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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一窒,目光触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见赫然刻着:“万毒之祖鬼见愁黎煜之神位”十二个惊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记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说过,“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一个叫“鬼见愁”的练成过,久已失传。看来自己误打误撞地撞到师门之内来了。
当下,惊喜参半,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向老人身前一跪,口称:“不肖徐文,叩见师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来!”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激动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亲呢?”
“徐英风!”
“你不是本门弟子!”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傻了,他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离奇的场面,老人一见面自称师祖,现在又说不是他门中弟子,看来一切肇因于“无影摧心手”,可是父亲当初如何获得“毒经”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闭目凝思了半晌,睁眼道:“你听说过伍尚这名字么?”
“没听说过!”
“你见过‘毒经’么?”
“没有!”
“你如何练成这‘无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亲练成了‘毒手’么?”
“据晚辈所知,他没有。”
“他根据什么口授的?”
“听提及是一部‘毒经’!”
“他有没有提及‘毒经’的来源?”
“没有!”
老人闭上了口,洞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不会有性命之忧,最令他感到振奋的是功力已复,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沉默!
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开口,徐文渐渐不安起来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祷道:“第十二传弟子万有松,通诚于祖师座前,为维本门一脉不断,弟子从权擅专,伏析鉴察。”
祝祷毕,起身到香案左边站定,沉凝十分地问徐文道:“徐文,你父亲应是本门第十四代传人,你,是第十五传,现在上香下跪!”
徐文错愕莫名,看情形已无选择的余地,老人不知凭什么认定父亲是第十四代传人,既然有这名份,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单只救命复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绝对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转身上步,恭谨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这誓该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门规矩,朗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师恩典,收归门下,誓以此身为本门献,恪守门规诫律,如有违背,天厌之。
谨誓。”
老人又洪喝道:“听宣!”
徐文长跪垂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人万有松已肃穆无比地接下去道:“本门为万毒之门,以济人活物的宗旨,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义为依归,铲奸锄恶,扶弱抑强,不附恶,不从邪,可愿凛遵?”
徐文恭应道:“矢志凛遵!”
“听诫!”
“弟子恭聆!”
“一诫奸淫,二诫偷盗,三城滥杀,四诫助恶。可愿凛遵?”
“谨遵!”
“听律!”
“弟子恭聆!”
“欺师灭祖者死!妄传毒技者死!宣泄门秘者死!恃技悖义者死!可愿凛遵?”
徐文悚然应道:“谨遵!”
“孩子,可以起来了!”
徐文转向万有松,叩首道:“参见师太祖!”
“免礼。起来!”
徐文这才站起身来。老人此刻显得慈祥无比,目中栗人的碧芒荡然无存,用手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话要告诉你!”
“谢坐!”
“先报出身来历!”
“弟子徐文,‘七星帮’帮主徐英风之后,一脉单传继承家学,别无师门。”
“好,孩子,仔细听着:本门称为‘万毒之门’,祖师便是武林至今仍传名的‘鬼见愁’,讳黎煜。本门是代代单传,每代只收一名传人,这是祖师遗下的规矩,决不容违背,所以律令中有妄传毒技者死一条……”
“师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动?”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传人……”
“祖师爷有关于收传人的遗示,这也可以说是本门的一段秘辛,祖师在二百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一座被‘九转河’围绕的绝峰秘洞,于是便从此自誓归隐,经历半甲子潜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极,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精微,忽感如任此道湮灭,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归隐,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话锋至此一顿,接着又道:“于是,祖师想出了一个撞缘的妙法,把自己所学,录成了两册秘笈,上册附以笺条,说明得此笈者,须潜心参修,十年之内,如能有成,可来此间拜师,修习下册……”
“哦!”
“祖师把上册和笺条,用鱼皮袋装妥,投入河中。当然,也许碰不上有缘的人,也许从此流失,但祖师把这心愿,付与一个‘缘’字……”
徐文听得大是神往,不由脱口道:“结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点了点首道:“当然,不然本门焉能延续到今天。”
“请师太祖说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师正巧在河边打鱼,忽见一具尸体漂来,捞起来一看,尚未断气,身边赫然带着那半本‘毒经’,经救活之后一问,果然那人是谒师而来,因路径不熟,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惊“啊”了一声。
“祖师当时喜之不胜,立即收为传人,并开了‘万毒门’这门户,并立下诫律,同时顾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动辄便毁人性命,人心难测,如对门人不加限制,势必因良莠不齐而造成浩劫,是以规定每代只传一人……
“祖师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师阮元良。由于阮师公的遭遇,使祖师悟出了一个测验人心之方,凡获得上册‘毒经’而成传人,必须在‘九转河’上游投潭,经历一劫,然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门……”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顺流而去,不为发现呢?”
“不会!峰下水流奇特,投水人必然会被推上河滩,祖师在河中依水流天然之势装有特制巨网,到此必被网住,可称万无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见面就自称师祖,原来认为弟子是投水入门而来……”
“孩子,这便是缘啊!”
“恕弟子绕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岂非断了本香缘?”
“问得好,这便是祖师所谓‘撞缘’,如无缘,本门使中断了。”
“这岂不……”
“祖师法度,决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为祸武林,其人根本无意入门,又将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师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传人,出山考察。因为“毒道’属于奇门,得此道者,必会风传武林,不难发现,如所传非人,可按诫律处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经’,另觅传人。考察满意之后,便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达,传以下册玄功,如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本门当是固定的有两代在山同参?”
“一点不错!”
“请问第十三代?”
“这是我的推断,十三代传人伍尚,在‘撞缘’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而有缘人便有你父亲徐英风,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无法回山,你父亲又已遇害,天幸师祖有灵,引导你来!”
徐文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老人的推断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亲得‘毒经’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门,而他的作为,完全干犯师门大忌,如果第十三代传人伍尚还在人间,总有一天他要受门规制裁……
心念未已,只听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传你本门‘毒功’,如果在世,必受追究。”
这话说得严厉无比,徐文只好唯唯称是。
老人话题一转,道:“你练成毒功之后,有否滥杀无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问还没有!”
“很好!”
“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据武林耆老相传,‘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祖师一人练成过……”
“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传人,都……”
“那又不对了,‘无影摧心手’载于上册,是上册上最艰深的一课。每一代传人在回山入门的十年限期之内很少有能修练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林中白无法知晓,而回山之后,虽一切大成,但已届寻继承人之期,事实上已无法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传人,如你,是很难得的了。
“设使‘毒经’不慎而遗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将在得手之后惨死!”
“为什么?”
“该册子本身含有剧毒,只要用手触摸,便已中毒百日之内不治。”
徐文打了一个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册内附笺,注明解法,那笺在得经之后,跪读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为本门传人,甚或习成本门秘功……
徐文内心十分叹服祖师当年设想之周到细密,准此而论,父亲并非第二次得经之人,如果是,岂不毒发而死,这证明父亲是第十三代掌门伍尚所拣的传人,可是他的作为,业已犯了师门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祸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门归宗,这简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轩,道:“孩子,为师太祖的为你解开封功奇穴之际,发现你内力惊人,这与你的年龄不合,莫非你……”
“弟子曾受一个叫‘玉面侠’朱公旦的老前辈输以功力……”
“你拜他为师?”
“没有,绝地巧逢,他托弟子办事,给弟子输功脱困!”
“啊!原来如此,你的内元,已达百年之高,修习本门上乘绝学,必事半而功倍,现你秉赋,一年可成!”
“一年?”
“怎么,孩子,你嫌长么?每一代掌门,最少者是五年为功。”
“恕弟子无状!”
“家无常礼,用不着如此讲究!”
“据说‘无影摧心手’一旦练成,终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确如此,如修到上乘,则毒之收发由心,平时与常人无异。这些不必多问,你自然知晓!”
“是!”
“现在你可以开始服劳了,右边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边第一间为师所在,第二间是练功房。你先去弄吃的吧,功课明晨开始!”
“遵命!”
到目前为止,他仍有些梦幻的感觉,因为这遭遇太离奇了,太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奇迹,这便是奇迹了。
洞中无日月,时光逐水流!
徐文废寝忘餐,矢志苦修,有时数天不食烟火。
这一天,他进练功室,直趋老人身前,欢然叫道:“师太祖,我练成了!”
日久月长,朝夕相晤,老人与他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相处有如祖孙,所以在态度言语之间,已没有什么拘束。
老人手捻颔下稀疏的白须,笑逐颜开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预期提早了一半!”
徐义可不曾计算过日子,自己也觉惊奇地道:“是半年么?”
“不错,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
“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
老人面上的喜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之色。徐文看得出来,心里也升起一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离开。先时不觉,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许久的仇恨之心,又活跃起来。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训诲。”
“第一,寻回‘毒经’,相机物色第十六代传人。”
“是!”
“第二,务必查明你祖师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办到!”
“第三,查明你父亲得经而未来山入门的原因。”
提到父亲,徐文心头一紧,但仍恭应道:“文儿记下了,师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现在已是百毒不浸,为了行道济人,你带些药物随身应用,药架上你可以自己拣选。再则十年之内,你必须回山一次。本门不禁婚娶,但秘笈父不传子,必须依祖师遗训‘撞缘’。你,可说是并派以来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经过了水厄……”
“谢师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过霸道,如非对方有必死之道,不许轻用!”
“遵训谕!”
“另外药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师所留,你可带一粒在身上,违犯本门死律者服之,这是家法,决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应了一声:“是!”
他想,父亲如果真的在世,确有资格服这“法丸”,身为人子,难道……
“此峰三面绝壁环水,仅有后峰一条秘径可出,现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