样?”
“一个女孩子家,又年纪轻轻的,怎么出来干这个?”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我知道,你规劝过小马,自己不该也干上这一行。”
“那么你说我该干哪一行,又能干哪一行,这一行总比操皮肉生涯强点儿吧!”
“七姐,世界上的路不少,也都是人走出来的。”
“这道理我懂,可是我是个女人家。”
“七姐瞧扁女人家了。”
虎头老七诧异地看了金刚一眼:“你这算劝我?”
“不能算,因为我自己也在这个圈子里。”
“这就是了,你自己又为什么进这个圈子?”
“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样?女人又怎么样?”
“男人大不了舍一条命,女人舍的不只是一条命。”
虎头老七笑了:“原来如此,命都能舍,别的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除非七姐自己真愿意舍。”
虎头老七唇边掠过抽搐:“我麻木了,不过我也要看人而舍。”
“麻木不麻木,还在自己。”
“我是自己觉得麻木了。”
“七姐要真是麻木了,就不会看人而舍了。”
虎头老七一怔,神情也为之一黯:“咱们换点儿别的谈吧!”
“七姐,这些话,我也是看人说的啊!”
“谢谢你!兄弟,迟了。”
虎头老七的娇靥上,像笼罩着一片浓浓的乌云。
“不见得吧!”
虎头老七极诧异地望着金刚:“兄弟,你今儿是怎么了?——”旋即强笑:“别是又动脑筋想脱身吧!”
“七姐这是何必。明知道咱们都是天桥的把式。”
“谁说的?”
“七姐,你这是碰上我,要是换个别人,七姐你早毁了。”
“换个人?你错了,换个任何人,他走不进我的大门。”
“七姐,在我这儿,你还占不了便宜。”
“我知道!我愿意。你见过扑火的灯蛾么?”
“当然见过,我每次见着,都会熄了灯把它赶开,我不忍见它最后扑在火上。”
“这又是为什么?”
“两字不忍而已。”
“这不像你。”
“七姐,我懂你的意思,买卖总是买卖,花钱买来的又自不同。”
“有什么不同?”
“良心上没有负担。”
“现在你良心上又有什么负担?”
“七姐你不是吃那碗饭的,今天你这么地贱踏自己,可以说是受了刺激,像这种情形,我得负责任。”
“那你负责任不就是了么?”
“苦的是我不能负责任。”
“为什么?”
“我有未婚妻。”
“那好办!我不要你负责任。”
“我说的负责任,不是任何人让我负责任,而是我得对自己的良心负责任。”
“哈!活在这个圈子里,从没有人讲良心。”
“现在有了。”
“你会吃大亏。”
“我不怕!只要自问对得过良心,斧钺加身,我安之若素。”
“兄弟,我越发看不透你了。”
“慢慢看,有的是时间。”
“兄弟,”虎头老七的娇躯突然泛起了颤抖:“你是我生平碰见的头一个。”
“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兄弟——”
“七姐,交个朋友吧!真正的朋友。”
“我愿意,”虎头老七抓住了金刚的胳膊,手颤、声颤,美目中泪光闪动:“只是,兄弟,横竖别人要拿去的,我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