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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也没办法了。”邵真一副莫可奈何,“总不能叫我这个做儿子的硬逼着我爹去接二娘呀!”
心中一动,明毓秀忽道:“真,你爹不去接,咱可以去呀!”
“是啊!”邵真忽亮起星眸,大叫道,“丫头,亏你说出来,对,爹不去,我们可以去呀!去!”
说着,拉起明毓秀就要走!
一愣,明毓秀吃惊了,说道:“说走就走?”
“不错,说走就走!”邵真已拔身而起。
明腻秀忙不迭迎头追去。
回到楼阁,邵真匆忙的将坐骑牵出来,明毓秀急急的说道:“伯父,伯母和小珍都还没有起床,咱总不能不说一声就走呀。”
将鞍具都配好,邵真说道:“不,小珍已经起来了,她正在厨房里做饭烧菜。”
“那我去告诉她一声。”明毓秀说着,就要进屋去。
不想,茅桂珍似已听到马嘶声,已自里头赶出来,她有些惊异的道:“哥哥,明姐姐,你们一大早要到哪儿去?”
“小珍,告诉爹和娘说,哥哥去接二娘回家过年。”邵真已牵着马朝山下走了。
“二娘?”呆住了,茅桂珍疾步跟上来道:“什,什么二娘?”
回过头来,邵真大声道:“还有,小珍,以后别再叫我哥哥,叫我的名字好了!”
茅桂珍已经跟不上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
等她想问清楚一点,业已见邵真和明毓秀成了两个小黑点。
一路急赶,也不过花了两天多一点工夫,邵真和明毓秀业已赶到“三水镇”。
邵真发现,三水镇似乎是因为“六魔煞”那些毛杂子被清除了的缘故,而显得安宁,清静得多了。
兜了一圈,邵真便带着明毓秀到侯大再和侯爱凤祖孙俩曾经住过的那座小木屋。
由于当时邵真两眼瞎盲,而且事隔一段颇长的日子,是以一时不能记忆路线,还是经过了东问西问,费了一番周章,才找到那座小、旧、破的木屋。
邵真的感触颇多,他自然的想起侯爱凤——那曾救他一命与他共患难,而且对他一往情深的美丽女孩。
当然,他也想起了侯大再——侯爱凤的爷爷,怪僻而显得冷峻,最后死于“闪箭魂铃”之手的老人。
这地方,可以说是邵真生命的转折点的地方,他浏览着小木屋,虽然它已破旧,而且荒芜,他坐在小河旁的牛官石上,凝视着徐徐而流的河水,虽然它已快干涸了。
久久,邵真坠入了回忆的深处,一直不忍离去。
“真,似乎该走了,否则天黑以前我们赶不到‘金安镇’的。”
明毓秀一直默默的陪伴着他,她望望天色,不早了。
“要是,要是侯爱风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邵真叹息着。
体贴的拍去他袍衣上的草屑,尘泥,明毓秀柔声的安慰着:“只要救他那个蒙面黑衣人对她没有坏意的话,相信爱凤一定还活在世上的。”
“四个多月了。”邵真黯然神伤,“我在二娘那里停留过三个多月,她为啥一直没来找我呢?她要是安然无羔的话,她应该到‘金安药铺’来的,这世上,她唯一的爷爷早已死去,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呢?”
“吉人自有天相,真,事到如今,咱也只有祈求上苍保估了。”
明毓秀把丝缰交到他手上。
跨鞍上马,邵真逐与明毓秀二人之骑急驰而去——抛下了一股浓深的伤感和一丝惘怅。
离开三水镇,急如电掣,快似流星,飞也似的朝金安镇奔驰。
但,在未到金安镇以前,邵真还有一个目的地——“鬼谷”。
记得邵真被“六魔煞”打落“鬼谷”之时,两眼瞎官不能睹物,是以他虽去过“鬼谷”,但却无法记起那个地方。
所幸“鬼谷”是“武林禁地”,在江湖上颇为知名,邵真只消向路人略一探询,便知道了它的走法,而且很轻易的到达了。
“天,这地方怪阴森恐怖的。”
明毓秀在谷口立马打量,她发现遍野磷石悬崖突峙着,既荒凉又阴肃。
“别说它是禁地,就算是乐园,也没人愿意来啊。”
翻身下马,邵真边解下鞍头上挂着的布包木盒,边低声道:“谁又知道这荒僻森凉的地方,有一个身怀血海深仇的老人?”
将坐骑放到谷口边,明毓秀踢散了一块小雪堆,露出了一个业已破碎而且发黄转黑的骷髅,她凝声道:“真,他明明是个残酷的杀人魔,狠毒的刽子手,干吗你还帮他忙?”
“不错,他是死有余辜的。”邵真淡淡一笑,“不过在某种角度看来,他是情有可原的。他遭到了七大门派的作弄,他失去了他唯一所爱的女人,而他的女人却是被他的师父‘邪神’污辱而死,而且他学得的武功是带有嗜杀的旁门左道武功,他是身不由主的,哦,我并不替他说话,我依然认为他是死有余辜,不问青红皂白的残杀生灵,谁都一样是罪不容诛的!但若果你我换成了他,说不定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想。”
“我同情这种人。”明毓秀冷漠道,“但我不原谅这种人。”
“我不反对你的看法。”邵真无意识的笑了一下道:“十几年来,他一个人关在这鬼地方,孤苦伶订的一个人,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业已是受够折磨的了,何况他挨了‘邪神’那一掌,身患怪疾,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种非人生活,如果说是惩罚报应的话,也已很够了。”
话声中,两个人业已缓缓的进入了“鬼谷”。
可是,当他两方不过达入谷口没两步,忽见一条人影急射而来!
那人的身法好快,一忽焉便已到了跟前。
眼前之人,叫人看了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天,那还会是人么——一身肮脏黑污,破烂不堪,而且透着一股子浓重强烈的秽臭气,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仿佛只剩下了骨骼架子,要晃呀晃的,头发已是落光了,但头顶却不是光亮,而是黑污了一片,单看这,就叫人怀疑他是几天,哦,是几年没洗过澡了!然而尽管眼前僵尸也似使人不堪入目,但那深陷着的两眼,却是唯一可取之地——炯炯有神!
那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邵真和明毓秀,他生硬而冷漠的开口了——声音不仅苍老,而沙哑得仿佛呛进了一把泥巴的道:“年轻人,你们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走,快走,虽然老夫已不杀人了,但你们要是不走的话,老夫的手就要痒,就要忍不住了!”
实在熬不住那刺鼻的味道,明毓秀皱着眉微退了几步,她似乎有些讶异:“你怎不杀人了?你不是‘鬼谷子’么?”
“不错,老夫就是‘鬼谷子’。”那人凝目道,“老夫杀孽太重了,不再杀人了,但是你们不走的话,我就要忍不住了!走!快走啊!”
心头翻涌着莫名的辛酸,邵真吸了口气,低声道:“为什么?”
“老夫曾向我的朋友说过不再杀人了。”“鬼谷子”的声音已愈来愈尖,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自己:“好了,年轻人,你们已问得太多了,快,快离开这里啊!别逼我呐!”
轻轻叹息了一声,邵真悲哑道;“‘鬼谷子’,你不认得我这个朋友了么?”
“鬼谷子”一愣,他睁大眼睛往邵真身上瞧,他忽地叫了起来:“啊,你就是吴知?”
“是啊!我就是吴知!”邵真笑了,笑得很凄凉。
一抹强烈的兴奋在那张晦暗肮脏的脸上涌溢出,“鬼谷子”忽上前抱住了邵真,口中嘶嘶嚷着道;“老弟是你啊!瞧你一身华丽,而且两眼复明,和你当初来这儿的模样,完全两样了,叫老夫完全认不出来啦!”
他雀跃着,吼叫着,好生高兴啊。
“老哥,我是来告诉你一项好消息的。”邵真解下布巾,将手中的木盒交给他。
狐疑的接过了木盒,“鬼谷子”打开盒盖一看,先是一怔,旋忽仰天狂笑:“哈哈哈!老鬼,老鬼啊!哈哈哈,你终于来了。”
歇斯底里的叫着,“鬼谷子”那阴晦的脸上忽罩上一片错综复杂的怪异神情——怨,毒,恨,喜,乐。
“绣惠!你可以安息了,我已啃下了毒鬼的肉!”“鬼谷子”老泪纵横,仰天哺哺说着。
竟真的将“邪神”那颗头颅提起来就哈!啊!那副样子——明毓秀已嘤咛一声转过脸去,捂住两眼。
邵真果愕惊瞠于地。
噢,这是一个恐怖的场面——“鬼谷子”疯狂的啃着“邪神”的头颅,一口一口的,碎肉横飞,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那副景象,任谁看了,都要吓破胆兼吓烂了肠!
“鬼谷子”原本就够狰狞可怖的了,再加上啃噬一个人头,简真和恶鬼没有两样!
嚓!嚓嚓!嚓嚓!
那声音和野狗啃噬骨头的声音没两样。
明毓秀业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捂眼又捂耳,惊慌的奔出谷外去!
邵真这才回过神来,待他想阻止“鬼谷子”之时,只见他正将“邪神”那最后两颗如死鱼眼般的眼珠子放入口中猛吃!
转眼。“邪神”那颗不算小的脑瓜子,已叫“鬼谷子”吃得一干二净!
他狞笑着,像一头饥饿的疯兽享受着它的美餐,意有未竟似的猛舔唇角,舔指节上的碎肉、碎骨、脑浆和已是发黯的瘀血——就像一条野狗吃完了它的猎物一样,恋恋不舍的用舌尖去舔嘴畔唇边和两爪上的“余味”。
吃吧,舔吧,“鬼谷子”忽又仰天大笑,那如枭鸣鬼号的笑声里——满足!
良久,他方停住格格笑声,他转身缓缓走向邵真,他那黑污的脸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只有他两颗明亮的眼睛,和微颤的声音里,才能让人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感激。
“朋友,老夫业已五六十年不曾说过这句话了——谢谢你!”一顿,他那深陷的眼眶里忽闪着一片泪光,他仰天哺哺低道:“绣惠,你将不再孤独了,我就来了。”
说着,一举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大惊,邵真猛一探手,及时扣住了他的腕脉,惊声说道:“朋友,你想做什么?”
似乎有点诧异,“鬼谷子”瞪着邵真吼道:“放手!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紧扣着他的腕脉,邵真只有迷惑不解。
凄凄一笑,“鬼谷子”的声音忽然低哑下来的道:“朋友,让老夫去吧,这世上,业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支持老夫活下去了,我终将要死的,我能挺着,就是等待今天啊!老弟,难道你忍心要我活着再过着这种非人的生活,你不认为老夫已经受折磨够了么?”
鼻尖泛酸,邵直摇了摇头。
泪水已孺湿了眸眶,“鬼谷子”已伸出瘦骨磷峋的手掌,颤抖着按在邵真的肩上,他微笑着,含着泪,说:“朋友,求求你,让老夫去,老夫将会心安理得的。从此,老夫可以长伴绣惠,可以不再受毒发的痛苦,可以不再受我残杀无辜的生灵的谴责。”
眸角已泛起一层泪光,邵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泛起了一阵悲意,他沙声道:“朋友,路上好好走。”
话没完,邵真已松开“鬼谷子”的腕脉,他猛地转身纵去,射出谷外!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将一滴泪滴到了“鬼谷子”枯瘦的手背上,望着那滴泪,“鬼谷子”心中陡地一阵悲恸!
他珍惜的舔去那滴泪水,目送着邵真远去的身形,他悲哑低道:“朋友,下辈子再见,只要,只要老夫能再转世。”
说着,一抬手拍向天灵盖。
第五十七章
一路奔驰,狂风呼呼,路上,只有急如星火的马蹄声,邵真和明毓秀始终沉默着。
明毓秀侧着望他,蠕了蠕了嘴,似想讲话,但一见邵真那木然的表情,又忍了下来,这样三番两次,明毓秀终于忍不住,终于开腔了:“真,怎么了,谁欠你钱了是不?”
转首望望她,邵真只是愣愣一笑。
柳眉儿微蹙,明毓秀柔声道:“你仍在想那老头子?我现在想起来,头皮仍要发麻一阵子呢。”
邵真轻轻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毓秀睁大了眼:“活人啃死人头,难道你不认为恶心?嗅,还是别说吧,我的肚子里业已是一阵翻腾,快要吐出来了。”
“设身处地想想。”邵真叹声道,“自己所爱的人叫自己的师父污辱死,而且还忍熬了十年的非人生活,要是我,可能也和他一样哩!”
“人世间总有不幸的。”明毓秀低声道,“他去了,去得非常心安理得,不是么,又何苦感念不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来,折腾江湖,所看到的这样的奇怪事也不少。”
邵真怅怅的道:“我居然会为他掉泪。”
有些迷惘,明毓秀道:“你在怀念那滴泪?”
“不,是那丝情!”邵真闭了闭眼,“当初他放我走出‘鬼谷’时,交给我这个朋友的那丝情。”
明毓秀沉默了,半晌,才喟然一叹,说道:“有了你这个朋友,他应该满足了,我想,他再也不会认为人世间是丑恶可惜的了。”
微微一笑,邵真斜眼睨着她:“你这是在歌颂我?”
明毓秀笑了,甜甜的:“算